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汽蒸腾而上，弥漫了整个厨房，方沅把面条分别挑进三只碗里，往门外看了看，顿了顿，就放下筷子，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走出了厨房。

正巧喻生从洗手间出来，看见他就问：“哥你干嘛去？”

“你先去吃，我去……找个东西。”

哄走了喻生，方沅往后看看，抿抿唇，就慢吞吞走到主卧门边，抬起手来敲了敲。

里面传来一声：“进。”

方沅手放在门把手上，微微迟疑了下，还是按了下去。

门开了，方沅目光堪堪越过门板的阻隔，就蓦地一愣——他没想到霍屿正在换衣服。

男人背对着他站在床边，正抬手脱下衬衫，纯黑色丝绸面料的衣裳从他肩膀上滑下去，露出大片健美紧实的脊背。

方沅愣在门口，就看霍屿漫不经心地偏了偏头：“什么事儿？”

简短的一句话，配合他此刻的动作神态，竟然有一点少有的冷漠的味道，方沅回神，张了张口：“我来……叫你吃饭。”

霍屿侧着脸，从眼角捎了他一眼：“知道了。”

他脱下衬衫随手丢到床沿，露出完整的脊背，白皙的皮肤下耸动着紧实的肌肉，背部肌群牵拉绷起，仿佛文艺复兴时期最完美的大理石雕像。

方沅抿抿唇。他知道自己这时候该出去了，可犹豫了下，他微微垂着头，反手轻轻合上了门。

门锁发出一道轻微的咬合声，霍屿回了下头，有点诧异地挑挑眉。

方沅耳垂染了红，他微微低着头，先问了一句：“霍叔叔怎么中午就换衣服……”

霍屿瞥了他一眼，顿了顿，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眼底就浮现出一点玩味，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说：“今天下午不出门。”

方沅指尖蜷了蜷，干巴巴地：“……哦。”

霍屿没吭声，探手捞过床上的黑毛衣，开始不紧不慢地穿。

方沅飞速瞥了眼，就垂下睫毛，盯着自己的脚尖。

沉默了许久，他终于抿抿唇，艰难地开口：“霍叔叔……”

霍屿把毛衣下摆拉下去，从鼻尖里哼出一个：“嗯？”

方沅张了张口，想说的话有些难以启齿，可他只是迟疑了几秒，霍屿就已经转过身，随手把换下的衬衫丢过来：“帮叔叔拿去卫生间。”

方沅下意识接住，丝滑细腻的布料落入怀中，瞬间他就被上面沾染的男人身上的味道扑了满脸。

方沅抿着唇，把衬衫折了两下，霍屿已经迈着长腿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瞧着他：“叔叔饿了。”

方沅抓着手里的衬衫，张了张嘴，说出口的却是：“……面条已经捞好了。”

霍屿满意地勾起唇，抬手轻轻在他脸上拍了拍：“乖。”

方沅只和他对视了一秒就匆匆垂下了睫毛，侧身让开地方。

霍屿拉开房门，擦着他的肩膀出去了。

房间里空气重新归于沉寂，手里的衬衫渐渐没有了残留的男人的体温，方沅侧身立着，望着他背影消失在房门外，捧着手里的衬衫，有点懊恼地咬住了嘴唇。

·

饭桌上方沅很沉默，喻生说了几句话却只得到他哥心不在焉的敷衍，渐渐也就不说话了，反倒霍屿像是心情很不错似的，吃了三碗面，还夸方沅做得好吃。

午饭就在这诡异的气氛中吃完，方沅洗了碗，让喻生去做题。等他进了房间关上门，方沅回过身，看了眼沙发上的男人。

霍屿靠在沙发里，很专心地在看一本书。

方沅抿抿唇，推开主卧的门走进了书房。

在他身后，霍屿从书页后面微微抬起眼，望着他的方向玩味地挑了挑眉。

过不多久，青年就再一次出现在主卧门口，立在门边轻声叫：“霍叔叔……”

