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戏依旧是校园戏。
沈以声一个人独自来到片场,昨夜陆之将他送回酒店后就走了。
看起来应该是不在同一个酒店。
“沈老师。”化妆师刚好看见他,立刻把人抓过去,“快来,上点妆等下拍戏更好看。”
沈以声点头,安稳的坐在镜子面前,任由化妆师左揉右揉的调整发型。
剧组的化妆师无疑是非常专业的,一番操作下来感觉什么也没变,但整个的气质就完全不同了。
“完美。”化妆师满意的将化妆刷物归原位。
“汪姐,为什么我没有这么帅的妆!”蒋佳霖从门外冲进来。
同样的蓝色校服,被他一穿就痞里痞气的,更何况蒋佳霖还染了一头略微栗色的头发,左边耳朵打了一颗黑色的耳钉。
汪姐拍了一下蒋佳霖的肩膀,笑骂道:“去去去,是演员才知道他底子有多好。”
沈以声认出来,蒋佳霖是昨天班级中的同学。
完完全全的素人,本名和电影里的名字一模一样。
“哥们,你这脸怎么长得?”蒋佳霖完全是个自来熟,日常作风还真挺浑的。
沈以声对这样的人不算排斥,他惯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羡慕的话,也可以换给你。”
蒋佳霖打了个抖:“哈哈,倒也不用讲恐怖故事。”
不过马上,蒋佳霖就兴冲冲地问他:“我还挺佩服你的,你怎么在全网黑之间还坚持混娱乐圈啊?我今天才知道原来都是留言,之前我还和别人骂过你。”
沈以声:“骂我?”
蒋佳霖:“是啊,我当时和我师兄说,像你这样搞剧组霸凌的人肯定火不了。”
蒋佳霖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不过没想到你现在还挺红的,而且都是误会。”
沈以声挑眉,捏住蒋佳霖即将搭在他肩膀上的手。
“也许也不全是误会?”
“蒋佳霖——”
片场内有人再叫他,蒋佳霖倏地一下收回手,变得老老实实。
沈以声看去,叫他的是一个清秀的女孩,应该是蒋佳霖的助理?
“回头切磋演技哈。”蒋佳霖乐颠颠地往女孩方向跑去,还不忘说一句,“对了哥们,之前误会你真是不好意思。”
沈以声还没来得回复,蒋佳霖就跑远了。
误会?
沈以声拿出手机。
自动推送中显示出一条消息。
【@沈亦舒:郑重澄清,组内霸凌事件为假。沈以声专业能力过关,只是正常指导,非常感谢哥对我的包容!】
沈以声随手划掉消息提醒。
倒是不意外。
毕竟...
“愣着干嘛,准备上戏。”
沈以声被耳边传来的气息声惊到,略微退后一步,撞在了来人怀里。
温热的肌肤相贴。
沈以声的鞋后跟蹭到了来人的鞋尖。
沈以声赶紧转身,头也没抬就开始道歉:“不好意思,陆老师。”
陆之也没说什么,只是看了一眼面前少年低顺柔软的短发。
沈以声抬起头,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歉意。
“陆老师,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下。”
说完,沈以声就飞速跑到一位后勤工作人员面前,然后手里捧着一包湿纸巾回来了。
在陆之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沈以声就抽出一张湿纸巾,将余下的塞进他的手里。
接着,非常顺滑的蹲了下去。
从陆之的角度只能够看见沈以声挺翘小巧的鼻尖,和头顶的发旋。
湿润的纸巾把白鞋上的污渍擦理干净,陆之都还依稀能够闻到一股花香。
他看了一眼手中的小包纸巾,香精味真重。
沈以声站起身,伸手打算拿过陆之手里的纸巾。
陆之轻轻一躲,反而将沈以声手中沾满灰尘的纸巾拿过。
他往附近的垃圾桶走去,留下一句:“我去还吧。”
沈以声站在原地。
陆之接近时候的气息还是那么明显。
不愧是身强阳足之人。
-
现场部署结束。
如导演又来叮嘱了两句。
她的个人习惯是把所有重要的大戏在最开始拍完,这样的安排非常考验演员的实力。
但同时,如果一开始就将大戏拍完,那么后期如果发现问题还能及时调整。
今天的一幕发生在陈培风转学过后的三个月。
年轻人之间熟络起来很快。
哪怕陈培风是个沉默的性子,但也不免被身边的同学带着熟悉起来。
偶尔还会开开玩笑,也会从小卖部买点零食一起分享。
马上就要国庆节了,高三虽然不放假,但可以乘机给他们一些活动的自由,比如...开展国庆晚会。
“所以这次的活动,如果有人想要报名的话可以来办公室找我。下课!”林老师在讲台上整理好用品。
前脚刚踏出教室门,后脚整个班级就闹腾起来了。
陈培风坐在座位上看着刚才老师划出来的重点诗句。
“陈培风。”李萧云将刚才评讲的卷子收好,叫他。
陈培风嗯了一声。
李萧云问他:“你有什么想法吗?”
