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八年前陶成蹊那张哭泣的脸,与眼前的场景重合了。
陶成蹊这种人是鲜少会掉眼泪的,李默两次见他哭,都是这种被逼入绝地时的崩溃。
他修长雪白的**本能地蜷缩,浑身抽搐着,意志全盘崩碎。
风光霁月的人,变成一团可怜的肉,要任人宰割了。
蓄势待发的李默,撑在陶成蹊的上面,盯着他泪痕纵横的脸,将牙咬了又咬,额头上汗珠都沁了出来,内心斗争了许久,选择放陶成蹊一马。
一如他八年前的选择。
当年他给陶成蹊做扩展,才探入了一根手指,陶成蹊回应他的是一声凄厉的惨叫。
李默心下震悚惘然,就此停了手。
十八岁的李默很天真,他当时紧紧地抱住了陶成蹊,向陶成蹊道歉认错,软声软语地央求陶成蹊:“我不想当强.奸犯,我想当你男朋友,你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陶成蹊不言不语,双眸紧闭。
事后第二天,陶成蹊就命人强压着李默给他送上了飞机。
此后八年,李默每每想起陶成蹊,都会怨恨自己不够狠心,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般,“后悔没有做到底”。
他要不是当时心软,就能吃到陶成蹊了,何至于此后夜夜追悔不及。
假如能重来一次,他必然不会再被陶成蹊的眼泪蛊惑。
可事实是,老天确实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也确实又一次,因为陶成蹊的眼泪缴械投降了。
李默舔掉了陶成蹊脸上的泪水,手往他腿弯里一抄,就给衣衫破烂的陶成蹊抱了起来。
他把他抱进了卧室里,放在了床上。
期间陶成蹊一直四肢僵硬蜷缩,牙关战战,到了床上也没舒展开身体,精神高度紧张戒备,像是时刻警惕着李默随时会进行的侵犯。
李默掰他的手,掰不开,索性就放弃了,抖开被子,盖在了陶成蹊的身上,把他赤.裸的身体包裹了起来。
这是一道屏障,将李默与陶成蹊隔开,陶成蹊感受到这柔软羽绒带来的安全感,身体颤抖的幅度小了些,他睁开了眼睛。
李默就站在床边,戏谑地瞧着他:“像你这样的贞洁烈夫,我要是真把你强了,你会寻死吧?”
陶成蹊不回答,只是悲悯地看着他。
很奇怪的眼神,不是怨恨也不是厌恶,而是悲悯,像是莲花座上的菩萨,注视着对自己要求过多的信徒,那样的情态,是他悲悯于对方的索求无度。
李默自顾自说着:“我真蠢,又一次让机会溜走了,这次你会怎么报复我呢?”
“其实你只要不是不让我见你,你怎样报复我都无所谓。”
李默对着他伸手,陶成蹊下意识地躲了一下,李默的手强行抹了一把陶成蹊的脸,给他腮边未干的泪渍擦掉。
“我爱你,我舍不得你哭。”
陶成蹊沉默良久,终于开口:“小默,你找身你的衣裳给我,我的衣服都没法穿了,可是我得回家。”
李默拒绝:“不行,你今晚睡这。我明天休班,我明天去给你买。”
陶成蹊很坚持:“我要回去。”
李默:“你反正回去也是睡不好觉,在哪睡不是一样?”
陶成蹊:“我都没吃几口东西,你打算饿死我?”
李默这才想起来这茬:“牛排这会肯定都凉了,我去给你煮碗粥。你等着,别乱跑。”
李默说完,就转身离开了卧室,来到客厅,捡起地上的衣服往身上一套,动作麻利地飞快淘好了米,放进了电饭锅。
粥在电饭锅里煮着,李默回到卧室里去看陶成蹊,似乎是很怕他趁自己不注意就跑了。
陶成蹊没跑,陶成蹊老老实实地待在床上,拥着被子坐在那,房间里很暖和,所以他露着一截肩背也不在意。
陶成蹊在发呆,双臂隔着被子拢着膝盖,李默见到他这样子,忽然没来由地心慌。
陶成蹊有心事,而他的心事很少会外显,也不会跟别人讲,那是李默所无法触及到的领域。
陶成蹊听见李默进来了,但也没抬头,只是默默地说了一句:“你们都逼我……”
李默走过去:“除我之外,还有谁?”
他问完之后,才猛地回味过来。
不对劲,陶成蹊不是因为和他重逢了才睡不着的。相反,是先有人令他无法安寝,他才会来到医院遇见他。
陶成蹊阖着眼,摇摇头,不说话。
李默按着他的肩膀,强迫他躺下来,给他盖好被子:“粥好了你再起来,别着凉。”
“我去看着锅,防止它烧焦。”李默找了个借口就出去了。
他来到客厅里,在地上仔细寻觅着,终于在茶几下面,找到了陶成蹊遗落的手机。
打开需要密码,李默略一思索,输入了陶成蹊的生日,果然就解锁了。
李默直奔陶成蹊的微信,一众好友列表中,凭着直觉,点开了一个备注名为“尹辞川”的好友界面。
进入对方朋友圈的那一瞬间,李默几乎就确定了,一定是这个人!
对方有好几条朋友圈动态,都是明晃晃地@了陶成蹊,一贯温柔随和的陶成蹊,一条都没有回复,点赞都没有。
公开@,必然是关系好,可要是真的关系好,陶成蹊不会不搭理他。
李默在外面上学的时候,每次发朋友圈,陶成蹊都会认认真真找两句话评论。
因此,李默推测,陶成蹊一定是厌恶极了这个人。
那么这人是谁呢?
