骰盅摇动,骨牌碰撞,各色筹码堆叠如山。空气混杂着呼喊、劣质烟草味和铜钱的金属气息。这里是皇城最鱼龙混杂的揽月楼。
萧断砚坐在楼上的贵宾席,身处最热闹的赌桌主位,一身华贵的织金锦袍,领口微敞,墨发用金环束起,几缕不羁地垂落。
他面前堆着小山般的筹码,却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
右边是个美人,但他一手只是堪堪从腰际揽过,另一只手随意地将一大把筹码推向“小”的区域,姿态慵懒恣意,笑声爽朗不羁。
从外表上看完完全全是一个世家纨绔子弟。
只是,当他眼风不经意扫过角落几个毫不起眼的江湖客时,那迷醉的笑意才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假——眼底深处,是寒潭般的清明。那几人身上流转的微弱灵光,瞒不过他的眼睛。
搭在美人腰上的手指,在骰盅落定的瞬间,极轻地叩击了一下。
盅内,骰子无声地翻滚了一个微小的角度。
这揽月楼的水,果然深得很。萧断砚心底冷笑。
邻桌几人喝的半醉,嗓门极大。
“要说这皇城,论风流快活,还得是萧家那小祖宗!看看这左拥右抱的,真实风流人生啊!”
“啧!那可不是,千金一掷眼都不眨!”
“萧家?不是早败了?他哪儿来的金山银山?”
”少管人家,先还我钱再说,人家萧少爷兜里空不了!等着瞧吧,待会儿自然有那冤大头来给他擦屁股!”
这话引得几人哄笑,那人心虚恰好借疑问转移话题。
“什么冤大头?天底下还有人愿意天天巴巴给别人送钱呢?”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那人觉得自己学识颇多,开始卖弄起来,“据说这裴少爷和这萧少爷是旧时好友,关系甚好,后来萧家出了事儿,萧少从此堕落,沉迷风花雪月、吃喝嫖赌,但那裴少倒是重情义。“
“我听说,是因为这萧少爷救过他的命!”
座中的人喝多了酒,又突发奇想开始感慨。"要我说可惜啊!没了他那功名赫赫的老子萧封,而且一身武功被废,他也就这点能耐喽。”
"听说当年北境那场大火,萧家精锐全折在里面了?"
"嘘!那事儿可邪性——"醉汉突然压低声音,"萧将军的尸首都没找全,只挖出半块烧变形的玄铁令......"
萧断砚把玩珠花的手指微不可察地僵了一瞬,状似不经意地抬了头,其中一人莫名感到一股冷意,心悸地朝萧断砚的方向望去。
只见座中的那位萧断砚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赌得正酣。
开盅——“小”!筹码被庄家哗啦收走。
萧断砚非但不恼,反而放声大笑,眼神带着几分迷离的醉意,顺手从美人发间摘下一朵珠花,轻佻地别在自己襟前。
微醺的面容在珠光映衬下,竟有种惊心动魄的靡艳。
“承让承让!”赢家满面红光,捻着一枚蕴含微弱灵光的符钱,故意掂了掂,“萧少大气!再来两局?”
“好说。”萧断砚挑眉,随手将储物袋抛给侍立的小厮,声音带着醉意,“去,再兑些来!今夜定要尽兴!”
说罢,指尖掠过袋身,一道加密符文悄然没入,随手将储物袋抛给一个不起眼的小厮。
小厮眼底一动,默不作声,兑换筹码时将储物袋交予了另一个窗口。
片刻,新筹码送到,萧断砚指尖在袖中极其隐蔽地一勾一捻,一枚微不可察的传讯符已被他收入袖中,随之继续他的赌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他便漫不经心地将最后几个筹码向前推去,语气状似惋惜。
“行啦,这局到此为止吧?再打下去,我怕是把腰包掏空了,倒让几位扫了兴。”
“嘿嘿,萧少大气!” 赢钱那人满脸红光,麻利地将筹码拢到自己面前。
“看来今儿老天爷也开眼!有空再聚啊!“
对方好不容易遇到这种冤大头,恨不得多宰几刀的心都写在脸上了。
也有人没赚到钱,不忘挤兑,“腰包空了不打紧,让裴少给你送点零花钱,不就有了!”
萧断砚脚步微顿,回眸。
似是听不出话中的奚落,他指尖随意拨弄着襟前那朵从美人发间摘下的朱红珠花,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零花钱?“,他轻笑出声,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穿透了嘈杂,带着一种洞穿虚妄的玩味,“那确实。”
“相比裴少送的,这点小钱……算得了什么?”