陈培风:“没有。”
李萧云:“那可不行,老林说了,男生一个节目,女生一个。”
陈培风指着手中的书,“不然我们集体上去背这个。”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对。”李萧云反应过来,“你这不还是逍遥游嘛,你是庄子的粉丝吗?”
陈培风被逗笑:“我不是,我妈以前很喜欢这首诗。”
“行吧,那我去问问别人。”李萧云也不强迫他,“反正你是走读生,排练也不方便,到时候记得来看我们表演啊!”
“知道了。”陈培风继续看着手下的全高中必背古文大全。
还没看两行,又有人叫他:“陈培风。”
窗口班长的马尾晃荡,她招手喊他:“快来,老师说你妈送东西过来了。”
陈培风赶紧放下书。
果不其然,兰玲在楼道的拐角处等他。
这还是兰玲第一次来学校里找他,陈培风有些开心。
然而还没等走进,他就发觉了不对劲。
“妈?”陈培风皱眉走近,“你怎么了。”
兰玲眼神躲闪了一下,不说话。
上课的铃声响起,陆陆续续走廊上的同学都进了教室。
正是下午的七点左右,第一节晚自习正式开始。
陈培风和兰玲都不开口,直到整层楼只有他们两个人。
陈培风率先败下阵来,他看见妈妈手里提着的保温袋,伸手去拿。
兰玲先是紧了一下手,然后意识到不对,才放松开来。
这下陈培风彻底不能无视自己母亲的异常,这个状态过于熟悉,陈培风压制住内心的不安。
他问:“是不是陈建华来找你了?”
自从他转学开始,母子二人就从陈建华的房子里搬了出来。
兰玲主动将保温袋打开,里面是陈培风最喜欢吃的麻辣酱排骨。
她也不说是不是陈建华来找她,只说:“这不是你最喜欢的吗,妈带了双手套,你吃完再走?”
兰玲在口袋里掏了两下,拿出未开封的手套。
陈培风闭了闭眼,他将保温袋塞进母亲的手里。眼神中都是哀求:“你为什么要让他来,陈建华找你了。”
这次他用的是肯定句。
“闭嘴!”兰玲小声呵斥道,“他是你爸爸!”
“他是我爸爸?”陈培风真的想笑,然而他看着母亲粗糙的双手和陈年旧疤,眼泪比嘲讽更先落下。
陈培风用手背擦去眼泪,他将母亲拉倒远离教室的地方。
“你忘记他是怎么打你的吗?我说过了,等我毕业了,我就去打工。我去打暑期工,每个月两千块钱负责家用。”陈培风吸了吸鼻子,“你说过要和他断了联系的...”
