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怎样形容那目光呢——
闫空曾一直觉得顾泠的瞳孔像装了一层浅薄的冰壳般。
它可以通过遇见不同的人而折射出不同的情绪，但底色始终是冰冷浅淡的。
可现在。
闫空仿佛短暂地看到了那“冰壳”褪去的模样。
他不禁深深怔住，那难道就是最接近顾泠底色的眼神吗？
就在他愣神的这一时半会儿，顾泠及时地反应过来，于是那目光就再也见不到了。
四周还在因为闫空方才揍刘阳的事而震惊不已。
罗教作为唯一而立之年的男性，站出来把持局面道：“刘阳和罗伟的事回去再说，如果顾医生失踪真的是这两人造成的，那我一定会给顾医生一个交代。”
“现在当务之急是将顾医生送去医院。”罗教左看右看，还是觉得闫空最为靠谱，便道：“那就闫空开顾医生的车送他去医院——”
夏毅打断道：“一个人怎么够，罗教，我也去送顾医生去医院吧。”
罗教睨他一眼，两人都知道对方的“小心思”：“你给我留下，现在这种情况，大家也别露营了，都走了那帐篷和这些东西谁来收拾。”
夏毅不爽地努了努嘴。
闫空无意看他俩争执，他现在关心的只有身旁一人。
看着顾泠虚浮站不稳的步伐，他本想下意识地去牵他的手。
可众目睽睽之下，他心中有鬼似的将那牵向手心的五指硬是变道成了手腕。
那手腕依旧是纤细得过分，那滚烫的温度像是把闫空的手心死死地吸附在顾泠手腕上。
他这次不再想放手。
顾泠到车前后将车钥匙主动递给闫空。
在闫空接过前，他虚弱地轻说了句：“不去……医院。”
闫空下意识拒绝道：“你这温度太烫了，不去医院怎么行？”
顾泠近乎固执地重复：“不去……我不去医院。”
顾泠一向清冷自持的眼神因为发烧而显得湿漉漉的。
闫空想，应该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眼神。
哪怕理智在告诉他去医院才是正确的选择。
闫空妥协地叹了口气。
他接过顾泠手中的钥匙，答应道：“好，那就不去医院……你家在哪？”
顾泠昏沉中想起家中那堆药物，依旧摇头道：“去小诊所就行。”
闫空依旧不认同：“可你现在的情况应该在舒适的环境下好好睡一觉。”
顾客又执拗地看他一眼：“诊所的护理床对病人来说足够舒适，闫空，我现在就是个病人，你是要跟我继续站在风中争论，还是要先将我送回去。”
闫空：“……”
他怎么觉得这人生起病来像小孩一样的执拗顽固呢。
他在心中既无奈又心疼，但还是依顾泠的将车往小诊所的方向开去。
上车后闫空便立马打开了空调。
在夜间的郊外开车实在需得聚精会神，因此直至开到小诊所，闫空才注意到副驾上垂眸的那人早就已经昏睡下去了。
他盯着那安静的睡颜一分多钟，才骤然反应过来顾泠需得立即服药休息。
……可他又实在不忍心叫醒。
闫空下车绕行到副驾驶车门外。
他极轻地拽开车门，附身弯腰进车内解开顾泠的安全带。
最后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才将犹豫的手轻柔地揽过顾泠腰间，近乎小心翼翼地将顾泠从副驾驶抱出。
闫空抱上顾泠的瞬间，便神色难言地抽了口气。
那手上的触感如此真实。
他几乎不用去丈量就知道顾泠的腰身多么的纤细。
似是察觉到睡眠环境的变化，怀中的顾泠蓦然间动了动身体。
在背上和车上都没歪下的脑袋，在此刻间竟面对面地朝闫空歪了去。
因此当那略带凉意的唇触碰到他喉结时，闫空骤然间止住了呼吸。
他感觉自己脑海中似有一根细线传入，于是所有的杂音所有的思绪都在此刻间被剔出脑海。
那一顷刻间，他全身的血液似都凝聚在了一点，全身的感官也只能察觉到那喉结处的温度。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喉结上下翻滚一番——
就像是做了个回应般。
哪怕他只着了一件短袖，哪怕夜间的气温骤减，也难以消除闫空此刻的灼热。
……他竟然对一个男人起了反应？
那一晚，闫空守了顾泠整夜。
直至天边亮起微光，在确认顾泠成功退烧后。
闫空逃似地离开了小诊所。
**
顾泠的这一觉睡得极为漫长沉实。
说来也真是荒唐，这竟然是他这么多年以来睡过最好的一觉。
……竟然是得益于发烧。
