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在宋刘两家的联手打压下节节败退,昔日煊赫的门庭显出几分萧索。
内部积压的矛盾在重压下彻底爆发,长老们争权夺利,子侄辈只知瓜分残羹,无人有心御敌,家族俨然滑向分裂与破败的边缘。
直至此时,秦家一众族老才骇然发觉,昔日秦凌峰执掌秦家的五年,竟是在同样宋刘两家虎视眈眈,严峻的形势下,为秦家撑起了一片欣欣向荣的天空。
秦凌峰的手腕、魄力与远见,绝非族中这些庸碌晚辈可比。
秦凌峰的离开,对秦家来说是极大的损失!
反观世仇宋家,宋观岁竟能在短时间内整合势力,令族中子弟俯首帖耳。
更与刘家重修旧好,缔结同盟。若任其发展,中心区迟早是宋家天下。
秦家大长老再也坐不住,心急火燎地赶去秦家主宅“听竹轩”,想和秦墨轩议和。
却被告知苏氏身体抱恙,秦家家主无心事务,大长老被拒之门外。
听竹轩幽静雅致,遍植修竹,一如它的主人——秦凌峰之母沈清沅,一位性喜清静、心境淡然的贵妇人。
“清沅,我们还要再置身事外吗!秦家将来终究要交到凌峰手上,若是就此败落……”
秦墨轩语气急切。
沈夫人微微一摆手,秦墨轩便噤了声。
“墨轩,不要怕”
她声音依旧平静,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度和安抚。
“接下来,你只需管好那些嗡嗡作响的苍蝇便可。”
她静立竹前,平日淡雅的气质竟为之一变,眉宇间蕴藏着几分不输男子的果决与魄力。
望着这样的妻子,秦墨轩心中的躁动不安,奇迹般的被安抚了下来。
不由得想起十多年前的场景
……
秦家听竹轩
窗外的雨丝斜斜织着,打在雕花木窗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沈清沅指尖攥着素色桌布,锦缎纹样被她掐出几道浅痕,目光却始终落在对面端坐有些憔悴的秦墨轩身上。
她的丈夫,才华横溢,品行端方,怀有难得的仁爱之心——这是她选择他的原因。
但秦墨轩手段过于温和,缺乏雷霆万钧的魄力。
他是一个优秀的“守成者”,但不是一个能在烂透的泥潭里进行彻底革命的“突破者”。
“墨轩,你们秦家就像后院那棵三百年的老槐树。树干依旧粗壮,春日里枝叶能遮半座院子。”
她的声音很轻,像被雨雾浸过,让人忍不住仔细聆听。
“可你去年不是亲眼看见了么?根须早从内里烂了,连浇最肥的养料,也只够让表面的枝芽多活半月。”
秦墨轩握着茶盏的手指顿了顿,温热的茶汤晃出细小的涟漪。
他没说话,只抬眼望向妻子。
沈清沅不着急,她懂她的丈夫,秦墨轩深爱他的家族,他对家族的忠诚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割舍的。
烛火在沈清沅眼底映出两点光亮,分明满是心疼,语气却异常清醒。
“你总说要护住族中所有人,可那些蛀空根基的旁□□些拿着祖产挥霍的子弟,哪里是你填得满的窟窿?”
“你把资源都耗在这棵快倒的老树上,它的枝叶越繁盛,根烂得越快,到最后只会连你也拖进去。”
沈清沅往前倾了倾身,伸手轻轻覆在他微凉的手背上,指尖带着她惯有的暖意。
“不如……咱们重新培幼苗吧。”
沈清沅目光越过桌案,望向里间——昏黄烛火下,六岁的秦凌峰捧着一卷《论语》,小眉头微蹙,模样认真得像个小大人。
她收回目光,重新落在对面的秦墨轩身上,语气软了些,却依旧带着几分清醒。
“墨轩,你瞧凌峰,不过六岁便能把《孝经》背得滚瓜烂熟,前日见管家克扣仆妇月钱,还懂得悄悄来跟我说,这般心性,比你我小时候都要通透。”
秦墨轩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见儿子低头认真翻书,眼底泛起柔意,握着茶盏的手指却不自觉收紧。温热的茶汤漫过指尖,他才缓缓开口。
“凌峰是个好孩子,只是……”
“你总想着护着秦家这一大家子,连凌峰将来的路,都要被这烂摊子绊住,是吗?”
沈清沅打断他,指尖轻轻划过桌角的雕花,
“墨轩,你若生在寻常良善的富贵人家,凭你的才学,凭你见着流民肯散粮、见着老仆落难肯收留的仁善。”
“早把家族治得井井有条,哪用像如今这般,日日为了旁支的贪腐、族老的算计费心?”
她声音沉了沉,目光落在丈夫眼底那抹难掩的疲惫上。
“你以为你是在维持秦家,可那些人不过是把你当挡箭牌、当随意取用的钱庄。上个月三叔家挪用公款,是你掏空私库填的窟窿。”
“上上个月西区旁系偷卖祖宅良田,是你出面周旋才保住秦家颜面——你护的不是秦家,是一群蛀虫啊!”
