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上热搜大起大落几日，全网几乎都有些疲惫，这样意旨明确的摸黑并没有掀起太高的水花，甚至只是造谣者的独自狂欢。

白汀冷静得像是在看别人。

在造谣博主的文案里，他“抄袭”的，是一个毫无名气、天赋平庸的小歌手。

有眼睛都看得出来，对方是存心要恶心他一把的。

像这种人，即使以公司的名义去起诉，恐怕都收不回时间成本来。

他虽然不清楚这种说法究竟是何处传起，但是根据原主的记忆，他是个真正热爱音乐的人，唯一的一首原创曲更是打磨近一年的心血，从灵感到Demo，再到成品发布，无一不是亲自严格操刀。

换言之，所有的证据都存在U盘里，要什么有什么。

只是他不能主动给。

谁主张，谁举证，就连中学生都清楚的道理。

对面的造谣成本未免也太低。

那从此之后，岂不是人人都知道，他白汀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

他从词条向下划，大致浏览了一通，这才接起宋晓薇拨了三四回的电话。

“没事，不用太紧张，”白汀放下手机，戴着耳机去厨房洗葡萄，清水流淌在手背上，他心情格外好，“你点开词条看看就知道了。”

经过互联网连续多日的烽火戏诸侯，网上冲浪人士们理智了许多，最开始的时候，还有一些人分不清真假，随着舆论洪流骂了几句。

可渐渐的，越来越多人意识到不对。

现在这个时代，愿意被当枪使的毕竟还是少数。

sakura：“我怎么觉得不对呢……白汀的歌从词到演唱全是一个人完成的，个人风格很明显啊。”

离鸟不离：“我也觉得，可是对面贴出了创作时间线，汀汀这边一直没有回应。不过我主观上还是相信汀汀的。”

河不出图：“还洗呢，又蹭又抄，只能祝脑残粉和蒸煮99了哈。”

杏花疏影：“楼上的收收味，你的粉籍藏不住了。”

固然，大部分人都还是理智的，但依然引发一场大战。

“白老师，徐姐那边来消息了，说让你放宽心，她那边会奉陪到底。”宋晓薇发来微信，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她的安心。

白汀回了个小猫比OK的可爱表情。他今天刚刚学会用表情，加上表情后，冰冷的文字显得委婉多了，终于没了先前横冲直撞的感觉。

“需要我做什么吗？”白汀尝试做些事。

宋晓薇那边有一阵才回消息，“唔，白老师您的账号密码给一下，别的不需要了，好好休息吧。”

白汀把手里的葡萄塞进嘴里，点开微博账号界面，截图给宋晓薇，却发现密码需要二次认证。

认证提问第一条：你的梦想是什么。

很稚嫩的问题，看来账号的注册时间不会太晚。思索了一阵，白汀并没有从记忆中找到答案。

他抽纸擦干净手，走进书房，在柜子和箱子里翻了一阵，找出六七本陈旧褪色的笔记本。

——那对不住了，他就只能偷看日记了。

这种窥探与自己命运相生之人的日记，倒是一件奇妙的事情。

前几本的年龄太小，显然对应不上注册时间。他最终将年龄锁定在高中。

翻了几页，他眼前一亮，目光迅速抓取到了关键词——梦想。

高中的小朋友，普遍喜欢写日记、写作文、写随笔，写一切能写的东西。白汀毫不费力地看到了原主的整个青春。

谈不上痛苦，也谈不上耀眼，平平淡淡的两点一线生活，几乎没什么波澜。

在同学眼里，他是安静腼腆的普通学生，在老师眼里，他是成绩普通无甚特别的中等生。

只有在艺术节或者元旦晚会的时候，“白汀”这个名字才会突然被人想起，继而想起他唯一的爱好，也是唯一的特长——唱歌。

他不是天资卓越的歌手，却的确是努力的人，他无私地爱着他的梦想，却在梦想成真的前一刻被白汀所取代。

翻完已经发黄变脆的日记，白汀愣了片刻，才缓过神来。

他眼里的人类这个族群，只有失去耐心的、刻薄的成年人。却没想到还有这样一群人类幼崽的存在。

他默然将日记放回原处，填出验证答案。

成为一个拼尽全力的歌手。

验证通过。

密码是原主的生日，很巧，和他是同一天。

白汀将密码发过去：“baiting0118。”

