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旧友重逢,自有说不尽的话。

阮月漪同傅妄并不如江鹤雪与他那般相熟,干脆换了个商铺自己去买,让他们二人先去酒楼点上饭食,闲谈。

酒楼是姜星淙名下的“知味观”,有专门为阮月漪预留的包间,街口分别了,江鹤雪便与傅妄一前一后走去。

“娃娃亲。”傅妄追上,与她并肩。

“切莫再这般唤我。”江鹤雪瞥他一眼。“我成亲了。”

傅妄脚步一僵:“同何人?”

“恒安王殿下。”她唇角不自觉带笑。“你应当记得他的,他先前在镇北侯府住过。”

“记得。”傅妄神色转瞬恢复如常,故作正色。“傅某见过王妃,王妃千岁——”

“少装!”江鹤雪被他一下子逗乐了。“你我都算得莫逆之交,何必拘礼。”

“那傅某以后该如何称呼王妃?”他问。

“外人面前自然还是叫王妃。”江鹤雪毫不设防,想了想便道。“私下唤我大名便是。”

傅妄笑着称是。

踏进知味观,江鹤雪向掌柜报了阮月漪的名号,便往包厢走去。

傅妄却落在了后面。

“少磨蹭,快些。”江鹤雪于楼梯上回眸催促。“仰着脸看什么呢?”

她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不等看清,便被大步踏上楼梯的傅妄挡住了视线。

他微躬下身,与她拉近:“你与殿下感情好么?”

江鹤雪本能地退开寸许距离,傅妄却如不懂避嫌一般,弯着眸再度凑近:“你爱他吗?”

“别凑那么近,注意分寸。”她干脆利落地给了他额头一个暴栗,如少时顺手一般。

傅妄捂着额头退开,面上笑意不减:“你还没回答我。”

“爱。”江鹤雪笃定道。

想到心上人,她本能挽起如花笑靥:“很爱很爱。”

傅妄笑了声,又扭颈向上瞧了眼。

“你究竟在瞧什么?莫非围栏长花?”江鹤雪好奇地踮脚,又被他闪身一挡。“傅二!”

“点菜去吧。”他走在她外侧,将另一侧挡得严实。“晚会儿郡主来了,又要嗔责你嗜甜嗜辣,口味过重。”

“对哦,得赶快。”已与阮月漪用了清汤寡水的几顿,江鹤雪着实馋些油花了,被他一分散,也不再去纠结,提裙小跑进包间。

傅妄慢悠悠跟在她身后,又向她口中“长花的围栏”处望了一眼。

一角不染纤尘的月白衣袍轻飘拂过。

-

阮月漪姗姗来迟时,菜肴已布了满桌。

“又贪食辛辣!”她果真道。“还贪酒!”

江鹤雪两根纤白手指捏着高足杯:“先听我宣布桩大事。”

“说。”阮月漪没好气道。

“你知晓傅二缘何来京么?”江鹤雪还要卖关子。

阮月漪不耐,瞥了眼傅妄:“自己说。”

“来春闱。”傅妄老实交代。“加之年关,皇上招各州高官进京,凉州来的是家父。”

“万幸不是江涛,是傅伯伯。”江鹤雪抿了口酒,笑道。“傅二乡试考了解元呢!”

“春闱考中,进殿试,若再得个三甲,才算你真本事。”阮月漪淡声。

“傅某定当勉之。”傅妄笑着拱手。“万不负郡主厚望。”

“我的呢?”江鹤雪啜着酒问。

“更不能负。”傅妄给她把酒满上了。

“有这般厉害?”江鹤雪觑他一眼。“那我要你进士及第,可能做到?”

“那除却自我勉之,傅某还得求神拜佛。”傅妄笑呵呵接话。“但傅某挑灯夜读,求神拜佛的事儿,若王妃施以援手,兴许比傅某更得成效。”

江鹤雪被他逗笑了,浑不在意地应下。

“若你真能得个榜眼,届时游街,给你戴一整套千香坊的香饰。”她下一瞬又道。“有你这个活招牌,便不愁名声不响了。”

包厢内静默片刻。

“妙!”阮月漪称赞。

“唉!”傅妄长叹。

“怎就祝榜眼,并非状元或探花?”他问。

“状元郎的才学,安在你身上,倒不如信文殊菩萨代你来考。”江鹤雪歪头想了想。“至于探花……”

她毫不留情:“探花郎要挑最英俊的,你么,不够。”

-

“姜某定将此事铭记于心。”另一包厢内,姜星淙拱手。“多谢殿下。”

“于国有利,无妨。”沈卿尘起身。

包厢的门被姜星淙拉开,沈卿尘先一步踏出,正巧撞见旁侧包厢的门被敞开,阮月漪款步迈出。

“乾乐见过小皇舅。”她眸中一瞬错愕,极快行礼。

“鹤雪呢。”沈卿尘问。

阮月漪尚未答话,便听身后包厢江鹤雪喝道:“继续喝!不醉不归!”

