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的一瞬间。
心里都有了答案。
一旁的双胞胎兄弟也面面相觑,他们可没忘记这三夫人是何其荒唐。
中午一出主寝,就问爷要他们的名字。
爷准拟是察觉到她心怀不轨,这才不如她愿。
却因此被她大庭广众下一番戏弄。
「真是荒诞无稽。」
二人眸光流转,皆摇头一叹。
花容见此,抹掉镜上罗夕年耳边那一丢雪梨,桃眸轻瞥至二人间一来回,开口就是憧憬未来,“感情不错,到时挂殿门两边打灯用。你觉得如何,镜灵?”
镜灵闻声,镜里显出浅影,轻声“嗯”道,“花判英明。”
日新离开罗府时,天色已渐黑。
约莫两刻,天完全黑下,一条蒙面黑影自天居一色飞檐而出,直奔青州县衙方向。
月空高挂,只有稀碎光影在黑夜中潜动。
书房内,罗夕年执笔写下二字:婚契。
写完后,却又奋力揉做一团,扔了出去。
他想不明白,沈择究竟想要做什么。他身边的近卫,与她有过接触的,有星罗棋布,还有日新与鳞次,若是都与她签了婚契,那这女人的胃口是不是有点儿太大了?
至于三弟,为何偏偏他是骨契?
……
罗夕年长眉紧缩,扶案后冥思沉绪。
一直到曲径一身蒙面黑衣回来,拱手唤了声,“爷。”
他才抬起眼皮,放下架在额上的手,道,“如何了?”
曲径道,“正如爷所想,县衙关于那未未的案宗报告已有断定,醉酒后受寒意外而亡。”
“……”罗夕年眸中一沉,“通幽,去喊三爷过来。”
“是。”
通幽领命离开。
曲径眼露不解,“爷是怀疑三爷与杨知县暗通款曲?可三爷如若不承认,岂不是打草惊蛇?”
罗夕年长指轻搓着,“这蛇迟早都是要惊的,打一打又何妨?”
“属下不明白,何不命属下等人先去查,届时铁证如山,岂不让他们百口莫辩?”曲径道。
虽然爷没有与他们兄弟二人明说。
但近几日罗府之事,他还是有听日新棋布说过不少。
且根据盛京暗坊传回的消息,三爷曾拿到过鸩酒,刚才他奉爷之命,去县衙翻阅未未的案宗,看到那案宗结尾落定为醉酒后冻死时,心中便有了数。
这杨知县一个父母官为什么要帮三爷做假案记录?仅是因为怕得罪他家爷和贵妃娘娘吗?
还是说,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只听罗夕年淡然说道,“我想先听他说说。”
“……”曲径皱眉。
他与通幽两人,与自小跟在爷身边长大的棋布日新他们不一样。
他们是在六年前,爷去往盛京参加科考时,被爷所救。
那是兄弟二人才刚至十三岁。
从被发卖的牙官那里逃出来,碰上了客栈门口正准备出发的罗夕年。
整条官道上,就这么一家客栈。
两人趁罗夕年突然要去茅房的空档,躲进了那辆从外观看就分外奢华的马车内。
打手们追来时,正巧碰上罗夕年准备上车。
他们问罗夕年,“喂,俊书生,可见过两个毛崽子?”
罗夕年“嗯”着,指着官道旁的长山道,“可是两个一模一样的兄弟?上那儿去了。”
“追!”打手头头一声令下,一排人上了山道。
罗夕年则慢悠悠地上了轿,打开轿帘,看着两兄弟的藏身处,轿里左侧的长箱子。
“星罗,上路。”
他一声令下,车子在一声爽朗的“驾——”中,加快朝盛京驶去。
一路颠簸能有三刻,罗夕年才睨眸敲着侧位的箱子,轻笑道,“出来吧,不嫌闷得慌吗?”
二人闻言,这才小心地打开上方的箱盖,探出两颗一模一样的脑袋出来。
自后,他们便被养在罗夕年身边,由星罗棋布等一行原罗府出来的近卫们传授他们武艺、轻功。
后来,爷成立了暗坊。
他们便开始在暗坊为爷效力。
这罗府中的主子们,他们认识的,只有深宫中的罗贵妃。
再就是,爷曾让他们暗查的另外两位:沈择,罗惜然。
他原以为,这三爷与爷的关系,不似表面上那般和谐。毕竟,哪有混账为了财产给自己老爹床上塞人的?
可如今看来,爷对他这位三弟,似乎太信任了。
他眉头皱得更紧了,看着他家爷取了一本书翻看了起来,终究没忍住开口道,“爷,属下觉得,你不能这么心软。”
“……”罗夕年闻言,眉宇轻折了下,浅“嗯”了一声,继续看书。
曲径一看,更急躁了,“就算爷不爱听,属下也要说。就算他是爷的亲兄弟,可他一对父不孝,二视人命如草芥,便不值得爷如此偏爱!”