他知道是闫空将他送回来的，也知道是闫空给自己喂的药。
可除了这些，昨夜的他太过迷糊，竟把这些细节都给忘掉了。
甚至连自己何时睡去的也记不起来了。
他用手捏了捏眉心，在心中后怕自己千万别干出一些不符合“人设”的事和话来。
毕竟他目前的形象算得上是一个刚对闫空表完白的追求者。
若是在不清醒的时候按本能反应将闫空推开或说出了些拒绝的话，岂不是会令其疑心？
他垂眸划开手机，发现闫空在两个小时前给他发了条消息。
【车钥匙和诊所的钥匙我都放在你衣服口袋中了，桌上的药记得吃。另外，我向罗教给你申请了三天假期，这三天不用来拳馆，好好休息。】
顾泠仔细地将这话翻看了两遍，从中看不出任何的异样不同。
顾泠又盯着那三天假期，在心中忍不住嘀咕道：
发个烧用得着休息三天？他有这么矫情吗？
但最终顾泠还是没能休息够三天。
在第三天的时候，罗教发来了条消息——说他问清楚了所有的事情，邀请他去到拳馆见证对于刘阳和罗伟二人的处罚。
也让这两人当面向顾泠道歉。
顾泠对看处罚别人没有兴趣，也不需要那些假惺惺的表面歉意。
更何况还有一点，其实他也算是反利用了这两人……
但顾泠依旧回复了“好”。
他对刘阳和罗伟二人没兴趣，可他对闫空有。
他已经两日没见着其人了。
作为一个着急“赶进度”的追求者，他岂不是很不合格？
**
闫空这两日过得并不太好，甚至可以称得上是难受。
那夜的事给他留下了不小心理和生理的双重冲击。
他一直认为自己对于顾泠的下意识在乎和关心，只是出于一些单纯的好感。
是顾泠这个人本身在吸引他，无关性别，更不会有任何身体上的感觉吸引。
可那夜的反应又是真真切切真实存在的……
闫空之所以坚定地认为自己不是gay，也是由于部分夏毅的原因。
他曾被夏毅哄骗着陪去gay吧，他发誓，那绝对是他这辈子最糟糕的一次体验。
当那些打扮得像花蝴蝶般的男人们尝试着往他身上扑的时候，他感觉的只是生理性的抵触和心理性的反感。
如果换成女人，他估计只会有心理性的抵触而非生理性的抵挡。
闫空百思不得其解。
他明明是个直男，可为何这些对其他男人的下意识屏障到了顾泠身上就通通不翼而飞了呢？
世上真会有这么奇怪的事发生吗？
他借助跑步机摒除心中的杂念**。
夏毅走了过来，他带着两副拳套，将其他一副抛给了闫空。
闫空停下跑步机，疑惑地看着他。
夏毅面容严肃，他心情复杂地看着闫空，道：“空，咱俩打一拳。”
闫空神色意外地挑了挑眉，见索天罗和沈乐成也走了过来。
他觑着夏毅紧蹙的眉头问道：“谁能告诉我这是什么情况？”
沈乐成将手臂搭在索天罗肩上：“我们知道你这两天心情不好，没敢来打扰你，所以压了老毅两天，他心中有火气，想和人酣畅淋漓的打一场，我和田螺的实力可承受不起‘失恋’中的男人怒火，想来想去——”
索天罗接道：“只能你才能与之一战了！”
闫空：“……”
擂台上，闫空同夏毅已对打了几个来回。
闫空边出击边道：“失恋？你什么时候谈了对象？”
夏毅挨了一拳，沮丧道：“还不是顾医生，我给他发了两天消息，可他一条都没有回。”
“……”闫空继续进击：“那能叫失恋吗……顾医生生病休息，你少打扰人家。”
夏毅又挨了一拳：“所以我怀疑顾医生他有对象了，或者是有喜欢的人了。”
闫空开始防御。
夏毅进击道：“我有一股直觉，这个人一定在我们周边，我老毅一定要把他揪出来！”
闫空猝不及防地挨了一拳，正好擦在他的嘴角。
“……”
恰在此时，守在八角笼旁的索天罗说了一句：“顾医生怎么来了？他不是还有一天假期吗？”
闫空和夏毅结束比斗，齐齐朝门口看去。
只见顾泠拎着一个医药箱走到了近处。
两天不见，可再见那人还是一阵的心慌心颤。
闫空心中莫名有一股直觉，顾泠这么的信步直朝一个方向走来。
终点可能会是他。
再一晃神，那抹若隐若现的兰草气息越离越近。
顾泠果然站在了他的身前，仰着头看着他。
他插兜浅淡的笑着，又恢复成了病前的模样——
明明距离很近，却又感觉很远，你永远都触摸不到。
顾泠叹息般道：“你对我的身体如此关心，可为何不爱惜自己的呢？”
那声音带着蛊惑的味道朝闫空卷来，听得人内心一颤——
“这张脸这么好看，打伤了，会让你的追求者心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