秦墨轩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被沈清沅轻轻按住手背。
她的掌心带着暖意,像能熨帖他所有的疲惫。
“墨轩,别耗着了。咱们不护这棵烂根的老树了,咱们护凌峰。你亲自教他读书习礼,教他辨是非、明善恶。”
“将来让他带着忠心的人,另立门户——不是续写秦家的旧族谱,是开一个新的‘秦家’,一个没有贪腐、没有算计,凭本事立足的秦家。”
这时,里间的秦凌峰似乎听见了动静,捧着书跑出来,小跑到秦墨轩身边,仰着小脸问。
“爹爹,娘亲说的新秦家,是有好多书,还能帮穷人的家吗?”
秦墨轩看着儿子清澈的眼睛,又望向妻子满是期许的目光。
心中积压许久的沉重忽然散了些。
他伸手将儿子抱到膝上,又攥紧了沈清沅的手,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是,你母亲说得对。将来咱们的新家,有读不完的书,也能帮到更多像流民、老仆那样的人。”
屋外的雨彻底停了,一缕月光透过雕花木窗照进来,落在三人交握的手上,也落在秦凌峰捧着的书页上,像是为这新的念想,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光。
……
秦墨轩的视线逐渐从虚无拉回。
这些年,他在家族内部一次次尝试改革受阻,解决麻烦却反被埋怨夺权。
他的妻子苏清沅冷眼旁观,从不干涉。
也让他彻底认清秦家从根上烂透,无可救药。
那么,接下来他会按照妻子的计划,不再后悔。
……
“秦凌峰,你就不怕一直待在这穷乡僻壤,中心区再无你的立足之地?”
已是十八岁的姜慢烟,经过数月的精心调养,褪去了几分病气,虽然看起来依旧瘦弱,可那双蜜棕色的眸子,却亮的出奇。
经历生死磨难,并未摧折其志,姜慢烟整个人反而像被淬炼一般,心智愈发坚韧如铁。
他斜倚窗边,黑发随意的扎着,双眸望着窗外欣欣向荣的城镇,整个人散发着让人挪不开眼的魔力。
姜慢烟浑身放松,语带调侃。
他与秦凌峰两人本就有着深厚的感情,历经磨难,再经数月朝夕相伴的温情滋养,两人之间情意愈深,羁绊已坚不可摧。
秦凌峰自自然然地从身后拥住爱人,将下巴轻抵在他发间。
“慢烟,你一人便已是绝景。纵是穷乡僻壤,有你在处,便是人间至盛的繁荣。”
秦凌峰语气低沉,带着毫不掩饰的骄傲与满足。
“何况,你看这锦城,再给它十年光阴,未必就输给那中心区的浮华。”
至于中心区那些冥顽不灵的老家伙?
他早已不放在心上。
昔日他为秦家殚精竭虑、鞍前马后,如今离了他,正好让那些人尝尝苦果的滋味。
他的江山,他的抱负,早已与怀中之人、与这片他们共同守护的土地紧紧相连。
更何况还有父母背后的支持。
秦凌峰能如此安心地留在锦城,陪伴姜慢烟“胡闹”的最大底气,来自于母亲沈清沅定期送达的家书。
信中的字迹娟秀而有力,每每展开,都仿佛能听到母亲那温柔却坚定的声音。
“峰儿,见字如面。锦城一切可好?慢烟公子身体可有好转?
家中诸事无需挂心,我与你父亲自有主张。
你既选择了心中之道,便安心去做。
秦家这潭死水,搅浑了才好见真章。
钱财用度、人手调度,若有短缺,尽管来信。
记住,你并非孤身一人,你的背后,永远有爹娘为你筹谋。放手去做你想做之事,护好你想护之人。”
这封信,秦凌峰珍重地收在贴身的衣袋里。它像一枚最坚实的盾牌,挡住了来自中心区家族的所有明枪暗箭与后顾之忧。
他知道,父母正在以一种他此时不完全理解的方式,为他扫清障碍,让他可以毫无牵挂的,在这片属于他和慢烟的土地上,践行他们的理想。
这份来自至亲的无条件支持,与锦城百姓的爱戴、姜忠的守护、以及他和姜慢烟之间日益深厚的情感交织在一起。
共同构成了守护锦城最牢固的基石。
……
在数封言辞从公事公办到隐约带着个人催促的信件之后,余陌栢的车驾,终于抵达了中心区。
接到消息的刘瑾怀,心情是连日来罕见的明朗。
他特意挑选了一身云纹暗绣的墨蓝色锦袍,玉冠束发,腰间坠着的玉佩温润生光。
他站在镜前,仔细端详着镜中那个俊美倨傲、贵气逼人的世家公子形象,这才满意地颔首。
他不仅要迎接余陌栢,更要让对方看到自己在这权力中心应有的尊荣与气派。
中心区早已腐烂不堪,贵族子弟早已丧失感知他人疾苦的同理心。
权势中的贵族秦凌峰之所以能理解姜慢烟,真心爱上姜慢烟,甚至是扶他青云直上,就是因为有一位这样伟大的母亲。
沈清沅——我很爱的女性角色[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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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沈清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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