罗夕年星眸眯起,拿书的手放平了些,看向曲径。
曲径满面不公,撅嘴道,“爷你不能这样,他害了老爷,还杀了那丫头,如今还卖通官府,足以证明这三爷分明就不是个好的。你远在盛京眼不能及,这青州之地,他指不定还干过多少坏事儿呢……”
罗夕年敛眸,将书扣在桌上,站起了身。
他轻捋着衣袖,叹息后负手走出案几,行至曲径面前时,才双手笼进嘴里,道,“你相信通幽会无缘无故杀人吗?”
曲径想都未想,直言,“通幽自不会如此。”
话音落,便见他家爷眉眼上挑,缓声道,“你可明白了?”
“……”
曲径觉得,这罗三爷怎能跟通幽比?
他与通幽心意相通,形影不离,这罗三爷与爷可是极少相见,人在长,脾性也在长,怎能一概而论?
可眼见他家爷打开门,跨出门槛,站在了屋外,他只能从一旁的衣架上拿过爷的狐裘,哑然轻叹,跟上只穿了一件月白长衫的他家爷身后,将披风挂在他身上。
……
罗惜然一拐进拱门,就看到他二哥素身长立,正笼着衣袖子仰视着天上的冷风冷月。
他即刻“诶——”地一声喊,结果扯动到背上的砸伤,当即一阵撕裂疼,又让他“嗷”着长“嘶”了一声。
罗夕年含笑望去,罗三正巧皱着眉,捩着一条手臂从胸前跨过,搭按在肩头。
他不用想,都知道是扯到砸伤了。
这便微笑着走下台子,对着罗三道,“要不命刘大夫给你拿些上好的金创药?”
罗三已经走到他二哥面前,撇着嘴角道,“这药就是中午让刘大夫开的,他偏要说我是不是碰上山崩了,给压成这样的……”
“山崩啊……二哥哥你听听,那疯女人是用了多大的劲儿!”
“呼——”的一声卷风袭过,只坠得屋檐上的落雪随风砸了几块下来。
长风刮得人脸有些刺痛,罗三缩了缩脖子,黑狐裘的毛绒暖暖的拢在脸上。
他一声伤心的呼气,拉着长身未受任何影响的罗夕年就望屋里走,“这外面也忒冷了,走,进屋儿说。”
一踏进屋子,就直奔一侧屏风后的暖炉而去。
罗夕年紧随其后,与他一起伸出手,烘烤在暖炉旁。
两人四只手,围了暖炉南北两方。
曲径通幽一人搬了一个凳子,放在两人身后后,就拱手带门出去了。
罗夕年坐下后,看着皱眉望着椅子,最后还是小心翼翼探坐上去,但只坐了个椅尖儿的罗三,轻挑起长眉。
罗三在挨到那丁点儿椅面后,缓缓吐出一口气。
罗夕年敛眸,合掌搓了搓,张开后继续烘烤在炉周,淡声道,“忍忍吧,好好回答完了我就放你回去。”
罗三剑眉闻言就是一皱,凤眸随即齐敛,撒着性,“二哥哥,我还病着呢。”
“你是病了,那人可是连命都没了。”罗夕年沉眸望他。
罗三索然抿嘴,他二哥哥一沉眸,必然是生气了。未未确实是被他杀的,他无可争辩,也不想辩驳。
鼻息间气息一叹,他锁眉底眸,“我承认我不该杀人,但二哥,”罗三又抬头,对上罗夕年冷沉的玄眸,“我不后悔杀她。”
“而且,就算回到那一日,我仍旧不会给她半分生机。”
——她该死。
花容并没有看到罗惜然眼中这三个字。
那镜子显示出来的镜像,如今只有空置的案台,和暗台前的大片空地,以及案几右侧整齐划一的书架与展柜。
不过,他们的谈话声很清楚。
毕竟,罗夕年身后,就是一扇纵向展柜,那展柜上第三层,正架着一面径好能看见案几与对面大片光景的月圆铜镜。
镜灵能看到花容蹙起的眉头,她伸出手轻轻探了上去,一股清凉之意很快自她指间从花容眉心流进。
她声若鹂鸟,柔中带绵,“放心吧,花判,她还在编织的美梦里。”
花容桃眸轻闪,清音细语,“与我何干。”
罗三眼中的杀机骤显无疑,罗夕年眉宇间悬起一丝疑率,心下暗忖,他还是不开口说明缘由,这未未,究竟缘何非死不可?
“对不起,二哥。”罗三忽地遮住眸子,小声道。
罗夕年知道是他盯得太紧,引起了他的不适。便敛了眸,道,“找你来,是要问你,可是你买通了杨知县?”
被暖炉烘热的掌心在眼皮上轻晃,晃得掌心五彩斑斓的黑光随着长睫的眨动,也是一闪一闪。
罗三放下了手,眼眸低垂,“嗯”道,“是,他有把柄在我手上。”
“一样不能与我说?”罗夕年问。
罗三皱眉,“对不起,二哥。”他闭眼后抬头,再睁眼时,那凤眸里已经满是纯碎,在烛光下熠熠闪动,“我可以跟你保证,此把柄绝不违背君臣之道、黎民之事,只是他本人一段私事。”
“请二哥,给我些时间。”
“多久。”
“应该,快了吧……”罗三喃喃道,“也许几日后,也许几个月,二哥哥,我尽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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