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蜂奖的庆功宴摆在了距离颁奖晚会现场不到五百米的五星级酒店里，方知许到休息室换了条更方便行走的礼裙，一推开门便看到陆再安等在门口。
灰色的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他的手臂上，他此刻正低着头似乎在盯着地板走神。休息室的过道里人来人往，不停地有工作人员和艺人经过，大家的视线或多或少都在他身上做了片刻的停留。一道修长高挑的身影实在很难不引起大家的关注。
“怎么站在这里等，也不敲门？”方知许两步上前去，略带惊讶地问道。
陆再安闻声抬起头，立马微笑着回：“被别人看到我进了你的休息室的话，影响不好。”
“那你等在这里不是更显眼么？”方知许忍不住笑，随即晃了晃手里装着外套的丝绒袋，“经过的人都知道你在等我了。”
陆再安顺手接过她手里装了外套的袋子，跟着笑：“有人来问，我就说是宜优让我在这等她。艺人等一下经纪人，也很正常。”
“你倒是还挺会找借口的。不过小陆同学，谁教你经纪人是这么用的。而且你现在的心情未免有些太好了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今晚是你得奖了呢。”
陆再安跟上她的脚步，倒也不掩饰什么：“你得奖，我自然也高兴。而且晚上你亲口在台上念了我的名字，所有人都听到了，为此我更开心。刚才哲元激动得给我发了快一百条微信，你猜他都说什么了？”
“什么？”
陆再安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一层：“他说，他觉得你好像对我有些非分之想。”
方知许听着顿了顿脚步，疑惑地皱起眉头转头看他：“说反了吧？”
“好吧，他说我要是敢对你下手，他要第一个冲过来杀了我。”
“那可不行。”方知许笑着说，“那时候我的台词是不是应该是‘你要杀了他，就先杀了我’。”
陆再安挑挑眉：“然后我再挡到你面前，说‘不，不许伤害她，有什么都冲着我来’。”
方知许被逗笑：“陆再安，我还真没看错你，你真的是个恋爱脑。”
陆再安也不反驳，只笑着攥住她的手腕，把人往自己身边带了带。走廊里还有其他人经过，他下意识护着她避开人群。两人就这么有说有笑地走到了酒店门口。
一推开宴会厅的门，暖黄的灯光和喧闹的人声立刻涌了出来。
作为今晚最佳女主角的得主，整场宴会的核心焦点人物，早有人在门口等着方知许。她刚迈进去半步，便有几个相熟的导演和制片人笑着围了上来，手里还都端着酒杯：“知许，可算等到你了，还以为你不来了呢，真是恭喜恭喜啊！”
方知许接过服务生递过来的香槟，一一和人碰杯道谢。
“知许，真没想到你和叶导也有交情。我听说他最近在筹备一部新电影，女主角看来是非你莫属了。我的这句‘恭喜’明年还得再跟你说一次啊。”
“孙导您这是哪里的话，我和叶导也只是点头之交，哪里算得上什么交情。况且我今天已经摊着件好事了，哪还能什么好事都落到我身上。”
“知许你这就谦虚了啊，你说说这两年，我们这圈子里谁的风头盖得过你啊。”
“王制片，这顶高帽我可不敢戴，我这天天泡在剧组里的，哪有什么风头。”
应了三两句话之后，七嘴八舌的寒暄和恭维来得更是猛烈。每当这种场合，方知许总感觉自己就像是个毫无感情的高情商回复机器人，话说得得体，但也不走什么心。她耐着性子应付了大半个小时，直到人群渐渐散开才勉强松了口气。
不拿奖烦，拿了奖好像更烦。她重重吐了一口气，随后转身去找陆再安。她的目光在宴会厅里扫视了一圈，很快就在不远处的吧台附近看到了他的身影。只不过他身边也不清闲，林书瑶正凑在他的身边和他说着什么，而创世的老板利谦也站在一旁。
巧了，这两个人，她一个都不喜欢。方知许将手里拿了许久的香槟一饮而尽，随后大跨步地走上前去。刚靠近一点，就听见林书瑶甜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再安，你看我们也算是认识了，方便的话加个微信呗？你最近要是有空的话，我们可以约个时间找个地方好好坐下来聊一聊。”说着她打开了二维码，主动地将手机递了过去。
没等陆再安开口，利谦慢悠悠晃了晃酒杯，语气里带着些不容拒绝的意味，道：“小陆，书瑶一个女生都这么主动了，你不会连这点面子也不给吧？”
“利总，我们恒星的规矩可不是这样的。”声音比人先到。方知许原本还想看看陆再安听了林书瑶的话后会是什么反应，但利谦一开口，她便一秒都不想等了。
当着她的面，欺负她的人，不行。
陆再安循声向她看来，对上视线的瞬间原本皱起的眉头瞬间放松了下来。