她不及阻拦,便见身旁沈卿尘微一敛眉,大步流星迈入。

手腕随即被紧跟出来的姜星淙握住,他顺手将包厢门阖紧:“漪漪,别管。”

-

酒香四溢,紫檀木圆桌上零落倒着几只空酒壶。

主座上少女小指勾着酒壶柄,翘腿坐着,正往口中倒酒。

透明的酒液将她绯红的唇染得水润,音调也被醺得醉人:“江鹤野……麻烦精……”

“陪我喝。”她乜不动的傅妄。

“祖宗,还喝?”傅妄无奈地瞧她一眼,起身行礼。“傅某见过殿下。”

“什么殿下……”江鹤雪神智不太清明,眨了眨眼,嘴先于脑子反应了。“瞧,探花,挑探花得挑这般俊美的……”

沈卿尘没理会傅妄,抬步向她走去。

“殿下,鹤雪贪杯醉酒,神志不清,若是冒犯……”傅妄挡了一步,赔笑。

白玉折扇一抵他肩头,沈卿尘将他拨开。

“殿下。”傅妄又拦回来。

“你好烦,你挡我看美男了……”江鹤雪在他身后不满地嘟哝。“你走开!”

“她是恒安王妃。”傅妄不挪,沈卿尘以折扇压着他肩膀,嗓音寒凉,一字一顿。“是本王之妻。”

“王府家事,无需傅公子外人干涉。”

傅妄倏然一笑,让路:“是傅某唐突。”

“出去。”沈卿尘未再多分他一眼,见他阖了门,方于江鹤雪面前停步。

她扔了酒壶,双手捧着腮,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你漂亮得像磨合乐。”

沈卿尘微低下身,让她看真切:“可还认得我?”

江鹤雪点点头又摇摇头,下个瞬间倏然抬手,捏上他两边脸。

沈卿尘没挣,好脾气地由她又搓又捏,音调低着:“现下呢?”

“认不出来。”江鹤雪看他几秒,忽然揽住他的颈,把他压低。“可你生得好合我心意,我想亲你。”

绵柔的唇随即贴上,她舌尖撬开他齿关,与他的勾缠。

沈卿尘双手撑在椅缘,没碰她,只目光深锁着,瞳色不复素日浅澈,暗得发沉。

“闭眼。”江鹤雪稍退开,命令。

他不依,偏首躲了她要继续的动作,执拗地问:“可认出了么?”

江鹤雪不满他躲,存心摇头。

又对视了片刻,沈卿尘直身,拉开门为她要了碗醒酒汤。

辛辣的生姜味钻入鼻腔的一刹那,江鹤雪本能地皱了脸,向后缩:“我不喝,不要姜。”

沈卿尘一手攥住她的肩,不允她躲,另只手执起玉箸,挑择碗中的姜丝。

挑净了,又重新以玉匙舀了,吹凉喂她。

醉醺醺的江鹤雪较素日更娇蛮,左右偏着头,硬是不喝:“我没醉……”

下颌忽然被他掐住,下一瞬,柔润触感覆上唇瓣。

齿关被他撬开,温热的醒酒汤灌入,生姜辛辣,橘皮甘冽,连带以净口香汤的清甜。

一口咽下去,江鹤雪人都懵了,甫一被松开,立时抢过醒酒汤碗,也不顾姜辣了,“咕嘟咕嘟”一饮而尽。

“讨厌。”她喝完了,恹恹一趴。“长得再漂亮,冷脸也要被讨厌的!”

“醒酒了吗?”沈卿尘只是问。

江鹤雪趴了会儿,由着视线慢慢回焦,才点了下头:“你为何在这里?”

“和姜公子谈公事。”沈卿尘答了,目光示意她开口解释。

“和乾乐上街逛,恰巧撞见傅妄,便一同用个晚膳。聊上头了,多喝了点。”江鹤雪眸光坦坦荡荡。

沈卿尘将唇角不虞地抿起。

江鹤雪瞧出,只觉莫名:“不成?我与傅二、与乾乐都是幼时旧友、莫逆于心,便是相约同饮,也无妨吧?”

“无妨?”

分明她同傅妄离得那般近,脸都要碰上脸了,还同他说“很爱很爱”。

他读得懂唇语,更知晓寻常友人之间绝不该如此。

她是他沈卿尘的妻,她前几日还口口声声同他说爱,如今怎能转头去同旁人说?

“凶什么凶。”江鹤雪不满地一瘪嘴。“你也多笑笑嘛,我喜欢。”

沈卿尘不依她,唇线依旧抿得平直。

她是喜欢他笑,还是喜欢那个成日里呲牙笑得失仪的傅妄?

还是——因着傅妄成日在笑,才也喜欢旁人笑?

但沈卿尘从不会咄咄逼人,遑论是她。

他只是问:“今日除夕,回府么?”

江鹤雪摇头。

她的香珠还在阮月漪府中晾着,今日回去串好,才能赶在明日,大年初一时,将许诺他的年节礼给他。

但她要给他个惊喜,这话不可解释。

“那你只要他,”静默良久,沈卿尘忽而低声。“不要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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