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和志看见他进门,就是一声冷笑:“叫一家人都等着你,好大的架子!”
方沅还没说话,方太太先温温柔柔地开了口:“哎呀,无非就是晚饭吃得晚一点嘛,阿沅回家一趟不容易,再晚咱们都等得……”
方和志顿时火冒三丈:“他回家一趟不容易,他为什么回家一趟不容易!叫他回来吃个饭都得三催四请,还得他老子亲自给他打电话!你就惯,这一个两个叫你惯得越发不成样子了!”
楼梯上蹬蹬蹬响起一串儿脚步声,到一半又顿住,慢吞吞地走下来。
方沅抬头,就和楼梯上的少年对上了视线。
方锦时穿着一身雪白居家服,踢着一双毛绒拖鞋,一手搭着扶手,灯光底下皮肤雪白,整个人像是才从冰天雪地里出来,目光居高临下,凉飕飕地落在他身上。
方沅垂下了睫毛。
他没理会那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夫妻,只挎着书包在门口站着,垂着眼睛像一个事不关己的外人。
没人招呼他换鞋,没人问他一个人怎么来的,那对夫妻沉醉于双簧,面生的保姆静悄悄站在角落里不像个活人。
在这里,他从来也只是个外人而已。
方锦时从楼梯上慢慢走下来,方和志才勉强平息了怒意,瞥了门边的青年一眼,就一言不发地站起来,抬脚往餐厅去了。
大晚上在家里也妆容精致的方太太拢了拢头发,皱眉叫保姆:“刘妈,你干什么吃的,大少爷站着,你就不知道出来帮少爷拿下书包,给他取双拖鞋、给他倒杯茶?”
保姆低眉顺眼地从角落里出来,要接他的书包,方沅侧身避开:“不用了。”
方太太精心修饰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难看,很快隐下去,笑着招呼:“阿沅,过来吃饭吧。”
方沅也没换保姆递过来的拖鞋,径自拎着书包走进了餐厅。
方和志在首位上坐下,方太太坐在他旁边,方沅随便拉开张椅子坐了,方锦时慢腾腾地从他身后擦过去,坐在了他的对面。
两位保姆轮番进来端菜上桌,荤荤素素地摆了一桌子,方和志提起筷子夹了一著菜,其他几个人才开动。
方太太招呼方沅:“阿沅,你旁边那碟子是流沙豆沙包,你小时候最爱吃,阿姨特意嘱咐他们做的,你尝尝看喜不喜欢。”
方沅垂着睫毛,没有看那碟子一眼,不咸不淡的语气:“谢谢阿姨,我很早就戒糖了。”
这倒不是他敷衍,喻生因为生病不能吃甜的,他也就跟着戒了。
“……这样啊。”方太太勉强笑了下,又说,“那你尝尝这道清炒虾仁,以前你也很喜欢吃的。”
方沅放下了筷子。
满桌一静。方沅拿了张餐巾纸沾了沾唇,说:“我吃饱了。”
方锦时盯着他拿起来连两分钟都不到就放下的筷子,脸色变得很难看。
“哐当”一声方和志摔了筷子,拍桌子大骂:“方沅,你他妈是不是成心的!”
“这不重要。”方沅声音不高不低,淡淡的,“反正您叫我来也不是为了吃饭,不是么?”
“你既然知道,那我也不跟你绕弯子。”方和志冷笑,“我就问你,你什么时候去跟霍家少爷见面?”
方沅冷冷抬眼:“这问题或许您该去问问那位霍家少爷?”
方和志又怒了:“你他妈什么语气!”
方太太劝丈夫:“好好说话呢你动不动就骂什么呀!”
方和志拍桌子咆哮:“好好说话?你瞅这小子哪有跟他老子好好说话的样儿?”
他指着方沅鼻子骂:“你这么多年流落在外,你阿姨跟你弟弟从来就没放弃要找你!现在好容易回来了不说好好孝敬长辈,阴阳怪气倒是一套一套儿的学成了!老子怎么就生了你这个不懂事的玩意儿,早知道一生下来就该早早掐死,也省了逆子长大了现在要把老子往死里气!”
一长串气都不带喘的骂完,余声不绝,绕梁三日,整个方宅都像是没了活物。
饭厅里更是死一般的寂静。
半晌,方沅轻轻地笑起来,点点头:“您说的对。”
所有人都看着他,他微微笑着,问:“所以为什么又没有在我出生的时候就把我掐死呢?”
他偏了偏头,清凌凌的眸子里流露出某种恶意的天真,又重复:“是为什么呢?”
