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看，你看看！这是什么！”沈凌衣对着手机摄像头，把那张抄满了话剧简介的A4纸举在面前，仅露了一双眼睛。

“你就是这么读大学的！你不去上课，害得我罚抄！”沈凌衣几乎是在咆哮。

抄了五十遍了，还剩五十遍！

可恶！

可恶的臭男人！

江风怎么也想不通，究竟叶之巍是怎么发现他没去上课的。可沈凌衣还在那边发飙，他也不敢细问，怕又被骂。

“你警告你！”沈凌衣指着手机屏幕里江风的脸，“下次再敢逃课！你看我告不告诉你哥！我不管你，让你哥知道你刚开学就逃课，他不骂死你！”

江风打了个冷战，让沈凌衣千万别告状。

初中高中他日夜苦读，的确觉得江遇辍学供他读书很辛苦，但是久而久之，他觉得压力太大了，哥哥似乎把当初辍学的怨气全转化成了压力抛给了他。

一想到江遇知道他不用功读书，刚开学就逃课，江风便生理性地发抖。

直到沈凌衣答应不告状，他这才松了口气，以要去叶之巍办公室为由，匆匆挂了电话。

他对叶之巍的印象还停留在纸面上。

大家都说叶教授看起来是很冷淡，让人觉得有距离感，但接触过后才知道叶之巍其实是很好相处的。

已经是晚上，办公室里除了叶之巍没有别的老师。

“教授，您找我？”江风忐忑地走进去。

叶之巍正在看学生的论文，听到他来，只是淡淡说了句坐。

办公室里越安静，江风便显得越局促。他以为叶之巍会骂他，还早早地编好了逃课的借口，但是等了半天，依旧没等待叶之巍开口

实在忍不住，他率先解释道：

“教授，今天是我家里有事，老家拆迁，我去签字，没来得及上课。”

他觉得这是个好借口，基本上没有老师会因此责怪他，可这句话一说完，他忽然觉得办公室里的气氛变得比之前压抑了。

叶之巍轻轻捏了捏眉心，显得有些许的疲惫。

“我听说你家庭条件不是特别好，老家拆迁，是好事。”

江风自以为谦逊地说道：“就是分了套房子，还添了十万块呢，现在不像以前，不会赔什么钱。”

江风心里还在疑惑，叶之巍也不是他的辅导员，怎么还关心起学生的生活来。半天没想明白，他又注意到叶之巍的目光落在他的鞋上，这让他下意识地想把脚往后藏。

“原本你辅导员想帮你申请补助，现在看来，应该是不需要了。”

叶之巍口吻平淡，让人看不出来他的情绪。一支钢笔被他拿在手上，来回不停地转动，让看的人感觉到了一阵焦虑。

那双鞋要两千多，就算是不困难的家庭，也不可能说买就买。

花了沈凌衣的钱在这个城市安居，又拿着哥哥辛苦赚来的血汗钱在学校充阔少，叶之巍一向很关照家庭条件不好的学生，但面对江风，他实在关照不起来。

不知道那只有点单纯的小猫儿，在知道自己朋友已经有了房子，而他还背着欠款天天算着多久能还清时，会怎么想。

叶之巍再看向江风时，眼里多出一丝漠然。

江风低着头，踌躇道：“谢谢教授关心。”

叶之巍没有再和他废话，“期末扣五分，没意见吧。”

办公室里的气氛让人感到窒息，江风巴不得可以快点离开，赶紧道：“没意见，我下次不会了，教授。”

办公室重新安静下来，叶之巍打开手机，看到助理给他发来的信息，说是晚餐已经送过去了。

叶之巍顺手点开沈凌衣的头像，发现他刚发了一条朋友圈。

配图是学校食堂的猪蹄。

【蓉大的卤猪蹄，超超超——好吃！（感谢某人的投喂，就是手有点酸，哭哭。）】

另一边，陆越看着还堵在蝴蝶巷的那群混混，撇撇嘴，对着耗子道：“你说，什么情况得手酸才能吃个猪蹄？不会是他给人lu……”

最后一个字眼说得小声到几乎听不见。

耗子：“……一个猪蹄而已，你脑子里能不能想点好的？”

转头，他又迅速给好友列表中一个名为老板的人发信息：

【老板，衣衣年纪还小，您多担待着点，别太心急了。】

叶之巍：？

·

一百遍的话剧简介沈凌衣抄了一整天，他也想写得规整些，可惜实力不允许，到头来还是潦草到没眼看。

等到了约定时间，沈凌衣急匆匆地往叶之巍办公室奔，上楼的时候碰到一个老教授，差点没撞到。

“鲁老，您等等，我送您。”

余安林紧跟着从楼上下来，见到沈凌衣时他愣了一下，“衣衣？”

等老教授走远了些，他这才问道：

“来找叶之巍？”

沈凌衣点点头，看得出来他很开心，“你不是给了他两张话剧票吗？他还想扔呢，我说我想去。”

“哦。”余安林若有所思，“啊？我送的话剧票？”

沈凌衣不解，“你送他的你还不知道？怎么记性比我还差？”

莫名被吐槽记性差，余安林有点不乐意了，“我送个屁我送……”

话说了一半，他猛地意识到什么，嘿嘿笑了两声，“对对对！差点忘了，就是我送的！”

沈凌衣并不善于掩饰情绪，再次看向余安林时，不由得露出一点看傻逼的表情。

余安林嘴角抽了抽，心道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叶之巍这么闷骚，为了哄老婆去约会，居然还拿别人当借口。

