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楼下的旋转大门,他就一脚踏入了霍氏大楼。
步履匆匆来来往往的都是或妆容精致、或西装革履的白领精英,他穿着旧T恤和洗褪色的牛仔裤穿行其中,格格不入的打扮很快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方沅离开了弟弟,脸上就习惯性地没有了表情。他没有往四周看,直接轻车熟路地走到前台,对里面的年轻姑娘礼貌地问好。
“方先生。”前台对这个漂亮到叫自己都嫉妒的青年印象深刻,立马端起职业的笑容,不失礼,却藏着不屑的嘲讽,“请问您又是来找霍总的么?”
方沅没什么表情,对她的轻蔑态度置若罔闻,点点头说:“能请你帮忙打个电话么?”
前台打量着面前的青年。
老实说,虽然上赶着往她家总裁身上倒贴的男人女人她见多了,却也确实从来没看见哪一个皮相好过面前的青年。
或者说,比起那张脸,更出彩的其实还是他的气质。
这个看起来像是刚成年的大男生从她第一眼看见时,就感受到他身上那种和其他人很不一样的独特气质,她最开始除了“冷”,也说不上到底独特在哪里,后来她就想到了。
这青年那么像她小时候会在农村土墙底下蔓延而生的小野花呀!
很小的蓝紫色的花,沉默地立在土墙下,砖缝里,石头边,明明是难登大雅之堂的样子,可人人却都见过春夏的风里它向阳盛放的美丽。
……可那又怎么样?无非还是个上赶着卖屁股的。
前台笑容甜美,对面前的青年说:“不好意思,我们总裁非常忙,还是请您先预约,等我们总裁有空了吧。”
前两回都是等预约,一等就再没了下文。方沅垂眸沉默了会儿,说:“麻烦你最后一回,帮我打个电话,可以么?”
……怎么就这么不肯死心呢!前台有些不耐烦,笑容开始敷衍:“您请回吧。”
“最后一回。”青年抬头看她,清凌凌的一双桃花眼,像乍暖还寒的三月水波,“只需要帮我告诉他一句话,告诉了,我就走。”
大厅里已经有很多人向这边投来视线,间或有窃窃私语,前台勉强挂着笑,又打量了他几眼,拎起电话开始拨号:“我只能把电话打到总裁办。”
方沅神色微缓,低声道:“谢谢。”
“徐助好,这里是前台小张。”前台笑容甜美,“是这样的,上回那位方先生又来了,说有事要找总裁,您看……?”
凡有人来找总裁,基本上都得预约,总裁办那边没安排就是这个人总裁压根不想见,要是别人,任他磨破嘴皮子她也不会有这个胆子贸贸然就给老板身边的第一助理打电话。
这么轻易就答应……当然不是因为青年三言两语的恳求,只是她忽然想起来,前些天那位徐助靠在前台和同事聊天时随手翻了下访客记录,瞧见了“方沅”这个名字,就对她笑得十分意味深长。
她当时没揣摩透徐助那个笑,现在也还没揣摩透,但莫名其妙地,这个堪称骚扰的电话还真就被她拨出去了。
隐约听见对面似乎有谁说话的声音,徐助也好像在忙别的事,说了句资料之类的什么话,前台看了台前的青年一眼,微不可察地攥紧了话筒。
那头很快响起徐助的声音:“刚没听清,你说谁?”
“是方沅方先生。”前台赶忙答话,“就是之前来过两次的方先生。”
她紧紧攥住话筒,手心里都微微冒汗。
现在就祈祷徐助还记得这个姓方的,不然没预约没安排就贸贸然把电话打到总裁办,她就完蛋了!
那头顿了顿,说:“哦,原来是方先生。”
“对的,是他。”前台心中一喜,赶紧点头,“他说他想转告给总裁一句话……”
徐助竟然还真耐心地问:“什么话?”