“……父亲。”他盯着首位上的中年男人,语气认真,“我也很想知道啊。”
方和志微微变了脸色,他身边姿态一贯慈和温柔的方太太表情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当初为什么没有让姜雨打了孩子,反叫她好好地生下来,甚至还把这个孩子抱回方家来养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们不相信方沅能知道。
然而面前的青年神色似讥似讽,好像他就是知道。
方太太旁边的方锦时皱起眉,很不高兴地盯着他:“你是爸爸的儿子,当然要好好养着你,为什么你还要这么问?”
方沅终于把目光挪到他身上,看了他半晌,就扯了下嘴角,重新把眼睛垂下去不说话了。
方太太和丈夫对视一眼,赶忙笑道:“这孩子,干什么说这赌气的话!阿锦说得对,你是你父亲的儿子,你父亲怎么可能不要你!”
她使唤保姆给方沅添鱼汤:“你们父子俩真是一个脾气,吵个架、说点儿气话怎么就都当真了呢!快吃饭吧,有什么话都等心平气和了再说。”
方沅目光描摹着桌布上的花纹,对她虚情假意置若罔闻。
方和志有了台阶,脸色勉强回温了点儿,捡起筷子吃了几口菜。
保姆给方沅舀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鱼汤来放在他手边,方沅捏着瓷勺搅了搅,舀了一勺正要喝,却微微一顿。
停了两秒,他把勺子原样放回去,两根指头抵着碗,把它推远了点儿。
方和志与方太太各怀心事地吃饭,没注意到他的动作,对面的方锦时倏地出声,叫:“刘妈。”
旁边立着的保姆立刻上前:“怎么了小少爷?”
方锦时拿餐巾纸慢条斯理地按了按嘴角:“今晚上鱼汤里面都放什么了?”
刘妈还当今天的汤不合这位怪脾气小少爷的口味,赶忙赔笑恭敬道:“鱼汤的做法浓淡都是家里惯喝的,只是今晚上听太太的吩咐,里头加了枸杞和当归,补气血的,对身体好呢。”
方太太听说,转头看向自己亲儿子:“怎么了阿锦,不喜欢喝么?”
“为什么又突然往汤里放中药?”方锦时厌恶地皱起眉,“不是已经很久都没放过了么?”
方和志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方太太忙笑着哄:“妈妈这两天想补补气血嘛,好好,以后都不准她们放了。”
方沅抬眸,瞥了一眼对面的少年,很快又收回目光,落在手边那只盛着鱼汤的小碗上,无声地冷笑了下。
方太太恶心人的手段,还是这么上不得台面。
一顿饭勉强算顺遂地吃完,方和志擦了擦嘴,咳嗽一声,看向自己的儿子:“阿锦,吃完了没?完了就回你房间睡觉去。”
方锦时动作一顿:“有什么事情,是我不能听的吗。”
他下意识去看对面的青年,可方沅垂着眼睛在摆弄一张餐巾纸,根本没有看向他。
方锦时脸色沉了沉,耳边方太太还在轻声哄劝他。方锦时倏地一下站起身,椅子摩擦出刺耳的声响。
方沅还是没有看他,手里的纸巾已经渐露雏形——那是一颗心。
方锦时紧紧抿住唇,怒气冲冲地上楼去了。
方太太瞥了眼身边的刘妈,刘妈立刻会意,也跟着走了。
餐桌上一直安静着,等二楼传来一声拍门的闷响,方和志终于说起叫方沅回来的目的:“你阿姨和霍老太太见过了几回,我也上霍家去拜访过了,现在父母这边谈的都顺利,就是你霍伯父想着,要叫你们年轻人尽快见个面。”
他威严地看向方沅:“你这周五下午,去跟人家吃个饭,知道么?”
方沅指尖把玩着拿餐巾纸随手折的那颗心,漫不经心地抬了抬眼皮:“周五?”
也是好笑,他就算见识短,也知道相亲局总不该安排在周五。
方和志微有褶子的脸皮不太自然地抽动一下:“你到时候去霍氏找一下霍少爷。”
“哦,原来我不但是上赶着……”方沅转了转手里那颗心,“还得先去人家公司里劫人?”
“而且人家还不一定想见我。”方沅手扶在桌子上,微微倾身,很认真地问,“您真的是在和霍家谈‘联姻’么?”
而不是上赶着卖儿子,人家还瞧不上答应?
方和志被他语气里的嘲讽呛的老脸有些挂不住,猛地一拍桌子:“叫你去你就去,哪儿那么多废话!”
