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这场病来得急且凶,反反复复,直到晚上七八点后,才逐渐缓和下来。

许风扰被折腾得够呛,不知是晕过去还是睡着,就这样迷迷糊糊躺了一整天,等到天色漆黑时,才想起来吃饭这一茬,拿着手机点了一堆外卖后,便急匆匆往浴室里跑。

比生病更难受的是身上的不爽利,愣是强撑着放了半缸子的水,给自己泡了个干干净净。

再出来时,所有的外卖都已到达,全被暂时搁在门口。

——咔。

房门被推开,许风扰就穿着宽大短袖和五分裤,湿漉漉的脑袋上顶着个白浴巾,一手还压在上头,胡乱擦拭,一点没把自己当病号看,随意的很。

只是这人还没有踏出门口,就先往门边靠。

腿脚还发虚着,一点也站不住,就那么一下也想倚着。

可她还没有休息一秒,就瞧见站在旁边的人。

不知道站在这儿等了多久了,手上还提着她的那一堆外卖。

是那人先出声,轻声道:“我不大放心……”

只是这话还没有说完,里头的那人就又想逃,下意识扯过门把手,腿就往后撤。

可终究遭了刚刚胡来的反噬,无力的腿脚根本支撑不住,不仅没等关上门,还差点往后摔,幸好柳听颂眼疾手快,急忙上前,伸手拉住对方。

摇晃的纸袋发出剧烈摩擦声,在空旷楼道中回响,被掐在虎口下的脉搏猛烈跳动。

昨夜是许风扰将对方压在巷子里,如今则反过来,柳听颂将人压在门沿。

但与之前不同的是,两人没有再隔着巴掌大的距离,而是真真切切贴在一块,将全部缝隙挤压殆尽。

这突然的贴近让两个人都懵住,一时没了反应。

压人的那位没有起身,被压着的那位没有力气反抗,大脑一片空白,甚至泛起空鸣。

就算是完全清醒时,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更何况是在已经昏昏沉沉一整天的情况下。

迟缓的大脑咔嚓一声,冒出的第一句居然是:柳听颂会不会觉得硌得慌。

楼道里的声控灯又暗了下去,漆黑瞬间袭来,视线被剥夺,心跳声更加清晰,交替跳动,不知道是谁追上了谁,逐渐合在一块。

“让开,”终究是许风扰先开口,不知是生病,还是方才被热水熏过的原因,声音很哑。

另一人没有动作,好像没有听见。

因许风扰比柳听颂稍高半个头的缘故,对方的呼吸刚好能落在许风扰锁骨,一下又一下,有点痒。

瘦削脊背紧紧靠着门沿,骨头硌得生疼,却没有半点往前的意思,甚至越发往后靠。

垂落在身侧的手,松开又握成拳,反反复复。

许风扰又一次重复:“让开。”

她偏过头,试图拉扯开距离,却嗅到淡淡香气,不是之前的花香调,更偏向苦涩的药味,不知道什么时候沾染上的。

许风扰皱起眉头,翻腾的情绪终于压抑不住,几乎是咬牙切齿一般开口,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柳听颂,你要把我压在这里多久?”

“万一又被人看见,这一次你要怎么压热搜?”

“之前的事情是我的工作室擅作主张,”柳听颂终于开口。

许风扰讥笑一声,反问道:“你又想玩什么戏码?回国找旧情人再续前缘?”

因两人说话的声音都不大,刻意压低,所以声控灯不曾亮起,但情绪无法掩盖,甚至因此更加清晰,让柳听颂完全听出对方话语中的抵触与讽刺。

柳听颂沉默了下,只道:“我只是有些担心你。”

许风扰回得很快:“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之前分手你也没通知我一声,现在连和好也不告诉我,你自己单方面就能决定了?”

“柳听颂,你当我什么东西?”

她声音极其冷淡,直接道:“之前的电话是我打错了,我是死是活都和你没有半点关系,你以后不用再过来了。”

怀里的人似乎颤了下,连心跳都停顿一瞬,以至于脱离了之前的契合。

她艰难开口道:“昨天晚上的事情是意外……”

“我知道了,你之前留的纸条已经解释过了,”许风扰直接打断了对方的话。

“不需要再一次道歉,你也没有影响正常演出,酒吧就在那里,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不关我的事、”

许风扰停顿了下,声音更冷:“但是我希望你以后都不要再来了,我不想在任何地方看见你。”

这一幕极其违和,明明两个人的姿势如此亲昵,像是热恋期的情侣,念念不舍黏在门前,即便一片漆黑,也不舍得离开,可对话却冰冷,字字句句都在往对方身上扎。

柳听颂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小臂无意触碰到对方的指尖,立马就被许风扰躲开。

“你手有点冰,记得加点衣服,”柳听颂语气柔和。

“如果不是你压着我站在这里,我现在已经回屋了,”许风扰并不领情。

听到这话,柳听颂终于不再纠缠,她站直身子,退后两步,灯光随之亮起。

两人又一次暴露在光亮下。

许风扰眯了眯眼,被这突然的光亮刺激到,对面的人下意识想抬手,替她遮住,只是刚抬起,又反应过来,僵硬放下,惹出一片外卖纸袋的嘈杂声。

许风扰很快就适应过来,抬手拽走对方手中的东西,又一次重复道:“以后你就不要过来了,我这里不欢迎你。”

话毕,她侧身抬手就要关门,刚刚踏进房内一只脚的人,又急忙退后。

——嘭!

