徐惜今换好睡衣，把换下衣服都叠好，准备明天穿的衣服放在床头，力求不出差错。
徐惜今摁下卧室灯，黑暗一瞬间笼罩。
随着黑暗来临的是粗重的呼吸，冰冷的气息拂过耳畔，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卧室有一个衣柜，里面会不会藏着一个暗中窥伺的小偷。
床下的缝隙里，会不会有一双静默的眼睛。
留下的门缝外，会不会有未知的存在出现。
黑潮般的恐惧爆发，一瞬间淹没徐惜今的心。
徐惜今只是呼吸一顿，没管仿佛贴着背的呼吸，径直后躺在床上。
果然顺利的躺下，并没有阻碍。
把生活活成扫雷，原来可以有这么多惊喜。
徐惜今心想，安静闭上眼睛，轻浅的呼吸在寂静的室内近乎于无。
不去多看，不要多想。
只要真的屈服恐惧的幻想，哪怕只有一刻，幻想会立刻变成现实。
在洗脸时，低头那一瞬间，她共情了老师对于失去视野后的恐慌。
背后可能出现的人影，面前的镜子，被水刺痛的眼睛。
在她也不由自主真的惊惧犹豫的那一瞬间，镜像活了过来。
如她所假想般。
如果被这次恐吓到，误以为老师所有的幻想都是真的，那才是真正踏入地狱。
思维一片清明，白日里的学生的所作所为在脑中回放。
草稿纸上写下的诅咒，课间的辱骂话语，班会时冷漠排斥的态度。
在老师眼里，学生的恶意扑面而来，让她时刻处于博弈的紧张状态。
他们是一群善于伪装，需要时刻关注的小兽。
过于松开鞭子和监视，不会收获感激和亲近，只会有轻蔑和得寸进尺的冒犯。
老师会在夜晚一遍遍回想，揣度每一个有异样的同学，如临大敌的想着对策。
这让她夜晚无法安眠，神经衰弱，白日时常头晕，脑子里仿佛绷着一根弦。
随着高考的逼近，那根弦在被家长，学生和学校一点点扭紧。
会在哪一刻断裂，把断裂的线带来的伤害倾注在谁身上，都无法得知。
黑暗里，突然有一片略微刺眼的光亮。
没有睁眼，徐惜今根据经验猜到，是已经被她丢进鱼缸的手机。
手机自己在床头震动着，自动播放了一段段语音。
“老师，我们孩子……”
“你怎么当班主任的，为什么不回话，我告诉你……”
“周老师，明天孙老师请假，你需要接替她上一节数学课……”
嘈杂的声音打破了极致的静，却也酝酿起着更危险的氛围。
无形的压迫感随着一句句被播放的话语降下。
记忆里，她该起身，安抚家长的情绪，应对恶意的指责，回复领导的通知，像一根不能停止燃烧的蜡烛。
直到燃烧掉最后一刻，只留给自己一堆残剩的蜡油。
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徐惜今任然安详地躺着。
她为什么要管超过上班时间的打扰？
至于口出狂言的，明天她自会威胁警告。
决定不管的那一刻，手机收声，无形的逼迫消失。
好像某一刻陷入了沉眠，但太浅层和短暂，所以再次睁开眼时，不但没有休息好，头脑甚至一片混沌困倦。
室内是一成不变的黑，并没有怪物顺着门缝爬入，撕碎床上在睡梦里的人。
现在只有五点。
点亮手机查看时间的徐惜今吸了一口冷气。
她来到洗漱间，在满池子的碎片里看到自己的脸。
带着青黑的眼圈，无神的半耷拉着眼皮，整个人显得颓丧又困顿。
镜子里的少年人垂着的眼睛里，一片漠然，突然勾唇，露出怪异里带着残忍的笑。
徐惜今无视，继续面色如常的洗漱。
镜子里人面色阴冷不甘地凝视着她离开。
屋外还是一片漆黑，不论是从哪扇窗户往外看，都是如墨的黑。
徐惜今试探开门。
咔哒，门锁顺着力道打开。
门正对面就是高三十一班的教室，里面已经坐了寥寥几个人，明亮的白色灯光冷清撒满教室。
走廊里还是一片浊暗，散发着让徐惜今直觉危险的气息。
她静悄悄踏入教室，眼睛不动声色从坐在后门的周微身上扫过。
女孩儿面色苍白冷漠，不时揉弄太阳穴，闪过痛苦神色，唇色浅淡，透出几分病态的虚弱。
这里坐着的人如出一辙的冰冷僵硬，垂着眼各自写着自己的东西，是一座座彼此隔绝的孤岛。
徐惜今低头看，确定此刻还是自己的身体。
那么，在同学们眼里呢？
她无声无息穿过走廊，来到周微身边，看她桌上正在写的练习册。
刚好是一道数学大题。
徐惜今在练习册上点了两下，示意周微跟着她出去。
周微被吓得颤了一下，很快抬眼看了她一下，又温顺的压下眼，紧张点头。
周围拿着练习册，同样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跟在她身后去到了走廊的长椅上。
看来在外面人眼里，她还是老师的模样。
一边轻声讲解，一边分神的徐惜今想，那她会看到自己吗？
会看到哪个自己？
或者，是看到原本的“徐惜今”。
高三一开学，教室前面就贴上了倒计时。
但此时的教室还没有。
看来时间在这里是混乱无序的，或者只是着重呈现房间拥有者恐惧的时候。
她的讲解也到了尾声。
“还有不理解的吗？”
周微摇了摇头，依然是那副拘谨抗拒的样子，“我懂了，谢谢老师。”
徐惜今注视着她快步回去。
以她现在的身份，关心学生都会显得像拷问。
想到记忆里的画面，徐惜今神色一动。
她开始如记忆里一样翻看同学们桌面的物品和书本。
果然，在一个桌子得草稿本上，发现了一张很丑的肖像画和一些嘲笑讥讽的话。
周瑜，大大的箭头连接了画和名字。
老师的处理方法是什么呢？
她默默忍下了，只是课下把那位男同学叫了出去谈话。
这次，徐惜今在本子上写下了回话。
[自己滚过来找我，或者等你父母带你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