宋晓薇似乎等他等急了，“怎么了白老师，怎么找了这么半天。”

他含含糊糊：“刚刚出了点事，费了点时间。”

宋晓薇只回了一个“哦”，就不再有答复。

他的账号被异地登录顶了下去。

帮不上忙，也没有微博可看，他索性打开电脑，插上U盘，开始欣赏原主的整个创作过程。

他的原创曲并不是现下最流行的风格，但是很用心，整首歌曲光是较为完整的废稿就有不下十版。

完整欣赏了一遍，白汀屏住的气才长舒出来。

很美的歌，他几乎都能想象出原主是怎样的人。哪怕只是为了这一只曲子的酬劳，他也愿意帮原主实现梦想。

毕竟和他的志向也有共同之处，可以说是举手之劳。

宋晓薇那边的进度很快，整条创作时间线被依次摆出，比他“抄袭”的那位歌手清晰了数倍。

意想不到的是，许秋仪转发了这条博文，配文：“清者自清，造谣自重。”

许秋仪几乎是一代人看着长大的，人设也一直是古灵精怪的琵琶少女，她的转发几乎抵得上一千条粉丝澄清。本就不占理的造谣舆论渐渐被压制下去。

白汀拿回来微博账号，上线的第一刻先是看到了这条消息。

为什么许秋仪会转发他的微博。白汀下意识皱起眉，开始忖度她的用心。可惜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似乎都不能成立。

他只能暂时将这种好心继续称为社牛。

很不让人失望，在舆论向着利于他的方向一边倒时，另一种论调终于上线了。

他们咬死白汀的发布时间晚于对方这一点，开始穷追猛打，并且肆无忌惮地攻击路人和粉丝，看得白汀大为震撼。

竟然还能有这么不要脸的呢？

很快，评论区有粉丝为他支招：“汀汀，他们的意思反正就是你是‘盗版’，肯定不如‘原版’。现在那个小歌手在直播呢，你去找他同台竞技一下，不就没人说了？”

白汀对此一笑了之，但还是回复了一个爱心。

反正大势已定，再挣扎又能怎样。

他舒舒服服地泡澡，顺便开始玩钢琴块。

经过这几天的探索，他找到了一些这个游戏的窍门。首先他最需要克服的，就是跟着音乐点击的毛病。

这个游戏它根本不卡点。

品牌似乎有公司的人提前沟通好了，并没有对他的舆论过多质疑。

同城的快递来得很及时，次日清晨，他需要拍摄的衣服就已经寄到了岭海华苑的公寓。

白汀一件件拆开抖了抖。

的确不是女装，但也称不上是男装。

清一色的白，偶尔有几件血红色的配饰，但是根据他对人类服装的了解，根本看不出穿戴的方式。

刨去那几件造型奇怪的配饰，倒是和他的风格很搭。

按着跟宋晓薇要来的设计图，在穿衣镜前穿戴整齐后，白汀忽然发现一个问题。

配饰呢。

品牌方没有寄，他手头又空空如也。

这几日的熬夜紧急补习后，白汀对圈里的运作模式更加了解了。起码他现在知道，他这样穷得底掉的人，是没有资格去像别人一样配大牌首饰的。

抱着最后一丝侥幸，白汀拉开衣柜下的抽屉，期待从中翻出些风格适合的首饰。

空空如也。

白汀“砰”一声推上了柜子，没好气地拍了拍手。

快递是来不及的，外卖的又不靠谱，好在岭海华苑距离最近的商业街并不远，只是大概需要坐上几站公交车。

可惜天公总是不作美，他刚刚出门，便听见半空中一声雷响。

作为一条人鱼，常年居住在海上，他连台风眼都进过，小小雷阵雨又能怎样？

二十分钟后，从公交车上下来，白汀很狼狈地钻进一家首饰店。

日子过得称心如意了，就会遇到事故。这是白汀总结出来的第一条规律。

店员看他狼狈的样子，贴心地端来一杯热姜茶。

白汀接过热茶，笑着道了谢。

店员的眼睛眨了眨，忽然变了眼神，眼睛瞪得很大，“你是白汀吗？”

店里没有多少人，他维持着营业笑容点了点头。

店员的优雅无影无踪，肉眼可见的带上慌乱，她语无伦次地拍了拍脸颊：“真的是你汀汀！我超喜欢你的。”