……难道这个男生还真的不一样?前台有些激动又有些不能置信,狐疑地瞥了眼对面的人。
青年向她伸出手,掌心朝上手背向下,黑色大理石台面映衬着他素白的手心。
“麻烦电话借我一下好吗?”他轻声道。
前台顿了顿,不敢耽搁太久,只好把话筒递给他。
方沅把话筒贴在耳边,彬彬有礼地问好:“徐助你好,我是方沅。”
那头“啪嗒”一声,似乎掉了下笔,徐助清了清嗓子:“您好,有什么话您请说。”
这声音似乎微微耳熟。方沅没多想,就开了口:“麻烦您转告一下霍总,就说——”
“第一,我不是自己要来的;第二,如果霍总觉得不见我就可以解决事情,那我三番五次上门打扰,真的很抱歉。”
他垂着睫毛,淡漠的目光虚虚地落在台面的纹路上:“第三,这是我最后一次前来拜访,如果霍总还是决意不见,那我从此就再不会叨扰。”
“只是这样的话……”他轻声地道,“我就要用我自己的方法去解决问题了。”
“到时如果有不小心牵累到霍总的地方……那就只能不好意思了。”
徐助:“………………”
前台:“………………”
这一刻,就在这一刻,这栋大楼中最底层的小碎催和最高层的金牌助理有生以来头一回,两人的脑电波达成了惊人的一致,双双瞪大了眼睛。
怎么回事啊啊啊啊,谁来告诉他们这青年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话里话外都好像在威胁他家大BOSS啊?!!什么叫“不是我要来的”,什么又叫“用自己的方法解决问题”?要解决的是什么问题???
最最要命的是,他为什么说会“不小心”“牵累到”总裁?难道这人手里有大BOSS的艳照?果照?还是捏着他参加多人运动的床照啊?!
前台瞪着面前一脸淡漠的漂亮青年,差点儿把她日抛都给瞪出来,结果冷不丁的,就听见话筒那边,似乎,好像,有个人笑了一声。
轻笑,低笑,嗤笑……听不出来到底是谁,但似乎是个男人。
……前台要窒息了。
谁啊?!他妈的这么心大!
老板……徐助收敛了下乱七八糟的脑洞,抬起眼睛来,无声地看向面前的男人。
男人姿态懒散地靠在原该属于助理的椅子里,胳膊压着椅子扶手,右手骨节分明又修长的五指自然张开,正虚虚遮在嘴唇上,狭长的眸子里笑意盎然,颇觉有趣似的一挑眉。
徐助双手举着电话,听筒收音很好,清晰地送来青年规律而和缓的呼吸,让人几乎能轻易想象到,那个青年此时此刻,会是怎样一种平静中透着冷淡的好看表情。
过了两秒,青年安静的呼吸声没有了,听筒里传来前台战战兢兢的声音:“徐助,您看……?”
徐助看向对面姿态惬意又闲适的男人。男人摆出一副思考的表情,但他没有用时太久,就抬起搭在椅子扶手上的左手,朝他略略一摇。
徐助点点头,就端起公事公办的冷淡语气,对电话那头说:“老板没有时间,还是请方先生先回吧。”
一旁椅子轻轻一响,徐助侧眸,就看见男人站起来,气定神闲地扣着衬衫的袖扣,一面抬脚出去了。
电话那头骤然没有了声音,徐助耸了下肩,把听筒放回到电话机上。
前台呆呆地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忙音,心里头此刻只有一个字——完了!
此刻她心里烦透了,她悔得肠子都青了!她被鬼迷了心窍,她、她叫可能的好处冲昏了头脑!
她刚刚有一瞬到底为什么会觉得这个青年可能会不一样啊!难道她现在还会幻想灰姑娘的童话吗?!
电话听筒被她用了点力气摔回到电话机上,发出“啪”的一声响,她瞪向对面的青年,脸上的笑是彻底维持不住了,语气里都露出尖酸刻薄:“我们老板还是不想见你,请回吧,方先生!”
面前的人却并没有如她料想的那样露出失望伤心的神色,好像哪怕说出这样的话却还是会遭到拒绝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一样,脸上的神色依然淡漠而平静,没有喜当然也没有怒,对她点点头,声音略低,带着诚恳:“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前台冷笑:“我要为你这个电话丢饭碗了,你当然要不好意思呢!”
方沅有些意外,正欲转身离开的脚步就停下来,微微皱起眉:“会丢饭碗?”
前台是个年轻姑娘,满脸怨怒地盯着他,却还是克制不住红了眼圈:“你前两次预约都没人安排我就帮你给徐助理打了电话,经理一定要算我工作失误了……”
“实习半年,我才转正不到两个月,那么多竞争者,我就犯了这么大的错,我、我一定要丢饭碗了!”
她像是真的很害怕,语无伦次,又气又急,甚至忍不住跺了下脚。方沅有些愣神,张了张嘴:“对不起,我……”
“你对不起谁?”
身后蓦地传来一道声音,熟悉的低沉磁性,含着隐约的笑意。正低头抹泪的前台动作一僵,一下就抬起头,一脸震惊地看向他身后。
方沅一顿,慢慢回过身。
——他的不远处,高大的男人单手插在兜里,正立在那儿朝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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