方沅扯了下嘴角,说:“行。”
他答应得这么干脆,反倒叫方和志一愣,就看他这漂亮得叫他生厌的大儿子抬起头,冷冷淡淡的神色,说:“您觉得,人霍少爷会来见我么?”
“……你去是你去。”方和志咳了一声,“他要是不见,我跟他老子去说。”
方沅点点头,沉默了下,又问:“您和霍家的长辈……谈到哪一步了?”
他答应得痛快,方和志也勉强缓和了点神色,说:“等你和霍少爷吃个饭,两家就能商量订婚的日子了。”
方沅心底蓦地一沉。
……这么快。
他脸上神色不变,点了点头,就说:“还有事儿么?”
方和志一愣:“什么?”
方沅站起来,拎上椅背上挂着的自己的书包,朝桌上的夫妇俩礼貌地点点头:“要是没有其他事情,那我就先走了。”
“怎么着,住这儿还能脏了你不成?”方和志一下拧起眉,“你数数自打你回来,在这家里住过几回?整天就知道跟个外人在外头野,把那什么生揣在手心里当宝贝,是全然不知道你的父母生恩都在哪儿了是吧?!”
方太太又来当和事佬:“哎呀阿沅一时不习惯嘛,你说那么难听干什么!”
她又回头来对方沅笑:“现在太晚了,阿沅今天就别回了吧。你以前的房间也早给你收拾出来了,什么都换了新的,你父亲啊就是刀子嘴,其实也想着阿沅能在家里多住住呢。”
她说罢,不等方沅开口,就走出去朝楼上叫:“刘妈,刘妈?”
刘妈从二楼走廊上拐出来:“太太,您叫我?”
“给大少爷的房间把床铺上。”方太太吩咐,“大少爷今晚在家里住,你们都细心点儿。”
“是。”
方沅扭头看了看落地窗外一团漆黑的夜色,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毕竟阔别十数年,方家这处宅子里头添了些东西,也少了些东西,楼梯转角处那个景德镇百鸟朝凤的落地大花瓶不见了,换了蓝釉的百里山河的图样,墙壁上挂着的照片又多了几张,方沅不觉慢下脚步仰头看。
这墙壁从上到下挂了一溜儿照片,两三张全家福,自然是没有他,方锦时的照片最多。
方沅一张一张往上看,靠下的这几张最像方锦时现在,黑漆漆的眼珠子,透白的皮肤和艳红的嘴唇,气质阴寒如艳鬼。
慢慢的往上,眉眼更稚嫩,气质更明朗,到十三四岁的照片里,少年气质还病弱,有些郁气,却并不阴沉,脸颊消瘦,对着镜头心不在焉的样子。
再往前几年,他更荏弱,小小的一个人坐在轮椅里,十分瘦小苍白,可脸上的笑容很明媚,和任何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子似乎都没有区别。
——这是他最熟悉的方锦时。
是……他离开前的阿锦。
方沅的目光不觉在这张照片上流连,忽的察觉到什么,微微侧了下头。
——照片里的少年就站在楼梯之上,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不知道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那儿有多久。
一旁照片里,是坐在轮椅中笑容明媚的小少年,而眼前的人高高立在台阶之上,面容阴郁而冷漠,二楼走廊上的灯光从背后卷来,把他的表情涂染得模糊不清。
现在与过去,现在的反却很陌生。方沅站在楼梯上,仰头和他对视,一时恍惚,数不清岁月的转轮。
真的……很久了。
方沅抿抿唇,率先挪开了目光。
他扯了下书包带子,垂着眼睛慢吞吞地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走上去,视线里出现少年毛茸茸的拖鞋尖,他顿了顿,低声道:“让让。”
眼皮底下那双拖鞋一动不动,方沅感受到他的视线落到自己头顶,很久很久。
直到走廊尽头传来推门的声响,刘妈走出来,看见他俩站在这儿,一顿,就微微躬了下身:“大少爷,床铺好了……”
方锦时略一侧身,让出很窄的空间。
方沅没抬头,擦着他走过去了。
二楼的布局是一条深长的走廊,几个房间分布在走廊两侧,他的房间在最尽头。
