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秋韵并不是第一次来迟家祖宅了。
这栋宅子和迟宴那栋别墅一样,被偌大的花园包围着。不过,肉眼看来这里比迟宴家还大上几倍。
花园四周被错落有致的树木环绕着,再往外是清幽的山林。如果没有合适的交通工具,住在这宅子里一定很难有办法下山。
那些树木前面围绕着一圈低矮的树丛,迟家的花匠应该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将那些树丛修剪成许多俏皮的形状,和这院子一衬显得有趣极了。
这院子和何秋韵记忆中的样子有所重叠,却又有些许不同,他有种正置身于某个园林景区的错觉。
宾客们纷至沓来,那些精英人士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上的服饰熨烫得连头发丝那么大的褶皱都看不见。
还好今天穿了正装,何秋韵心想。
这套西服是几年前赵竹之带他去参加国画拍卖会时定做的。他只穿过那一次,之后便再也没机会穿了。
他跟着迟宴往宅内走去,不时有穿着燕尾服的服务生路过,向迟宴点头示意。
何秋韵明明只比迟宴矮了半个头,但对方的身形却比自己高大不少。看着面前这人的宽肩窄腰,何秋韵特意放慢步子,试图躲在迟宴身后的阴影里。
迟宴察觉到什么,突然转身,用眼睛丈量两人之间的距离,问:“你在干什么?”
何秋韵理直气壮地说:“躲太阳。”
许岁岁被迟宴牵着手,听到何秋韵的话挠了挠脑袋,哦了一声道:“那,我也要躲太阳!”
他一溜烟跑到何秋韵身边,努力蜷缩起身子。
何秋韵颇为好心地挪开点位置。
许岁岁本就矮墩墩的身子往下探了探,他的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随后发出小小的惊叹声:“爸爸好厉害,把太阳赶跑了。”
何秋韵在旁边没忍住笑,打趣地朝迟宴望去:“你又有新身份了,后羿。”
迟宴沉沉吐了口气,还好何秋韵是20多岁而不是2岁,不然他和许岁岁待在一起准能闹翻天。
迟宴移开脚,许岁岁半边脑袋重新暴露在阳光下。
小孩拉起上衣套在头上,绕着迟宴一边转圈一边喊着:“岁岁晒到太阳了,岁岁快死掉了!”
小孩脆生生的叫喊声引来周围人的注意,那一声声“岁岁快要死掉了”让众人摸不着头脑。
迟宴眼皮一跳,眼疾手快将许岁岁提溜起来,他掩住小孩的嘴,一大一小两人四目相对:“今天是祖父生日,岁岁不可以说死这个字。”
开什么玩笑,这话要是被爷爷听见,那死的人必定是迟宴自己。
迟宴将正在假扮“小鬼”的许岁岁塞进怀里,转头对何秋韵说:“他不愧是你徒弟,调皮的时候和你一模一样。”
“哦。”何秋韵拱手作揖道,“过奖了。”
“……”迟宴单手抱着许岁岁,另一只手抓过何秋韵的手腕,“走吧,抓紧时间。”
何秋韵也不躲,任由迟宴抓着。刚巧身边走过一个服务生,他从对方的托盘里取过一块曲奇。
“王备来了吗?”何秋韵咬了半块曲奇,巧克力味的,太甜了,他不喜欢。
迟宴说:“来了,我致辞的时候看见他了。”
“行。”何秋韵把嘴里的曲奇咽下,看着剩下半块不知如何是好,他又问,“秦泽琰和赵明星那边怎么样了?”
迟宴带着何秋韵走进客厅,三人贴着墙往前走,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们沿着楼梯,轻声走到二楼的一个房间门前。
“赵明星五分钟前发来消息,说按计划行事,一切顺利。”迟宴打开房门,窗帘紧闭,房内一片昏暗。
何秋韵靠着沙发坐下,听见迟宴问:“韩冬到哪了?”
“快到了,十分钟前就已经在山下了。”
“嗯。”迟宴点点头,“我去找迟幸帮忙照看一下许岁岁,你在这等我一会儿。”
“谁?”何秋韵问。
“我弟弟,之前你们见过一面。”
何秋韵想起来了,是那个咋咋呼呼的男人。
被点到名字的许岁岁扯了扯迟宴的衣领,不安地问:“爸爸和师父要去哪里?”
迟宴掰开他的手,将自己的衣领解救出来,耐心道:“爸爸和师父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岁岁和伯伯玩一会儿,爸爸忙完了就来接你,好吗?”
许岁岁虽然看起来不情不愿,但听见爸爸有事要忙,还是小幅度地点了下头。
迟宴松了口气,心里稍有些自责,他是知道许岁岁有一些分离焦虑的。
他安抚般摸了摸许岁岁的后脑勺,当下的情况让他鬼使神差想起何秋韵喝醉的那晚。
“是不是我一睡醒就见不到师父了?你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吗?”