看朋友圈,好像是个喜欢伤春悲秋的文艺公子哥。
李默面无表情地找到双方的聊天界面,发现内容都删空了,不过就在他将要退出去的前一秒,对方像是有感应一样,叮叮叮地就一连弹过来数条信息。
首先是一张照片,半山腰上大豪宅的拍摄角度,照的是远处层林尽染的枫叶林,如血如火,鲜妍热烈。
尹辞川:“才发现,原来颐城还有一片这么美的枫叶林。”
尹辞川:“最近和东博那边有个合作,我要来颐城小住半个月。”
尹辞川:“一想到,我将要与你同处于一座城市,呼吸一样的空气,看见一样的风景,我就由衷地开心。”
尹辞川:“有机会,能赏脸一起喝个茶吗?”
尹辞川:“我知道你不会跟我喝酒的。”
尹辞川:“成蹊,喝个茶,你总不会拒绝我吧?”
李默的眉毛深深地拧成了一团,陶成蹊都不理他了,聊天记录都清空了,还一直发发发。
真够不要脸的!
李默啪啪啪地就编辑了一条回复信息,模仿陶成蹊的口吻:“颐城欢迎你,喝茶就不必了,最近身体不适,需要静养,不见外客。医生叮嘱,少看手机,见谅。”
对面却是欢喜地立刻回复了两条:“你终于肯理我了!”
“你病了?我去你家看你!”
李默弄巧成拙,干脆装都不装了:“不用。”
发完就给聊天记录删了。
对面却揪着不放了,锲而不舍地继续发消息。发一条,李默就删除一条,一直发一直删。
最后终于对面受不了冷落,停了信息,李默给手机放在了茶几上,这才想起来他厨房里的粥,都已经煮得稀烂了。
李默盛了一碗煮得稠稠的青菜粥,端去给陶成蹊。
陶成蹊也没问自己手机的事,他对手机的依赖性不强,平时用手机基本就是联络客户属下交待工作。休病假在家,他想不起来看手机。
李默在他面前坐下,绝口不提手机的事:“平时碳水吃的多吗?”
陶成蹊:“很少。”
李默:“碳水吃的少了,也是会影响睡眠的。把粥喝了,喝完睡觉。”
陶成蹊接过碗来,一边用汤匙搅动,一边轻轻吹气。
李默起身去,从衣柜里找干净的睡衣睡裤给陶成蹊。
他找到一身崭新的,刚要拿出去给他,转念一想,就换了一套穿过一次又洗干净的那种。
他要紧贴过自己皮肤的衣料,也去包裹住陶成蹊的身体,这是他的隐秘私心。
李默风轻云淡地开口:“内裤有新的,睡衣不是新的没关系吧?我就穿过一次,都洗干净消过毒的。”
陶成蹊:“没关系,穿过的料子反而更柔软贴身。”
李默给折叠好的睡衣裤放在陶成蹊枕边:“袖子裤腿肩膀可能要长一点,不过睡衣宽松些应该会更舒服。”
他放好睡衣套装,就转身又去另一边的小柜子旁寻寻觅觅,陶成蹊喝了两口粥,抬头眯着眼看他:“你在干什么?”
李默从抽屉里找到了想要的:“找我那套没开封的香薰,听说能提高睡眠质量。我睡眠一直很好,就没用上,正好给你用。”
陶成蹊怔怔地,看着李默将香薰套装组装好,摆在了自己的床头。
香味很快就散开了,淡淡的暖香,有种冬日里烤栗子的甜味,闻起来就会让人心情变好。
陶成蹊紧绷的神经,渐渐就松懈下来了,他低头几口给碗里的粥吃光。李默就站在旁边,看着他吃。
李默:“我的卧室,比你家里的小不少吧?”
陶成蹊:“是小一些。”得小了有一半。
李默:“你不是说你单身?一个人睡很大的房间,有时候就是会缺乏安全感。”
陶成蹊想起了陶星燃,他在家几乎不睡床,睡沙发,用被子隔出一个小世界来,钻进去睡觉。
李默:“你今晚就在我这睡一觉,试试,看能不能睡得着。要是还睡不着,我有同学是专门研究睡眠这方面的,我会联系他,继续帮你想办法。”
陶成蹊:“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李默愣了一下,陶成蹊:“我对你好,是因为责任,你对我好,是因为什么?我甚至都不愿意跟你上床。”
李默蹙着眉头:“这需要理由吗?”
“我小时候,我爸妈感情很好,他们互相就是这样对待的。爱一个人,就对他好,这是很正常的事。爱,就是要付出的。”
陶成蹊居然像被震住了,他呆了片刻,告诉李默:“我不知道,我爸妈感情不好,他们是联姻。我相亲过好几次,大家都是门当户对,我理解中的爱都是要等价交换的。”
李默拉过一张椅子来坐下:“除我之外,没人追求过你吗?”
陶成蹊迟疑数秒:“有。但我很清楚,他不只是冲着我来的。”
“他说喜欢我,但其实,他更喜欢的,是我身后的陶家,是陶家在东湾所占据的这一整片广阔的市场。”
“所以他的追求,也是一种逼迫,他逼迫我向他屈服,向他割让出这部分的利益。因此当我不愿意的时候,他就设局断掉陶家的资金链,以此来要挟我。”
李默心头一颤,陶成蹊失眠的病根找到了。
不出意外,应该就是那个叫尹辞川的男人,他不光想要陶成蹊,他还想要吞并陶家的江山。
他比李默还要贪得无厌。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