走廊上灯光明亮,可一步步走到这里来,光线就已经很模糊,只能隐隐看到一点房门的轮廓,深色红木,他小时候总错觉这是一张怪物狰狞的大嘴,每当晚上的时候就在这昏暗的角落中无声地张开,等着他把自己送到这怪物的口中去。
他顿了顿,面无表情地推开了门。
“吱呀——”一声门轴发出熟悉的呻\\吟,他走进去,掩上了门。
房间里亮着灯,布局比起记忆中的也没什么改变,东西很少,只有一张床、一张书桌和衣柜,都是雪白到惨淡的颜色。
房间不大,四四方方,只有一扇窗,正对着房门,玻璃窗外还是那棵很大很茂盛的香樟树,严严实实地遮满了整个窗户,叫这房间哪怕是正午光线最亮的时候也很阴暗。
香樟树的枝条碰着玻璃,到晚上时,风只稍微大一点,就会按着它们往玻璃上撞,噼里啪啦的闷响,像某一只高大的鬼拎着铁棒和长鞭,正在窗外沉默地鞭尸。
小孩子的想象力一向很丰富,他数不清自己在这么一间房子里,度过了多少个紧紧裹在被子里瑟瑟发抖不敢合眼的夜晚。
而方太太以节约为由,从不准他在夜里十点以后还开灯,除非他第二天从早到晚都不想吃饭。
方沅从窗外那庞大狰狞的暗影上收回视线,紧紧抿着嘴唇,走过去“唰”的一声拉上了窗帘。
头顶的灯是冷白的光,直直照着屋子里雪白的墙壁和桌椅,看久了甚至叫人眼前出现虚大的黑影。方沅闭了闭眼睛,把书包放在床头柜上,走过去关了灯。
屋子里霎时漆黑一片,熟悉的电话铃声蓦地响起来。
方沅掏出手机,眯着眼睛看向山寨机刺眼的屏幕,来电闪烁的页面上,清清楚楚的一个备注——
“A霍叔叔”。
方沅抿了下唇,拿手机照着脚底下,慢吞吞地挪回床上去坐好,才不紧不慢地接通了电话。
那头没人说话,他张了张口,轻轻叫了声:“霍叔叔……”
“嗯?”男人熟悉的声音被电磁送到他耳边,低低的,“这么久不接电话,睡着了?”
“没有。”方沅蜷缩起膝盖,在黑暗中轻轻把自己的脑袋抵到隆起来的被子上,“如果霍叔叔没有打电话,可能我就已经睡着了。”
霍屿低笑了一声:“是叔叔的错?”
方沅抿了抿唇:“我没这么说。”
霍屿问他:“在你父亲那儿睡了?”
“嗯。”
“也是。”男人又笑,有些揶揄的语气,“毕竟咱们阿沅胆子小,不敢走夜路。”
“…………”
方沅语气冰冷:“我困了,挂了。”
“啊,阿沅生气了。”
霍屿带笑的声音很磁很好听,却莫名的欠揍,说:“对不住,叔叔给你道歉。”
方沅偏过头枕着被子:“霍叔叔酒还没醒吗?”
“唔……有点晕。”男人像是躺在了哪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应酬真他妈的累,就会给老子灌酒。”
“还会有人敢给霍叔叔灌酒吗?”
“怎么不敢,我算谁啊。”男人像是自嘲,低低笑了一声,“阿沅别是觉得霍家人都很风光吧。”
方沅没说话。
霍屿又道:“嗯……或许你那位霍少爷的确很风光。”
方沅皱眉,语气微微生硬:“事情还没定,还请霍叔叔慎言。”
“不是也快了?”男人笑,“叔叔怎么听说马上就要商量订婚的日子了?”
方沅冷笑:“霍叔叔消息挺灵通。”
“那是。”男人反倒很得意,“叔叔好歹也是霍少爷的大堂哥呢。”
“哦,我倒是忘了。”方沅冷冷的,“霍叔叔讨好您堂弟倒也是很在行。”
霍屿在那边带着几分醉意地笑起来,有些流氓气,竟然很得意似的:“是吧。”
方沅:“…………”
他不由想象着男人在酒局上勉强喝酒的样子,围着霍家那位跟前跟后的样子,心底微微冷嗤,骂了句活该。
他忽然有些索然无味起来,淡淡地道:“霍叔叔打电话来,到底是有什么事?”
“没有的话,我就先睡了。”
“唔,也没什么事儿。”男人声音有些懒,“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和方老板吵架。”
方沅心中微微一动。
然后紧接着男人又开口,声音里有些调笑:“……毕竟咱们阿沅,很会炸毛咬人呢。”
方沅:“…………”
心里头那点才将将冒了个芽的感动瞬间烟消云散,他冷冷道:“我真的睡了,再、见!”
