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家大公子回港的消息早就铺天盖地地卷起一番风浪了。
只是谁也不知道,在深夜十点的医院里,这位本该端坐高位的“郑总”,正站得笔直,贪恋手中转瞬即逝的温度。
“抱歉,我妈在里面,先失陪了。”
林冉青松开手,笑意温和。
两人互相礼貌地点了点头,林冉青便与郑霆声擦肩而过。
郑霆声没机会挽留,转身注视林冉青离开的背影。
“郑总。”取到体检报告的文特助和林冉青打了个照面,目光没有停顿,径直走到郑霆声的身边。
密封的体检报告此刻没有任何吸引力。
郑霆声虚虚一挥手,制止了文特助转交的动作,“交给家里的医生,回老宅。”
他的身体自己清楚,不过是例行检查,顺便看看这家医院是否符合市场部的预期。
“好的。”文特助把体检报告收进公文包里。
郑霆声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低声问:“外面下雨了?”
文特助走到走廊边上,抬头望向玻璃天窗,“是下了点小雨。”
郑霆声点点头,迈步走向电梯。
安静的医院里只听见两个人的脚步声,经过病房,眼角余光瞥见母子俩互相依偎的身影。
“告诉院方,既然是私立医院,服务就要到位。”郑霆声不动声色地一蹙眉头,“雨伞架每层都要放,不是所有患者家属都会开车过来。”
“如果他们连这些都做不好,也不用自诩锦城第一的私立医院,摘牌子改建垃圾场吧。”
“是!”文特助反射性应下,脑中忽然划过刚才青年肩上还未干的水珠。
“站着干什么?”
稍显凌厉的声音唤回文特助胡思乱想的心,他看着站在电梯里不动如山,脸色沉郁的郑霆声,轻轻甩头。
怎么可能,这可是位视工作如爱人的爷。
*
“接下来是我们今天的最后一件拍品——”
偌大的会场座无虚席,明亮的灯光洒在纤长的眼睫上,在莹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光晕。
纤细的青年身着笔挺西装,手上一把檀木制的黑色小槌,长身鹤立,笑容温和,环顾四周。
确认会场中所有人的视线都在自己身上,林冉青才不疾不徐地开口:“来自新生代青年雕刻艺术家,奕枝先生的最新作,线圈花瓶。”
身后的屏幕随即亮起拍品的图片,林冉青微抬右手,朗声介绍:“整件拍品是以一米高的和田玉雕刻而成,浑然天成,花瓶的雕刻采取了铁丝的形态来包裹白玉花枝,花枝与铁丝相缠绕,是现代艺术和古朴美玉的完美结合。”
即便只是图片,众人还是情不自禁地被那巧夺天工的线圈花瓶所吸引。
林冉青见状,嘴角微微翘起,带着点轻松的语气道:“奕枝先生就不必介绍了,大家在资料里都看得到,三年前横空出世的天才艺术家,提醒各位一句,奕枝先生每年只会有一件作品诞世,而他去年的作品,就是各位看到的这个,线圈花瓶。”
屏幕配合林冉青的声音亮起一串数字,青年的声音清朗柔和:“起拍价,两百万。”
话音刚落,第一个号牌竖起。
林冉青出手示意,现场的号牌接踵而至地亮起,但即便号牌举得有多快,他的语速依旧有条不紊。
“两百二十万、两百五十万……”
“四百万,委托席有吗?网络呢?网络四百五十万,四百五十万还有加的吗?”会场里只听见林冉青的声音,每个人都神情紧张地盯着他素白手上的拍卖槌。
“……委托席出价八百万,八百万,最后一次……”叫到八百万,林冉青明显意识到,虽然委托席仍在努力,但看起来效果不佳。
林冉青淡然不动,不过今天这个金额,也远远超出了预期。
黑檀木拍卖槌即刻敲下。
“咚!”
“恭喜网络的这位客人!”
*
“冉青,这里!”
电梯门口,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冲林冉青挥手。
“少澄?”林冉青顺势踏进电梯,谁知道人太多,被一拥而上的人群挤到男人怀里。
“你没事吧?”方少澄扶住林冉青,感觉黑色的发丝近在咫尺,一缕头发微翘,清爽的沐浴露香味若有若无地飘散在鼻尖。
他那张脸忽然就变红了,好在林冉青一直低着头,没去看他的脸。
“没事,谢了。”林冉青低头整理手上的文件,等楼层到了,才转身走出电梯。
方少澄亦步亦趋跟在后面,“你是从拍卖厅回来的?今天怎么样?”
“有两个拍品不达保留价[1],不过奕枝先生的作品拍出了八百万,还不错。”林冉青浑身轻松。
“八百万……”方少澄不明所以,“多吗?”
方少澄是万立非拍卖行投资商兼大老板的小儿子,两个月前才来实习,平时就是混混日子,对拍卖行业是一问三不知。
“奕枝先生作品少,虽然名气大,但也是这两三年才为人所知的。”林冉青竖起四根手指,“反过来想想,翻了四倍,不是很棒吗?”