话音落下,他清晰地感受到暗处几道骤然粗重的呼吸,或贪婪或打量或好色的目光袭来,他全视而不见。
只是心下了然,眼底泛起玩味,再等等,大鱼还在后面潜伏呢。
他大摇大摆出了揽月楼,乘兴而归的萧少爷借酒意乱走在暗巷中乱走,早已习惯跟踪试探的他,几下便甩掉了身后的影子。
他在暗中展开袖中那枚几乎看不见的传讯符,灵识扫过,一行简洁的信息浮现。
信息量比预想得要大,他指尖灵光微闪,符文化作青烟消散。
“忘忧阁……容烬雪?这情报倒是不假,就是刻意忽略了不少细节。”
“显而易见,这是对方的情报线。”
他唇角那抹玩味的笑意更深了。
“不过这情报的内容本就不是我的目的,容烬雪,你应该知道我的来意了吧。“
他将身影融入更深的夜色,朝着城西的方向,无声无息地掠去。
[城西,忘忧阁。]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晾晒着各色奇花异草的小院里,空气中弥漫着清冽悠远的药香,与揽月楼的靡靡之音恍若两个世界。
容烬雪一袭素净青衣,正专注地分拣簸箕中的干草药。他侧颜在月华下显得清绝,微扬的眼尾本应潋滟多情,却被一双过于清冷的眸子中和,如同覆雪的寒玉,温润却拒人千里。
一道身影带着浓重的酒气,咋咋呼呼地扑过来,试图挂在他身上。
“哎哟喂!扶我一把,要倒了!”
沈砚身形如烟般向后一闪,避开了来人的“投怀送抱”,眼也未抬:“风竹,你浑身的骨头是被酒泡化了?”
“还不是为你容大阁主跑断了腿!”百晓生风竹站稳身形,揉着鼻子,眼睛却贼亮地瞟向地上的药材。
“这次的消息,绝对值你两株千年份的‘月见草’!保管你听了之后大吃一惊惊为天人五雷轰顶天花乱坠!”
“……别乱用成语,”容烬雪颇有无奈,转身坐下,带起泛着药香的晚风,“什么消息?”
“好好好,我告诉你”
风竹立刻正色,压低声音,一字一顿:
“有人,在查‘沉璧’。”
“查到了‘忘忧阁’。”
“正在查你——容烬雪!”
“查你的人,他忽然凑近,酒气混着某种诡秘的兴奋,"是萧断砚!"
容烬雪指尖的龙血藤突然发出细微的"咔嚓"声——这根号称刀剑难伤的灵药竟被他无意间掐出一道裂痕。
他缓缓抬眸,月光在睫毛下投出锋利的阴影:"那个...萧家纨绔?听说风流成性,长得很是不错,是我喜欢的那一款。”
与轻佻的话语形成对照的是不达眼底的笑意,冰冷的警觉瞬间取代了最初的轻视。
“你,你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关心人家的长相!”
风竹没习惯他假正经的一面,语气一滞,任谁看到这张脸都不会觉得他还有这一面的吧,他暗自腹诽。
”爱美之心,人之常情。“容烬雪突然凑近,拍开了了风竹试图偷拿药材的手。
”怎么,借吐槽我的名义转移注意力?这早被我玩剩下的了,小、朋、友。“
风竹看着眼前突然放大的脸,不知是被逮住的羞赧还是对美貌的惊艳,”你,我,你个两百岁的倚老卖老的坏蛋!就不知道让让我!“
容烬雪显然不吃这一套,这在他眼里和熊孩子闹事儿没什么区别,他只是给他拿了两株千年月见草,示意他接着说。
风竹顿时喜笑颜开,接道,“上头的人对他严防死守,他能够在排挤下生存已然不易,如何能察觉这些?你心里肯定更清楚,他手下的势力已然足够庞大。这次与其说是求取情报,不如说.....是为了试探。"
容烬雪对此不置可否,但是脑子里在思考着更远的东西。
"他问的问题更有趣。"风竹俯身,"沉璧姑娘和忘忧阁是否是同门?”
“先不说除了你我就没见过如此惊艳之人,沉壁姑娘来无影去无踪的,我都不知道来历,他能找到联系此人不容小觑。“
他每说一句,就拿起一株药材观赏,没注意到容烬雪微微僵住有些不自然的身体。
"最要命的是——"风竹突然按住容烬雪正在分拣的药铲。
"他问'忘忧阁主那双能起死回生的手......究竟是不是真的被业火灼伤过?他到底是猜的还是发现了什么?”
容烬雪略经思索,心下了然。
悠悠道“他既然问出了这个问题,便是想试探你的回答,但凡你没有正面回答或是显露出迟疑,我们两个就是同一阵营的了。
估计这两天,他就要来上门拜访了。
我们,静观其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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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局中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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