不等男人再说话,他就使劲儿摁断了电话。
手机屏幕暗下去,被他紧紧捏在了手中。
虽然有一点生气,但奇异的……他忽然觉得这片黑,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不等他发完呆,熟悉的铃声又一次响起来。
他翻过屏幕,来电备注却是“A阿生”。
他抿了抿唇,接起了电话:“阿生。”
“哥哥,你在跟谁打电话呢。”少年委屈巴巴地抱怨在电话那头响起来,“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都是正在通话中。”
方沅沉默了下,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向阿生介绍那个人,就没应这一句,问他:“睡了没?”
电话那头静了静,传来低低轻轻的一声:“没有,我在等哥哥。”
“都快十点了,哥哥,你怎么还不回来?”
“不是说了晚上别等我?”方沅皱眉,“我今晚在方家住,你别熬夜,赶紧睡。”
喻生顿了顿,很失望的语气:“哥哥真的不回来?”
“嗯。”方沅握着电话,耐心哄,“你早点睡,哥就在这……”
话没说完,蓦地房门手把一动,就被人推开。方沅一下皱起眉,看向门边的人影。
“啪”的一声来人打开了灯,方沅抬手遮了下眼睛,把手机拿远了点儿,冷冷道:“出去。”
方锦时穿着一身睡衣,站在门边看着他。不动,当然也没有出去。
电话那头的喻生问:“怎么了哥哥,谁进来了?”
“……没什么。”方沅顿了顿,就从方锦时身上收回视线,语气重新柔和起来,哄他,“哥就在这住一晚,明天早上就回去,你乖一点。”
门边的人微微一动,朝他走过来,悄无声息地站在床边。
方沅瞥了他一眼,就低下头,继续和喻生打电话。
喻生在那头朝他撒娇:“那我明早要吃哥哥做的鸡蛋羹。”
“好,给你做。”方沅无意识地弯起唇角,声音低而温柔,“还吃什么?”
“还想吃你们校门口卖的那个肉包子……”喻生的声音小小的,“就吃这一回,哥哥买两个,咱们俩一人一个。”
方沅不由笑了下:“好,给你买。”
喻生嘻嘻笑起来:“哥哥真好!”
“那就快点去睡。”方沅道,“别忘了关窗户。”
“早就关啦!”喻生像是缩进了被窝,窸窸窣窣的,声音也更软起来,“今晚风太大了,哥哥,我一个人睡有点害怕……”
“……对不起。”方沅抚了下被子,“早知道哥就回去了。”
床边站着的人忽然踢掉鞋子,腿一抬就爬到床上来。方沅的尾音戛然而止,略有些吃惊地看他。
方锦时沉着脸,从他身上翻过去,在他旁边坐下来,扯过被子盖住腿。
“嘻嘻。”喻生笑,好像听他的话很高兴的样子,“哥哥这么说,那阿生就不怎么害怕了。”
“……啊。”方沅从身侧人的身上收回目光,不由有些心不在焉起来,说,“那你快点睡吧,把被子盖好。”
“哦。”喻生很乖地说,“那哥哥晚安。”
“嗯,晚安。”
电话才挂,方沅就皱起眉,看着身边的少年:“你干什么?”
方锦时稳如泰山地坐着:“我睡觉。”
方沅扯过他身上的被子:“回你的房间。”
方锦时把被子扯回去重新盖好:“我家里都是我的房间。”
方沅:“…………”
他冷笑:“当然,我一个外人怎么敢叫方少爷出去呢。”
他点点头:“对不住,倒是我不识相了。”
说罢,就径自翻身躺下了。
他身后的方锦时坐着,定定看着他,脸色变得很难看。
“方沅。”他叫他,“你们刚才在底下谈了什么事?”
方沅闭着眼,语气淡淡:“方少爷与其问我,不如去问问方和志?”
方锦时胸膛起伏两下,冷笑:“我在问你。”
“我不想说。”
方锦时:“…………”
方锦时阴森森地:“我迟早会知道的。”
方沅头也不回:“那就等迟早吧。”
空气倏地安静下来,只能听见身后人勉力平复的呼吸。
过了半分钟,方锦时又扯了下方沅身上的被子,语气十分不耐烦:“去关灯!”
方沅倏地回头看他,方锦时却不看他了,拽着被子躺下来。
顿了顿,方沅起身去关了灯,摸着黑重新爬上床。
一团漆黑里根本什么都看不清,他躺下来,去枕头边摸自己的手机,指尖却冷不防摸到一片温软的东西,触感很细腻。
他反应了两秒,才想到那可能是方锦时的脸。
他倏地抽回了手。
方锦时一声都没吭。
方沅抿了抿唇,又摸了摸,把自己的手机抓在手里,就躺下来了。
已经夜里十点了。
他把手机放到一边,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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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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