办公室外，沈凌衣推开门，透过门缝朝办公室看。

还以为只有叶之巍，没想到还另有一个学生模样的人在。

“教授，你这书怎么弄湿了？”学生问。

翻开的课本上，被沈凌衣口水打湿的那一页贴上了标签，像是方便翻阅。

叶之巍口吻闲适道：“不小心。”

他把书盖上，“这几天余律有个案子，你去跟一下。”

抬头看到门缝里有双眼睛，叶之巍轻咳了声，让学生先走。

沈凌衣蹑手蹑脚地走进办公室，双手拿着抄好的一百遍话剧简介，放在叶之巍桌上，轻轻咳了两声，莫名带着些小得意。

叶之巍随意看了眼便想放进抽屉。

“这就完了啊？”沈凌衣震惊道。

他觉得不可思议，拿起红笔放在叶之巍面前，“我辛辛苦苦抄的诶，手都快断了，你不得给我打个A什么的？”

叶之巍又把弄湿的那页书翻开。

上面的笔迹已经模糊，有的已经彻底看不清了。

沈凌衣：“B也行。”

看到叶之巍还没有动作，沈凌衣着急了，“总不能是C吧！”

果真，叶之巍挥墨在纸面上打了个C-。

预期中的吵闹并没有出现，叶之巍还有些疑惑，再抬头细看，忽然发现沈凌衣的眼睛红了一圈，下唇被他死死咬住，看起来委屈地要命。

叶之巍没想到他会哭，顿时有点手足无措，忙在C后面画了个加号。

“你就是故意欺负我！”沈凌衣哽咽道，转身就气鼓鼓地冲出办公室。

这下完了，叶之巍连桌面都没来得及收，身为老师那点职业操守没能守住，他连哄带骗地把人叫住，当着沈凌衣面，把C 叉去，写了个A 。

不过沈同学依旧不忿，压根不肯给半点面子。

从学校到剧院的距离不短，要去得开车。还以为会是司机送他们去，不成想叶之巍拿了车钥匙，带着他一路去了停车场。

按下钥匙，车灯闪烁。

前一秒还板着脸不高兴，下一秒兴奋地差点没蹦起来。

沈凌衣一阵风似的跑到那辆车前，“你的新车到啦！”

叶之巍走得慢些，远远看着沈凌衣在车前上蹿下跳。

倒也真是好哄。

沈凌衣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在内饰上小心翼翼地抚摸，生怕弄坏弄脏了。

见叶之巍走得慢吞吞，他实在等不及，急匆匆地跳下车，毫不客气地一把抓起叶之巍的手，“快！我要坐你的新车兜风！等不及了都！”

手刚被拉住，还不等沈凌衣发力，叶之巍顺势勾住他的手心往后一拉。

没把人拉走，甚至还被迫不能上车。

沈凌衣很不爽。

“不要心急。”叶之巍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很自然地放开手，“慢慢来，才有意思。”

沈凌衣有一瞬间的迷茫，买跑车不就是为了那点推背感和速度快吗，慢慢来，有什么意思。

豪车的轰鸣声是那些改装车不能比的，沉闷，像是一头野兽的低吼，而不是刺耳到想要报警扰民。

等到出了学校有一段距离，沈凌衣便兴冲冲地打开车窗，体验一把跑车带来的刺激感和快感。

几乎毫不掩饰地把所有心情一股脑全写在脸上，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根本用不着猜。

出城方向的车不算多，到剧院的时候，话剧还有一个小时才开始，要不是不想让叶之巍觉得他这人太过于没见过世面，沈凌衣能在车里捣鼓那些奇奇怪怪的按钮一直到话剧开始。

为了这场话剧，他提前做了充足的准备，在网上搜罗了相关的背景故事和评论。

这样做唯一的缺点就是这场话剧不能完美地给他带来新鲜感。

虽然知识水平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但至少不会让他因为看不懂话剧而在叶之巍面前出洋相。

人家是堂堂大学教授，他要是真的什么都不懂，叶之巍凭什么会喜欢上他。

叶之巍答应和他一起来看话剧，他就已经很惊喜了。

话剧结束时，外面刮了场秋风，沈凌衣走在前面，梧桐树叶飘落下来，在他脚边旋转了几圈。

“话剧怎么样？”叶之巍问。

沈凌衣像是等这句话很久了，在脑海中捕捉到之前看过的那些评论，把能记住的那些全都说了出来。

叶之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你不要以为我是真的笨！”沈凌衣得意洋洋道。

“我没怎么看懂。”

沈凌衣稍愣了一下，几乎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过去，“没看懂？”

叶之巍闻言颔首。

好不容易抓住博士不懂的东西，差点没给他高兴坏了，抓紧机会给叶之巍讲解，说得口干舌燥都没想停。

他甚至都没坐下，就站在路边，顶着秋风，让风随意把他的头发吹起来，吹得有些乱。

“虽然男主和女主之前的地位相差悬殊，但最后男主还是……”

叶之巍的指尖穿过柔软的头发，在他发心上摸了摸，夸奖道：“很厉害。”

叶之巍的声音卷在风里，温柔地让人心跳加快。沈凌衣目光闪烁，手心出了点汗，他既高兴，但也有些忐忑。

高兴得到了夸奖，忐忑的是，他怕叶之巍发现他只是徒有其表，压根没有什么真才实学。

可临时抱佛脚得到的夸赞又能持续多久。

他没想隐瞒，最后说自己是事先了解过这个话剧。

“难道不会降低观感吗？”叶之巍问。

沈凌衣道：“会啊。”

“那为什么要这样？”

风停了，叶之巍替他理了理稍乱的额发，剧院周边的环境很安谧，没有下一场了，好像站在外面的人只有他们两个。

沈凌衣耸耸肩，笑道：“为了追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