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秋韵慌了,他这次是真的感到有些害怕。
他突然想起半年前去梦里救赵竹之时,对方也是全身淌着血,奄奄一息。
细细想来,那个梦和眼下的情况有些相似。
扭曲的时空、奇形怪状的生物,何秋韵甚至记得当时地上也躺着一只绿色生物的尸体。但他光顾着把赵竹之带出去,没注意看那到底是什么。
何秋韵的手止不住地打战,如果迟宴在梦里失血过多,出去后他也保证不了对方能好好的。
他可能会内脏出血,甚至变成植物人。
何秋韵的视线变得有些模糊,他赌不起,得赶紧把迟宴送出去。
王备退后一步,斜着眼睛朝两人看来,语气里满是不屑:“你是哪来的骑士?别在这里自我感动了。”
蚕丝朝王备飞去,被对方毫不费力地打了回来。
“留在这里吧。”王备说,“你们的香还剩下多少?如果我猜得没错,留给你们的时间不多了。”
何秋韵眼底暗了几分,耳边是怪物的低语,眼前却是一片鲜红。
他帮迟宴捂住腹部,但那些红色的液体依旧止不住地从他指缝里渗出。
“没事,不疼。”迟宴眨了下眼睛,“这么担心我吗?你脸色比我还差。”
“别贫嘴,保持体力。”何秋韵瞥了他一眼,他现在脑子里想的全是要赶紧把迟宴送出去这件事,“那盏香快燃完了,我们得赶紧出去。”
“况且。”何秋韵说着,视线往下移动到他的伤口,他不忍心多看,仅是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你失血过多也会有生命危险。”
“难怪。”迟宴似乎是思考着什么,“我就说为什么一点都不疼,但眼皮却越来越重了。”
何秋韵:……
迟宴扯过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看:“我都快死了,你能不能现在就答应和我谈恋爱?”
何秋韵:……
迟宴继续说:“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这辈子都不能和你谈恋爱,可能会死不瞑目。”
何秋韵忍无可忍,长长吐了口气:“闭上你的乌鸦嘴!你不会死,我说不会就不会!”
迟宴还想说点什么,数条蚕丝避开他的伤口,将他包裹起来往旁边一推。他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那些蝴蝶再次围了上来。
这次,那些蝴蝶的速度明显快了很多,迟宴的下半身很快被环绕起来。
王备的双臂突然垂落到两腿旁,深绿色的皮肤如橡皮泥一般松松垮垮耷拉到地上。正当何秋韵觉得一阵恶寒时,这人皮肤里的肌肉突然涨起,“唰”的一声,胳膊变得又细又长,直直向迟宴那边伸去。
那些蚕丝拼了命般缠绕住王备的手,何秋韵也一个箭步上前拉住王备还在不停生长的胳膊。纵然磕磕巴巴的触感让他感到不适,也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何秋韵在心里数着拍子。
1、2、3……
眼见着迟宴最后一点发梢被蝴蝶包裹住,何秋韵也准备一同撤离,可突然,面前的爪子转变了方向。
那手像一只在丛林里潜伏着的巨蟒,一圈圈缠绕住他的脖子。
好难受,快要窒息了。
何秋韵的指尖死死扣住脖子上的手臂,他使足了全身力气,却依旧无法挣脱。
脑袋里突然变成一片空白,有幻灯片一样的东西在快速闪动。
他感觉眼皮越来越沉,在昏睡前的最后一秒,听见有人冲他大喊了一声:
“何秋韵!”
谁啊,他心想,叫得也太大声了,就像他快死了一样。
**
“醒了醒了!”迟宴感觉有人在一个劲拍他的脸,另一个人压在他的腿上,还有一人钳住了他的两个胳膊。
他猛地睁开眼,入眼的是三张放大的脸,他们各个满脸愁容,见他醒来又惊又喜。
“别动、别动,你怎么了?怎么浑身冒冷汗!”赵明星还是死死压着他的腿不放,一边问一边去探他的心跳。
迟宴回过神来,推开压在身上的人,支起上半身喊道:“何秋韵醒了吗?”
周围三个人突然没了声,迟宴看了看秦泽琰,又看向赵明星,这两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脸色霎时白了下去,自顾自起身,跌跌撞撞往沙发另一侧走去。
可是,他想看到的场景没有出现。
原本应该笑着问他“醒了?”的青年双眸紧闭躺在那里,就和他入梦时一样,没有变化,反倒是眉毛蹙起了几分。
他张了张嘴,千言万语涌从喉咙里涌上来,却一个字也道不出。
他几乎是下意识往柜子上那盏线香看去,那香已经燃到尽头,一点火光不剩。
灭了,燃完了?
