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所的冷调明亮和门外的蒙昧风雨相映,竟有种两个世界的割裂感,却又在奇异地融合着。
一个星期前,顾泠接受了闫铂给的支票,他一边根据闫铂给的信息分析闫空这个人,一边重操旧业,并根据闫铂的安排来到了星郡大学周边的小诊所内。
这家小诊所成本不高,并且他们校内配备了两个中小型的医务室,此地离市中心医院又不远,因此鲜少会有学生来此处问诊看病。
不过闫空几人倒是常客,他们大学四年间打拳留下的伤基本都在这家诊所用药处理,顾泠猜测是不好到校医务室处理的原因。
在他说完那句后,闫空警戒地往后退了一步:“谢谢,小伤而已,不需要处理。”
顾泠总是认为他是小孩,直到这低沉磁性的一句出现,他才骤然意识到对方也是个20来岁的小青年了。
就算被拒绝他也只是极轻地一笑,举手投足仍旧淡定从容,看不出有什么别有用心。
闫空预料之中的没什么反应,一个顶级豪门出身的小公子,若是这么容易被人撩到,那么不知早淹死在哪处的温柔乡了。
但他一块来的那个同伴,显然和闫空不一样了。
这人比闫空矮一些,不过身材和样貌也算可以,古铜色肌肤,看上去喜欢重金属首饰,就算是刚打完拳击回来,身上的首饰依旧一样不落地挂得满满当当。
顾泠对目光极为敏感,他从进门始,眼神转为尤为明显,尤其顾泠方才那一笑,他此时的眼神甚至有些迷离起来。
顾泠太熟悉那样的眼神代表着什么了,尽管没有那些色/情的暗示或其他用意,可他的心情就是一瞬变得非常不好。
“安叔在哪?”问话人是闫空,因着严肃的语气,听上去像在质问似的。
顾泠看他一眼,无视了他的问话,他从玻璃台上取出早就准备好的药物和静脉穿刺针,手法干净利落地为那名女大学生完成了输液工作,整个过程可以堪称赏心悦目。
闫空单手插入兜中,蹙眉看着他做完这一切,可顾泠还是没有要回答的迹象。
“……”
夏毅眼见闫空迈前一步,终于回过神来,他及时制止住他,率先冲到顾泠面前笑道:“医生你好,我叫夏毅,左边这位大帅逼是我的好哥们,闫空,他这人就是外冷内热,没什么恶意的。”
闫空:“……”
顾泠将治疗盘放下,他双手抱臂倚在药橱旁,白大褂隐隐遮盖下的腿笔直修长。
他瞥向闫空跟夏毅两人,目光泛着股冷冽:“谁有病?”
“??”
这话乍听跟骂人似的,闫空眉心一跳,就连一向能说会道的夏毅也面带疑惑地卡起壳来。
顾泠看着他们的表情好笑道:“你们进诊所,不来看病来干什么?”
他的嗓音偏冷,因此随意用轻嘲的语气说话,都能达到杀伤力倍强的效果。
闫空:“……”
夏毅:“……”
好像是有几分道理。
眼见夏毅还点起了头,闫空忍耐不住地开了口,这次语气被他收敛了几分,只是听上去不那么咄咄逼人了:“我们不是来看病的,安叔,就是这家诊所原来的医生,他去了哪?”
这次顾泠不再为难他们,而是如实道:“我是这家诊所的老板聘请来的,至于先前坐诊的医生是谁,我不知道。”
夏毅疑惑地“哎”了声:“我一直以为安叔就是这家诊所的老板,原来他不是吗?这老头怎么一声招呼也不打地就走了,那出国比赛怎么办?咱们哪来的时间重新去找队医?”
他这话是对闫空说的,可却被有心的顾泠听了进去。
闫空的面色同样十分难看,可见他们对这次比赛的看重程度。
下一秒,他蓦地抬眼,与在同一时刻掀眸的顾泠对上。
他们俩的眼型各自不同,却同样泛着一股凌厉,两厢碰撞,一个像冷铁,一个似税冰。
顾泠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勾了勾唇角。
夏毅显然也想通过来,他本来就对顾泠有好感,因此很快将心中想法给说了出来:“美人医生,我们是打拳击的,国庆期间有一场出国大赛,虽然有些唐突,但事发突然……我们能聘请您当我们的队医吗?”
拳击比赛需要队医,而这个队医担当的不仅是治疗康复拳手赛中及赛后的运动损伤,还有在训练及赛前准备阶段的各项伤病筛查工作和营养、药物等方面的咨询工作。
拳击手和队医之间的紧密关系是不言而喻的,对于有攻略任务的顾泠而言,这的确是拉进他们间关系的最佳选择,可——
顾泠摇了摇头,甚至连半秒时间都未犹豫地拒绝了他们,那两个字就如同他这人的外表般一样冰冷得不容亲近。
“不能。”
夏毅没想到他的拒绝如此的干脆利落,简直不留半分挽留的余地,面色当即有些尴尬。
闫空则意料之中的挑了挑眉,虽说面色也看不出多么好看。
在他们临走前,顾泠突然叫住了他们。
许是看到这两人吃瘪心情好了些许,他又恢复成了最开始温柔清冷的模样,嘴角上扬时似有一抹浅雪化开。
至此时,才算是有了第一个招呼——
“我叫顾泠,以后你们依然可以把这当成你们的疗伤所。”
夏毅转身回眸,而闫空脚步不停,却微侧了下头。
冰冷的镜片上,倒映着逐渐远去的身影,在细雨连绵中。
**
星郡大学学生公寓4#栋7层707室,淡蓝色窗纱与外头的蓝天相映衬,在微风的荡漾中掀起涟漪,如梦似幻地引发人无穷遐想。
沈乐成看了看手机,得出了一个结论:“三十二分钟零八秒。”
索天罗刚将一个一百公斤的杠铃取下来,他嘶声道:“什么?”