方少澄挠挠头,露出个尴尬的笑,“也是哦。”
他不笑还好,一笑脸上宿醉的红血丝和眼下的乌黑就特别显眼。
“你又没睡好啊?”林冉青笑着调侃。
他近几年年纪大了,对比自己小的人都宽容许多,“南溪帮我泡了茶,新到的六安瓜片,等会儿让她给你送一壶?”
林冉青是个工作狂,经常一忙工作就通宵熬夜。
比起其他白领喜欢咖啡,林冉青却偏爱喝茶,尤其是绿茶,办公室里光是泡茶的器具,就备了两三套。
“我去你那喝吧!”
方少澄哪可能错过相处的机会,巴不得立刻马上成为林冉青的小尾巴。
林冉青又是苦笑。
他生了一双极好看的桃花眼,按方少澄他姐的说法,笑起来那叫一个灵,谁家小妹妹都能被勾走。
可这人偏偏作风正派,顶着私生子的名字,在林家那几十个精明人的眼皮子底下,愣是没挑出一根刺。
“你今天来,应该是大老板让你来的吧?”林冉青慢条斯理,脚步一拐,换了条离自己办公室更远的路,“所以……你要不先去见见大老板?”
方少澄怔了一下,恍然大悟地睁大眼睛,“完了,我爸还等着我呢!”
“去吧。”林冉青停下脚步,扭头示意方少澄看向拐角尽头的办公室。
方少澄眼前一亮,握住林冉青的双手,“冉青,多亏你了!”
方董最注重时间观念,早到可以,迟到即便是一分钟也会变成黑面煞神,尤其是对自家儿子,那基本上就是劈头盖脸一顿训。
等方少澄走了,林冉青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你倒是脾气好。”女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林冉青转身走向来人,无可奈何地笑,“小朋友嘛。”
身穿黑色丝绒长裙的女人就是林冉青的助理,南溪。
她双手抱着马克杯,不爽地冲方少澄离去的方向撇嘴。
两人并排走向办公室,南溪才低声皱眉,“小朋友,都二十二了还是小朋友啊?”
“可他是大老板的儿子,我总不好拒绝吧?”
林冉青喟然,关上办公室的门,一把拉开窗帘。
三十二楼的风景空旷宜人,林冉青站在落地窗前,安静地凝视着眼前空寂的天。
茶水温暖的香气蔓延在鼻尖,有种让人心安的稳定感。
他坐回自己的办公桌前,拉开最下面一层的抽屉。
里面空空荡荡的,只放了一封湛蓝色的信。
信封上的收件人只有“鸢尾”二字,而电话,是这一整栋楼的物业前台电话。
另一边的南溪放下杯子,把茶几底下的快递拿出来,“也是,要不说还是你倒霉呢?碰上的一个个都惹不起。”
虽然林冉青入职的时候没有介绍过自己的家世,但他来万立非已经四五年了,大家早就对他的情况心知肚明。
喜欢他的男男女女不计其数,林冉青一个也没看上。
他会很礼貌地拒绝每一个告白,对于太过直白的暧昧也会笑着躲避。
就像个忠诚的殉道者,从来都没有萌生过“爱情”的想法。
“又是你那个笔友?”南溪瞄到了林冉青手上的信封。
“嗯。”林冉青笑笑,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回到锦城上学,他听不懂大家说的话,完全无法适应这个陌生的环境。
那时候所有人都讨厌他,没人愿意同他讲话。
阴郁的生活过了十年,拗口的方言他融会贯通,心口不一他习以为常,只是身边,仍然没有一个朋友。
直到中学毕业前夕,学校为了缓解升学压力,组织了一场“交笔友”的活动,让学生们给其他学校的陌生人写一封信,再由学校转交给其他学校的同龄人。
活动只持续了不到一个月,但这个陌生的朋友,林冉青却从初中毕业到现如今,仍然保持着联系。
他们不知道对方的姓名、年龄、相貌,但却知道对方心里最深的困扰和无助,喜悦和悲伤。
虽然这样的事情现在看来很稀奇,但不可思议的是,他居然真的坚持了这么多年。
“什么年代了还写信,你可真老派。”南溪揶揄。
林冉青耸耸肩不置可否,把信封捋了一遍又一遍,没看,宝贝地放回西装上衣的内袋里。
“要我说,与其老是被缠上,你不如先找个人谈着。”南溪皱着眉头,两手抱着快递摇了一下,没听出是什么东西,“至少有个挡箭牌。”
林冉青眼神认真,“这怎么行?感情这种事,只要有一个人不喜欢,勉强在一起,只会造成伤害。”
“神父,神父啊……”南溪喃喃自语。
林冉青没听清,疑惑回眸,“你说什么?”
“说你是神父!”南溪释放大喊,把快递箱上的胶带猛地撕拉下来。
“啊!!!”
“怎……”林冉青只看了一眼,神情瞬间凝滞。
南溪跌坐在地上,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躺在快递箱里的,是一只满是鲜血的死老鼠。
等会儿12点还有一章嘻嘻~
[1]保留价:所谓保留价,是出卖人在委托拍卖时提出的拍卖的最高价格达不到该价格应停止拍卖的价格,它是出卖人维护自己利益的保证手段。来源百度百科,大概就是拍卖的最高价不达预估价格所以不成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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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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