“我没有和他联系。”兰玲想要将排骨袋子强行挂在陈培风的手上。
紧实的保温带子从兰玲手腕上过渡到陈培风手腕,又被陈培风不留情的薅下来。
一碗排骨而已,居然如同拿不得也放不下的仙人掌。
好似一经触碰就扎进人的手心,甩也甩不开。
尼龙的带绳把陈培风的小臂和手都蹭红了,然而兰玲还是固执的想要陈培风接下。
陈培风比谁都明白,这就是陈建华的东西。
在他小学的时候,每次陈建华心情好就会做这样一道菜,这也曾经是他最喜欢的口味。
而后来,陈建华又用同样的一道菜给他或者妈妈道歉。
陈培风后来觉得,这道菜的出现就意味着母亲又一次遭受了父亲的怒火。
当他再一次发现饭桌上出现这道菜时,陈培风掀了饭桌。
三个月,现在距离他掀饭桌也才三个月。
这道菜又原封不动的出现在这里。
当母亲再一次把保温袋挂在他手上时,陈培风终于忍不住,他手臂高举就要将饭盒砸下。
眼见儿子要来真的,兰玲赶紧把保温袋拿了回来。
陈培风的呼吸急促,他极力压抑住自己:“他怎么找到你的。”
母亲不说话,于是陈培风便开始胡乱猜测。
“是不是舅舅说的?或者是奶奶?还是说他找人跟踪我们?”
眼见儿子说的愈发离谱,兰玲叹了口气,说:“培风,是我,是我告诉他们的。”
陈培风瞬间噤了声。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母亲,倔强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但最终被他憋了回去。
兰玲叹了口气:“我不想让你承担这么多,培风。”
“你还没有高中毕业,如果是回家,那你爸可以给你安排一个很好的前程。你可以出国留学,可以跟着他去他们公司实践。但如果和我...”兰玲没有说下去。
陈培风想要反驳。
然而兰玲却拿着饭盒,转身就准备走。
陈培风赶紧拉住母亲的手:“妈。”
兰玲回头:“你的每一步都不能错。”
“那你的呢!”陈培风终于忍不住,他皱着眉头,除了愤怒外还觉得母亲十分顽固,“你的每一步呢!你不是喜欢读书吗!你离开了他又不是不能生活!”
“我不需要你奉献自己!”
兰玲呼吸一滞,她不能接受自己的儿子这样说,她必须要反驳,不然显得自己这辈子好像一无所成。
她说:“可我的任务就是培养你成才!”
“我不需要!”陈培风吼完,第一次在母亲面前表露出自己。
他实在是不想待下去,陈培风实在想不通,明明母亲曾经也是前卫的潮流思想,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之前母亲还会靠在床边给他读着古诗,温和的告诉他:“培风,培风,你的名字来源是古文逍遥游。”
小小的陈培风看着母亲:“小药又?”
“是逍遥游。”兰玲笑的很温柔,“我希望培风以后真的能够如同一缕风,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不管是乘风而上还是与风同行。”
陈培风擦掉自己眼角的泪,他忘了说了,他也希望母亲能够成为一缕风。
陈培风回头,却已经看不见母亲的身影。
他再一转身,就见李萧云手中拿着一把彩色的玻璃糖。
李萧云将糖转手塞进陈培风的裤袋。
“吃吧,吃完会好点。”
陈培风再也忍不住,他掏出口袋里的糖,一颗又一颗,撕开糖纸就往嘴里塞,直到满嘴齁甜的糖。
李萧云将他扔在地上的彩色糖纸捡好,整齐的叠起来放在手心。
陈培风忽然被这样简单而又笨拙的举动逗笑。
今晚的夜空能见度很高,或许抬头,真能看见满天星星。
-
“卡——”
陆之看见沈以声的脸被糖果撑的圆润。
“吃不掉的话...”可以吐出来。
最后半句还没说完,沈以声就眨着眼睛看着他,然后满嘴的糖嘎巴嘎巴咀嚼了两下,尽数吞进了肚子里。
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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