沈乐成用手指推了推眼镜,随后摇了摇头:“老毅已经坐在阳台口三十二分种零56秒不动了。”
索天罗也不举重了,和沈乐成一左一右地站在夏毅身旁,一起凝望那阳台外。
一颗活了六十年的老杨树,一个废弃丛生的旧操场,还有爬满地锦草的长围墙及围墙外热闹的北大街,以及一家开在巷口拐角处鲜有人去的小诊所。
沈乐成和索天罗对视一眼,还是充满疑惑——
“他在干什么呢?!”
“想男人。”
一道懒洋低醇的声音传来,随后是浴室门被推开的声音,闫空随意地抺了两把头发,而后将毛巾搭在宽大结实的肩头,拧开一瓶矿泉水走了过来。
“……”
听到这句话,沈乐成和索天罗两人对视一眼,齐刷刷将双臂抱于胸前挡住胸口。
夏毅被这动作激得从梦幻的遐想中回过神来,嗤道:“就你俩这身材,我老毅要想也不会想你们啊。”随后他正大光明地将垂涎的目光往闫空的胸肌和腹肌上看,被闫空冷冷地一瞥给撤了回去。
他状似作出个痛心疾首的表情,十分无奈的口吻:“只可惜咱俩撞号了。”
闫空一边套衣服一边笑骂道:“滚蛋,老子纯直男。”
沈乐成还是好奇:“所以他想的男人到底是谁?”
闫空套衣服的手顿了会儿,脑中无意识冒出了方才的那一幕——
“你受伤了。”那人带着浅薄笑意,就像长在寒日的花苞微绽了一丝缝隙,却更加引人探究。
闫空习惯性对陌生人保持戒备,因此无知觉地往后退了一步,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失礼后,他顿了会儿补充道:“谢谢,小伤而已,不需要处理。”
就算被拒绝,对方依旧笑得从容,他的眉眼本就长得极其勾人,那俊秀的眉尾轻轻一挑,简直就像从画中走出的摄魂妖精,也难怪夏毅会对他一见钟情。
如果他是个女人……
闫空倏忽回神,觉得自个儿是方才洗澡的时候被热气冲上头了,忙再次拧开矿泉水一饮而尽。
在他方才回忆的间隙,夏毅已将刚才在诊所发生的事给囫囵说了一遍。
“我寻思着这也没你什么事啊?”沈乐成听完后调侃夏毅。
夏毅“啧”了声,“你们这群臭直男懂什么,我老毅敢打一万的包票,顾医生绝对是个gay。”
只有索天罗抓住了重点:“那安叔走了,谁担任咱们的队医?还剩半个月的时间就要比赛了。”
沈乐成思索了一会儿后打了个响指:“不新来了个顾医生么?”
“这谁没想到,我当场就邀请了人家。”迎着两位室友期待的目光下,夏毅的神情渐渐变得绝望:“但他拒绝了我。”
索天罗和沈乐成对视一眼,也颓肩叹了口气,而后三人齐齐将目光望向闫空。
毋庸置疑,闫空自然是他们三中最有人脉的一位,只可惜他鲜少动用家中的关系,唯一的一次他利用自己闫家少爷的身份,还是他托管理部门将他们四人排在一间寝室。
闫空微仰着头靠在桌旁,他喉结上下滚动,手上还抓着只剩半瓶的矿泉水,由于那手过于修长有力,因此他只是随意一握,脆弱的塑料瓶已然扁了大半下去。
感受到三双炽热求救的眼眸,他撩起眼皮看了过去,眸中似在思索什么,而后他抽出手机,冷静地砸出了几个让人无比安心的大字:“我问问我哥。”
其他三人相互对视,眼中的焦虑顿时消失一空。
开什么玩笑,那可是闫铂,被媒体报道最有可能成为闫老下一任接班人的闫家长孙,日后偌大的闫天集团都要交由他打理,托他寻个可靠的医生岂不轻而一举。
闫空在三人的注视下单手将字打完,而后将手机正面置在桌上。
他哥自接任了集团子公司的CEO后,便整日工作繁忙,闫空没指望他马上能回。
可意外的,他刚将手机扔下的片刻中,画面便亮屏起来,消息框上显示的是闫铂刚刚回复的信息——
【我的一个老同学就是医生,他最近刚换了个工作,听说就在星郡大学附近。】
闫空挑了挑眉拿起手机,他点开闫铂发来的照片,面上的神情怔住半会儿。
这是一张抓拍照——
背景是鼎沸喧嚣的运动会,画面中的所有人或在奔跑或在呐喊,除却中心那位,他身着一身白色校服,发色在阳光下天然清浅,像一颗笔挺的冰凌树,身形和颜值过于突出,以至于周围的所有都成了虚影。
他脱离了喧杂景音,目光直直地朝镜头看来,如果不是他眸中那几乎透析而出的冷厌情绪,闫空甚至都要以为这是一张精心构图和瞄准角度的人物摄影。
照片中的人模样几乎没变,如果将他的白校服换成白大褂,那么小诊所的“顾医生”便会重现眼前。
只是情绪不同——
画面中的少年像淹入了一片深海,身上裹满了孤独与冰冷,那些厌恶就像层层寒霜结满了他的全身,既是防御也是隔绝。
总之,和现在很不一样。
闫空突然有些好奇……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