“谢谢你的喜欢，”白汀第一次线下见到粉丝，不免还有些僵硬，迅速转移了话题，“不过，我想添置一些配饰，不知道你有没有推荐？”

话题到了工作上，店员神情恢复了平静，说话流畅不少：“汀汀你想看哪种风格的？”

回想了一下品牌方的描述，约等于没有。

看来要他自己发挥。

“银色或者白金色的，如果搭配宝石最好是血红色。”白汀尝试回忆了一下衣服风格。

钉着不少碎钻与珍珠，版型修身，长上衣，短裤，高跟长筒靴。

最费解的搭配是一件长斗篷，很薄，但是滚了一圈纯白绒毛，坠着血红的泪滴状宝石。

听着白汀的描述，店员捋了捋雾霾蓝色的长发，小心翼翼地提出建议：“结合品牌的名字……汀汀你要不要试一下‘暴雪中的塞壬’这个主题？”

她很真诚地注视着白汀的眼睛，由衷道：“和你的气质真的很搭。”

白汀呼出一口气，点点头，“专业的就是不一样，谢谢你。”

受到夸赞，好不容易稳住的心跳再一次全面崩盘，店员的脸颊肉眼可见地再次红了。她逃似的拎起一只小购物框，以一种扫货的架势装了大半框，一件一件铺在白汀面前的玻璃柜台上。

“这几件耳钉和衣服上的珍珠可以呼应，而且不抢镜；这条臂钏配无袖超好看，你可以试试；这条手链是纯银……”

说起熟悉的领域，她的神情娴静，游刃有余。

这种专注的神态，似乎和许秋仪享受舞台的模样一模一样。

也和郁怀石在片场花絮中的神态颇为相似。

白汀没有打断，很仔细地听完介绍，“好的，帮我一起包起来吧。”

店员没想到他全要，愣了愣：“啊？汀汀你可以在其中选一些的。”

白汀重复了一遍。

从首饰店出来前，店员又塞给他一杯便携装的姜茶，以及一张个人名片，期期艾艾道：“汀汀，我叫七七……你如果不嫌弃，下次还需要的话，可以直接打我的电话。”

“有机会吧。”他温和地露出笑容，眼里噙着柜台的碎光，回头招了招手。

窗外的雨暂时停了，透出一抹阳光。

他走后，七七抹了把眼泪，抖着声音给闺蜜发微信：“姐妹，不骗你，我刚刚看见天使了呜呜呜……”

白汀重新戴好口罩，顺着步行街走到另一侧出口。

只是过个地下通道的功夫，外面的雨势重新大了起来。

刚刚也没下雨啊。他疑惑地回头望了望。难道人类已经掌握时空穿越的技能了？

此时雨下得比刚刚还大，为了护住手里的纸袋，白汀险些被淋成落汤鸡。

一辆轿车从他身边飞速驶过，溅起半人高的水花。

“靠。”白汀后退两步，却还是难逃被溅上水花的命运。

雨势颇为骇人。

他从来没想到，这么干燥的城市能有这么充沛的降水量。

“白汀？”一辆车缓缓在他面前停下。

车窗摇下，露出车内架着镜框的郁怀石。

对方今日穿得正式，西装革履，看起来人模狗样，方框眼镜架在本就高挺的鼻梁上，显得愈发像个斯文败类。

要不说人靠衣装马靠鞍。

他这副模样看得白汀顿了顿，很不自在。

他穿得这么正式干净，自己却淋成这副样子。人比人气死人。

暴雨冲刷着屋顶和大街，天地间尽是湿漉漉一片，茫茫间分不清界限。

路上鲜有行人。

白茫茫雾蒙蒙中，只有他这一抹亮眼的金。

雨水顺着白汀纤长浓密的睫毛滴落，顺着脸颊浸湿衣领。单薄的白衣服被雨水打湿，湿漉漉贴在锁骨上，很是暧昧。

郁怀石猛然回过神，自觉失态，掩饰地推开车门。

“送你一趟？”

白汀死鸭子嘴硬，挑眉道：“顺路吗你就送？”

“顺路。”

恐怕去哪都顺路。

他不愿意承认，他很违心。

今天多更一点，明天后天休息两天ow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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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阵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