房门被大力关上,将空间彻底分割成两半。

柳听颂站在门外,不知道在想什么,完全听不到里头的声音,地上的影子被拉长,直到彻底模糊。

好一会后,她才低下头,视线落在领口。

许风扰的发丝未擦拭干净,水一直在往下落,恰好将她衣服染湿,湿了好大一片。

里头的人不曾知晓,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打定主意不去理会,要和柳听颂这人划清界限,若不是生病难受,懒得再点一遍外卖,估计连手里头的东西都得再丢一回。

拖拉的椅子划过地面,发出尖锐声音。

许风扰在纸袋中翻找,脑海中又闪过之前的画面,不知道对方提了多久,指腹全是勒出的红痕。

回忆只出现一瞬,下一秒又被强行压下。

她翻出几盒药片,随意看了眼说明书后,连一杯水都懒得接,就这样干巴巴地往下咽。

再翻开另一个纸袋。

许是搁置的时间太长,圆盒里的粥已经凉透,油脂凝在上头,让人生不出半点食欲。

让人无端想起白日里的那一碗。

柳听颂很会煮粥。

之前她也好奇过,总觉得这人有什么特别的秘方,磨了柳听颂许久,对方也不肯直接告诉她,非要她自个早些起来,让她守在厨房偷师。

许风扰努力过几次,只是每回都赶不上,不知道柳听颂到底是几点起床,竟次次都在她醒前就做好,继而先盛在小碗中放凉,只要许风扰一起来,便能吃到刚好适口的米粥。

折腾几次无果后,许风扰再也不愿再爬起来。

她摆烂地想:反正有柳听颂折腾,她只管吃就好,没必要去找什么秘方。

但那回也是巧了,因为第二天的初次演出,许风扰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熬到凌晨时,终于听到屋外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

“你在煮粥吗?”

突然传出的声音让柳听颂一顿。

转头看去,罪魁祸首单手挠着乱蓬蓬的头发,迷迷糊糊地站在门外。

“怎么那么早啊?”那人昏昏沉沉的,睡不着也清醒不了,脑袋都跟着发晕。

她慢吞吞走过来,没骨头的靠着冰箱,即便晕成这样子,也惦记着偷师。

看得柳听颂摇头直笑,终于将她的秘方透露出来。

其实也不难,只是比寻常人都舍得花时间折腾。

早早就得爬起来,先用冷水将米泡个半小时,大米还得挑那种圆胖的珍珠米,锅也得是砂锅。

先砂锅里的水烧开,再往里倒米,大火顺时针搅动,煮开之后又换文火,大小火交替后,米香便会随之煮出,片刻之后就变得粘稠,米粒也吸住了水,饱满又酥稠,最后再倒一点油,或者加一两片姜片,将早早就准备好食材倒入其中,重复搅拌直到烫熟。

许风扰看了一会,便主动要求帮忙。

只是她头一会做这事,经验太浅,一点也避不开蒸腾不断的水蒸气,烫得小臂发红,再也没心思想什么比赛,只顾着左手捏着勺子转一圈,又急忙换右手转一圈,嘴里还发出呼呼声音,脑袋上的乱毛也跟着摇摇晃晃,像个毛茸茸的狗尾巴草。

柳听颂也不帮忙,就倚着大理石台面,望着她笑。

此时的晨光刚好从格窗中钻出,分割成一块块光斑,柔柔落在两人身上。

回忆的画面破碎开,再次回归到晦暗的现实里,厨房只亮着一盏小小的灯,将纸碗里的粥衬得更加油腻。

许风扰的眼帘垂落,眼睫在眼睑留下淡淡的灰影,微微发颤。

许是得了柳听颂的秘方的缘故,第二日的演出很成功,即便是第一次登台,也没有半点胆怯和失误,几乎是超常发挥一般,将整个舞台都调动起来。

也多亏了这个舞台,让燃陨乐队第一次出现在台前,就有了不错的评价,甚至是一两个粉丝。

许风扰深吸了一口气,将回忆彻底压下。

塑料勺子舀起冷粥,面无表情地咽下,和之前吃药的神色一样。

钟表的指针转动,纸碗里的白粥只剩下一半。

电话声又一次响起,许风扰随手接通,这一次是一个稍显严厉的中年女性声音,立马就开口道:“明天下午有一个音乐综艺的安排,你记得吗?我之前和你提过。”

不等许风扰回答,她又道:“我已经通知了乐队的其他人,明天她们会提前到你家。”

“你记得提前准备一下,不要太懒散,开门热情些,主动和嘉宾打个招呼。”

她宛如在唠叨一个小孩一般,又丢出一个甜枣:“你不是想多带带乐队的人吗?这次是一个很好的曝光渠道,你表现好一点。”

许风扰“嗯”了一声,表示知道。

那人絮絮叨叨又绕到别处,桌上的半碗白粥再也没有减少,孤零零丢在桌面,彻底冷凝。

应该……没有气氛组了吧?这章发红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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