迟宴脑海里出现了一张微红的脸,脸上的那双眼睛水润润的,像是在看他,又像是透过他在观察别人。
他回过神,视线落到何秋韵手上,突兀地说了一句:“你把饼干吃完,我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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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泽琰今天特意“打扮”了一番。
他的头发用发胶牢牢定住,被头顶的水晶灯一照,几乎是能反射出光。他身上穿着一套薄荷绿西服,这西服是昨天刚叫人送来的,清新的绿色在一群黑制服中十分耀眼。
绿色里面是一件带着花边的白色衬衣,高领蕾丝边戳在下颌处,总让他觉得不太自在。
光是这些还远远不够,视线继续往下移动会发现,秦泽琰穿着条粉色西装裤。要命的是,那粉并不是浅粉,而是那种刺眼的玫粉色。
赵明星今天刚看见他时,怔愣了好半晌才做出客观合理的评价:“骚包。”
而今日的寿星迟德明更是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握住秦泽琰的手不放,委婉地说:“小秦,你们家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困难?你要是不好意思找迟宴帮忙,你可以跟迟爷爷说……”
时间回到现在,秦泽琰和赵明星穿梭在大厅的人群中。此时客人虽然很多,但赵明星丝毫不怕和秦泽琰走散——很难有人会跟丢这么大一坨绿色。
“秦泽琰,你这裤子是哪家的?”赵明星实在没忍住,吐槽道,“我明天就去把这款全买下来,绝不让它再祸害别人。”
“我这不是为艺术献身吗?”秦泽琰在前面翻了个白眼,“不是你们说的吗,要让人一看到我就觉得我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暴发户蠢货。”
他说完站住脚,转身扬了扬下巴:“这一身可是我精心搭配的,怎么样,是不是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赵明星嘴角抽了抽:“对,是挺蠢的。”
秦泽琰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个熟悉的人影,他不动声色看向别处,嘴唇几乎没有动作,支吾道:“人来了,在你身后。”
赵明星在心里数了三拍,看似随意地向后转身。
“咦?王总!”他很自然地顿了顿身子,语气里流露出一丝惊讶,笑道:“这么巧,你也在这?”
面前这人正是今日的目标对象——王备。
王备看起来像是被脏东西吸食了精神气,整个人蔫蔫的,听见赵明星的喊声吓了一跳。
他使劲眨了下眼睛,这才认出面前这人是谁:“哎哟,是赵总啊,不好意思,最近太忙了没休息好,刚刚晃眼没认出来。”
赵明星和秦泽琰在心里冷笑一声,心想你能休息得好才怪。
为了今日,赵明星暗中给王氏集团点了把火,迟宴则是顺便倒了点油。
王氏这几天乱得鸡飞狗跳。
见对方一脸颓废,黑眼圈比眼睛还大,赵明星就知道这把火烧得够猛,王备这几日绝对没睡过一个好觉。
也多亏这人的料够多,这把火几乎是一点就着。
“没事没事。”赵明星拍拍他的肩,侧身把秦泽琰拉上前来,“其实我一直想找你帮忙来着。”
“帮忙?”王备心生疑惑,有些迟疑道,“你有什么事还需要找我帮忙啊?”
赵明星指了指秦泽琰道:“其实不是我,是我朋友有事求你。”
秦泽琰脸上堆出谄媚的笑,在身上擦了两下手,然后微微弯下腰,要去和王备握手:“王总您好,久仰大名。实不相瞒,我最近有事找您帮忙,特意拜托赵总帮我引荐引荐。这不是巧了吗,今天刚好在这遇见。”
王备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此人的穿着可谓是五彩斑斓乱七八糟,他实在看不上眼。
但转念一想,今天能来参加迟老爷子生日宴的都是这个圈子里的人,更何况这人认识赵明星,指不定是哪家不成器的小少爷。
看他这样子,准又是个爱玩的。可惜了,瞧这一脸呆傻的样子,这些人怎么这么会投胎!
王备收回视线,任由心里那些无端的猜测到处乱飞,表面仍是文质彬彬的:“你好,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我爸最近看我待在家里不顺眼。给了我一笔钱让我投资。”秦泽琰讪讪一笑,“我前些天看上一块地方,一打听才知道是您公司名下的,这不是……想找您行个方便?”
王备在心里骂了一声,他自己是白手起家,混到现在也只是个小老板,平时最烦这些富二代。
他应了一声,问:“你贵姓?”
“刘,我姓刘。”赵明星瞎扯道。
王备点点头,圈子里姓刘的不少,他确实听说过有一个姓刘的暴发户。
他心里有些戒备,但转头看见赵明星认真的表情,心里那些疑惑慢慢落了地。
赵总总该是信得过的吧。
他在心里琢磨,这人看起来不太聪明,说不定能趁机敲他一笔。事成之后他也算是卖了赵明星一个面子。
这样想着,王备咳了一声,舔舔嘴唇,比先前看起来精神了些:“行,我们可以谈谈。”
秦泽琰迫不及待道:“现在就谈行吗?我挺着急的。”
王备看起来有些为难:“这里好像不太方便吧。”
秦泽琰打断他,冲一旁的赵明星说:“赵明星你不是和迟总很熟吗?能不能问他借一个房间?”
赵明星有些犹豫,秦泽琰又说:“你之前托我从A国买的那个模型还想不想要了?”
王备听秦泽琰对赵明星说话的语气不由得一愣,随后很快反应过来有戏。
看来这两人关系很不一般,这姓刘的居然敢使唤赵总。
赵明星叹了口气:“行行行,你就会拿这个威胁我。我知道二楼有个休息室,你们上去聊吧,一会儿就说是我带过去的,迟宴不会介意。”
秦泽琰和王备跟在赵明星身后往楼上走去,在他们没看见的地方,赵明星拿出手机给何秋韵发了条消息:
「准备就绪,让韩冬十分钟后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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