霍屿抬眸。

“你……来一下好吗？”方沅垂着睫毛说完，才抬起眼睛，紧张地看向他。霍屿顿了顿，放下书起身，不疾不徐地走过去。

方沅一直在门边站着，看着他走近，无声地咽了口唾沫，侧身让开了门口。

霍屿一走进去，方沅就关上了门。

霍屿眉梢一挑，不动声色地打量他，他带着审视的目光显然叫方沅感觉到紧张了，他低着头没看他，转身往床边走。

霍屿看着他瘦削的背影，眼底渐渐就晦暗下去，深黑色毛衣高高的领口下，喉结悄无声息地一滚。

却看见青年从床尾走了过去。

霍屿顿了顿，就看见方沅停在阳台门口，回头看他，绒绒的白毛衣衬得他干净纯洁，乌黑的眼珠子含着不大明显的局促和紧张，眼角挑着一抹欲语还休的踟蹰。

简直像竹林里头勾人的狐妖，一步三回头，挑着逗着邀人往危险的竹林深处去。

霍屿为自己这想法忍不住笑了下，把手插在西裤兜里慢悠悠举步，跟了上去。

方沅已经推开了阳台玻璃门。

霍屿不知道这小猫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看了他一眼，跟着走上阳台，随即就微微一怔。

——中午灿亮的阳光从玻璃窗外洋洋洒洒地泼进来，照得阳台上一片敞亮温暖，万千的浮尘在透亮阳光中上下旋舞，又被闯入的风搅动，纷纷扑上阳台中央的画架。

硕大的画布上，大片的猩红颜色如红酒泼染，中间放着一把造型精巧而华美的椅子，椅子上坐着姿态懒散不羁的一个人，那赫然竟是他的模样。

霍屿目光落在面前的画上，停了停，他举步上前，俯身凝视。画上的男人歪在椅子上，手里拎着一只玻璃酒杯，醉醺醺地和他对视。

画里的“他”两条长腿随意敞开，深黑色衬衫解开了三颗扣子，下摆从皮带里凌乱地脱出一角，皮鞋锃明瓦亮，露出一点黑色条纹袜，捏着玻璃杯的手指修长，指尖弧度饱满圆润，骨节凸起，线条如钢笔素描般简洁有力。

再往上……那张脸，那眉那眼，至少像了**分，眉骨下压透出阴鸷，偏偏眼中醉意朦胧，嘴唇形状锐利削薄，唇角却勾着一抹有些玩味的笑意。

在这幅画里……在青年的笔下，他整个人都透出了一种……桀骜的性感。

霍屿定定地凝视，目光勾勒过他的眼，他的唇，他的手和他的腰身，忍不住想象方沅画下“他”的时候怀着怎样的心思，脸上又会是怎样的表情。

他会仍然是那种清冷的神情，眼神是冷淡的，冷漠的，却画着这样……性感的线条么？

霍屿喉结攒动一下，偏头看了眼旁边的青年。

方沅好像一直在看着他，眼神里是在他面前少有的局促和紧张，似乎很忐忑的模样，对上他的视线，就抿抿唇，轻声问：“霍叔叔……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霍屿说不清是什么意味地笑起来，“还不错。”

他明知故问：“你画的？”

方沅垂眸，轻轻嗯了一声。

霍屿笑：“那叔叔可得好好裱起来，挂到床头去……”

“别！”话音未落，方沅猝然出声，随即声音很快又低下去，垂在身边的手指有些局促地攥了攥，“别挂到床头……”

“那挂到哪儿？”霍屿也轻声，像说悄悄话，“叔叔偷偷藏起来？”

方沅莫名觉得羞耻，偏了偏头，嫣红的耳垂在透亮阳光中宛如透粉晶莹的芙蓉石，含糊道：“霍叔叔……高兴就好……”

霍屿笑起来，抚着下巴又去看画：“什么时候画好的？”

方沅抿抿唇：“几天前……”

“几天前就画好，怎么现在才给我？”

“还有最后一点修改……”

“那怎么现在忽然又给我了？”

“当然是，”方沅抿着唇，“当然是画好了……”

“是么？”霍屿侧眸看他，眼底闪动着一点微光，“只是这个原因么？”

他向方沅走近两步，背着手俯身看进他眼睛：“阿沅送叔叔这幅画，真的没有其他原因么？”

方沅睫毛剧烈颤动两下，下意识避开了他的目光。

“从午饭前就躲躲闪闪，含糊其辞，像一只想跟主人讨零食的小猫。”霍屿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开口，“阿沅想跟叔叔讨什么？”