秦泽琰结结巴巴地说:“那盏香熄灭的时候你和小秋还没醒,就当我们以为出了什么事时……你突然抽搐起来,浑身冒冷汗,之后……之后你就醒了,但是小秋他……”
迟宴闭上眼睛,跌跌撞撞坐回到沙发上,他感觉眼前的地板在动,茶几在动,连光打下来,自己的影子也在动。
但他明明只是静静坐在这里。
“迟宴,小秋他……”秦泽琰声音发抖,抖得几乎都不像他自己的声音了,“他没跟你一起出来吗?”
迟宴听到这话呼吸停滞了一秒,他把脸埋进手里,直到快要窒息才重新抬起头。
他好不容易在房间里找到了韩冬,沙声问:“还有什么办法能救他出来吗?”
韩冬的脸色比迟宴好不到哪去,他眼眶早已经红了,过了好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不知道,但是我没有办法了,我不知道……”
迟宴咬紧牙关,他就不该相信何秋韵的话!
他就是个骗子!每次都一边说没事一边把他往外推,下次、以后、这辈子!这辈子他都绝对不会再相信何秋韵的话了。
他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摸了根烟出来,打火机点了好几次才终于将烟点燃。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直到那口烟从鼻腔钻入肺部,才觉得心脏没那么疼了。他看着手指中夹着的一抹橘红,看着看着,那股疼痛突然又移向了腹部。
这是刚刚在梦里受伤的位置。
迟宴的左手慢慢往那处摸去,他能感觉到那里有一根神经在抽搐。
但可惜,没有任何伤口留下。
他突然笑了一声。
可是何秋韵没有骗他,他说要把他们全部都带出来,他的确做到了。
只是他把自己忘在那里了。
“迟宴,你还好吧。”赵明星目睹了迟宴一系列表情变化,见他突然笑了一声,还以为他承受不住,精神失常了,“我们再想想办法,你先别放弃。”
秦泽琰在迟宴身边坐下,从茶几上拿过剩下的那包烟,抽了一根出来叼在嘴里。
他以前也抽过迟宴的烟,这时候突然察觉到不对,拿起来一看,顿了顿,说:“迟宴,你的烟都潮掉了。”
他转头去看,发现迟宴嘴里那根烟潮得不行,对方却压根没有发现。
他不知道说什么好,眼睛也有些酸涩,将湿掉的烟往脚边一扔,一个劲掉起眼泪来。
秦泽琰哭了一会儿,哭得满脸都是眼泪,他往迟宴身上一靠,把脸上的液体稀里糊涂往对方身上抹。
迟宴被他这个动作唤回些神智,他皱着眉把人推开,不满道:“你别离我这么近,男男授受不亲。”
秦泽琰被他这句话噎到了:“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有什么亲不亲的。”
迟宴还是推开他,从沙发上站起身说:“小秋吃醋了怎么办?”
“你们在一起了?”秦泽琰问。
“没有。”
秦泽琰顿时觉得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自己真是猪脑袋,这时候提这个干什么。
“但是他答应我了,出来就跟我在一起。”迟宴突然说了一句,也不管秦泽琰是什么反应,留下个背影,往王备躺着的那边走去。
韩冬正靠着沙发坐在地上,眼睛死死盯着王备的脸,不知道在想什么。见迟宴过去,他也仅是抬了下头便移开视线了。
“韩冬。”迟宴在他身后站了一会儿,突然叫了他一声。
韩冬鼻头通红,看起来是哭过的样子,他哑着声音说:“干什么?”
迟宴盯着他鼻尖看了几秒,说:“何秋韵的师父会不会有救他出来的办法?”
韩冬明显是愣了半秒,他伸手摸了摸下巴,师父?说不定师父真的可以救何秋韵出来。
不过师父那状态……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敲响。
离门最近的赵明星警惕地问:“谁?”
门外有人喊道:“是明星哥吗?我哥在不在啊?他儿子哭着要找他,我实在没办法了。”
赵明星回头看迟宴的眼色,迟宴犹豫了片刻,扯过一张毛毯把王备的身子盖住。他做了个手势,示意赵明星把门打开。
那门刚开出一小个缝,一个小不点像阵风似的跑进屋抱住了迟宴大腿。
许岁岁抬起头,露出一张哭得通红的脸。他眼眶里水汪汪的,豆大的眼泪一个接一个顺着脸颊往下流,很快打湿了迟宴的裤子。
“怎么了?”尽管迟宴自己的情绪也不太对,但依旧尽力放柔声音问他。
许岁岁自己抹了把眼泪,一边抽泣一边说:“爸爸,我们去救师父,把师父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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