直射进来的阳光把他那双幽深的瞳孔映成焦糖色，像一口终于被正午阳光照进的深井，前所未有的透亮，却叫人不敢直视。方沅垂着睫毛咬着唇，不知道该怎么跟男人开口。

他实在没干过这样低声下气去求人的事，何况还要向……霍屿。

霍屿也不急，就站在他面前很近的地方，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男人的侵略感和隐隐的压迫感强到让他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方沅终于受不住他的视线，仓促后退两步，说：“……没有。”

话一出口，他就懊丧地咬住了嘴唇，脊骨却挺得笔直，没有一点要反悔的意思，张了张口，喃喃：“没有……想跟霍叔叔讨东西……”

说完，他睫毛颤了颤，很快速地抬眸瞥了眼霍屿，就想转身退回卧室去，却被霍屿猛然探手攥住他手腕，下一秒他就被用力扯回去，后背撞到玻璃门，砸出“咣”的一声响！

方沅简直猝不及防，后背脊骨上隐隐作痛，他咳嗽了两声，下意识想抬手掰开霍屿按住他的手，然而下一瞬他两只手腕就被霍屿紧紧攥在了一起，令他半分也动弹不得。

那一瞬间他心里竟然很荒谬地想：怎么又来……

耳边却蓦然传来男人的声音，那是一声咬牙的低笑：“怎么就这么倔呢。”

方沅仓促笑了声，刚刚咳过的嗓音微微有些沙哑，“霍叔叔说什么……”

“叔叔说，阿沅真是……欠收拾。”

霍屿一只手就把他两只腕子牢牢攥住，像一圈铁箍一般叫他挣不脱，另只手顺着他的腰线摸上来，顿了顿，竟然撩开他毛衣下摆摸上了他光裸的后背！

男人的指尖还算温热，然而对裹在厚实毛衣里不见天日的后背皮肤来说还是很冰凉，那一瞬间方沅简直头皮都发麻，他冷不丁打了个颤，忍不住挣了下：“你干什么？！”

霍屿的手不为所动，粗糙指腹重重地在他后腰的小片皮肤上擦过，咬着牙低语：“叔叔摸摸你这根反骨！”

话音未落，方沅已然惊恐地发现，后腰上的那只手竟然顺着他脊椎摸上来，他被摸得浑身发颤、发酥、发软……他从没发现这具身体竟是如此的敏感。

“别、别摸了……”方沅抖着嗓子，拼命耸动肩膀徒劳地挣扎，然而霍屿那只手就如附骨之疽一般稳稳贴在他的脊椎上，凉风顺着毛衣被撩起的下摆吹进后背，都抵不过他指尖的那一点寒凉，过了两秒，猝不及防间霍屿倏然狠狠按住了脊背中央某一颗骨节！

“啊——”方沅惊叫一声，无意识地挺了下腰腹，反把自己更严丝合缝地贴上霍屿的胸膛，慌乱中他听见霍屿声音低沉，在他耳边说：“怎么就这么不乖呢，嗯？”

“怎么就不会和叔叔说两句软话？”他声音轻轻的，与之截然相反的是他按在方沅脊骨上愈来愈重的指尖，方沅几乎错觉自己的骨头要被他按到错位，“画都送了，你说什么叔叔不会答应呢，嗯？”

方沅倏地抬眸看他。

霍屿垂眼盯着他，咬着牙笑：“中午吃饭前是不是就想说了？送我画还是为了讨东西——但又为什么不说呢？”

“叔叔要是不问，你是不是这辈子都不会主动来跟我开口？”他又是恨又是笑，“这臭脾气……”

方沅死死咬着牙。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着什么，不就一句话的事儿么？可该死的，明明都已经鼓足了勇气，明明服软求人的话都在心里演练了十几遍，可他就是说不出口！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蓦地发狠，咬牙切齿里夹着自暴自弃的尖锐：“那你为什么不再等等呢？你再等等，说不定下一秒我又会改变主意乖乖来跟你服软讨饶了！”

“那你来啊，服软啊！”霍屿也发了狠，整个掌心都用力按住了他光裸的后背，把他紧紧贴到自己的胸膛，咬牙低声，“叔叔等着呢，叔叔可是——一直都等着呢！”

这两人反正就，三天两头拌嘴吵架酱紫……（无奈摊手~要是看烦了就给作者说一声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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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 3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