“和圈内异性保持距离是我们恒星的行为守则，不报备就私下交换联系方式更是大忌。”方知许说话间站到了利谦面前，“这微信加不了，两位还请见谅。”
话音落下，林书瑶原本的笑意瞬间凝固在了脸上。但碍于基本的人情世故，她又很快整理好了表情，笑着打招呼：“知许，好久不见呀。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呢，恭喜，这么久的努力终于是开花结果了。我刚还在跟再安说呢，说去年的华光奖就应该颁给你了，幸好今年没让你失望。”
“书瑶，你说的这话要是传到于佳的耳朵里，我想她应该不会开心的。”方知许回以微笑，眼神里却没什么温度，“那个奖该是她得的，你可别害我。”
“知许，书瑶没那个意思，你又何必要故意曲解她呢。”利谦终于开口，下一秒举起了手里的酒杯，“恭喜，不过今晚你可是全场的焦点，还是得谨言慎行一点才好啊。”
林书瑶立马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是啊知许，我明明不是那个意思。”
“看来利总是深谙‘言论能成为一把利刃’的道理，‘谨言慎行’这四个字我们共勉。”因为家里的关系，方知许从小到大见识过各式各样的商人，而利谦则属于她最不待见的那一类，因此她从刚才就没想给人好脸色。此刻说完话，表情一垮，一张冷脸看起来不好惹得很。
利谦脸上那点敷衍的笑意果然没撑过三秒，嘴角一沉，眼底的温度瞬间冷了下来：“看来拿了影后的奖杯是不一样了。知许，要说共勉，我倒是有句话想送给你。我们这个圈子最常听说的就是‘风水轮流转’，很难有人能一直笑到最后。我说这话也没别的意思，礼尚往来。”
陆再安忽然上前一步，站在了方知许的身前：“但我相信笑到最后的绝不会是有道德缺陷的人。利总，您觉得呢？”
利谦扯了扯嘴角，眼神里满是轻蔑的打量：“小陆，替人出头是要讲资本的。”
方知许轻轻扯了下陆再安的衣角，示意他稍退：“利总怎么说得像是第一天认识我，看来贵公司是还没吃够教训。可惜，当时我该让我们余总跟你们多加一条规矩的，光是舒新宇见到我绕道走还不够，你们公司的人都得见了我们就躲才行。”
利谦笑笑，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语气变得油腻又轻佻：“不说这个我差点忘了，知许你是有肖总罩着的。肖总我可惹不起，你别跟我计较，就当我刚才都是在胡言乱语。”
“知道惹不起就滚啊。”方知许的声音不轻不重，嘴角微微上扬，脸色却是彻底沉了下去。
利谦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显然没想到她是这种反应，一时不知要作何回应。
眼看有越来越多的视线朝着他们站定的方向投来，虽然暂时没人靠近，但显然有很多人正竖着耳朵听，林书瑶见状，忙不迭地往前凑了两步，想把场面圆回来：“大家都别动气，酒喝多了上头，别为了点小事就坏了心情。”
“别生气。”陆再安一步上前挡在了方知许和利谦的中间，“他们嘴巴欠，死了会下地狱。”
“……”这种安慰的话方知许还是第一次听，听着还真让人无语。她倒也不怎么生气，单纯是觉得恶心。在利谦提到肖昱言的那一刻，她的脑子里自动响起了一句台词：“起风了，让利家破产吧。”
没点家底想要开一家经纪公司就是天方夜谭，更何况是像创世这种大体量的公司。利谦的信息一点也不难查，利家的大部分产业都扎根在中部地区，早些年靠矿产发家，后来赶上房地产红利期，又果断转型做地产开发，在他们当地拿下不少优质地块。体量虽然和肖氏不能比，但放眼全国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要放在以前，方知许再自大也不敢轻易说能拿利谦怎么样。但上次陆再安被恶意造谣后，潘宜优特地让余衡去查了查利氏集团的情况，才知道受近几年地产行业下行影响，利氏的资金链早就出现了缺口。利谦名下的另一家营销公司一直在暗中压着好几处楼盘烂尾的消息，生怕消息曝光后会加剧资金的危机。
这种产业结构单一的地方龙头企业一旦倒下，必然要涉及到无数的民生问题。所以有些念头在她脑子里出现过，也就只是出现了一下而已。可现在，从长计议一下这件事，似乎也不算是太浪费时间，毕竟很少有人能这么恶心到她。
“知许，想什么呢？”陆再安伸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将她的思绪一下子从远处拉了回来。
方知许摇摇头：“我在想，林书瑶刚才为什么要加你微信？”
“嗯？啊，她说她手上有个剧本挺合适我的，问我感不感兴趣，说可以抽个时间见面聊一聊。”
“你答应了？”
“没有，我不感兴趣。”
“离他们远点，一个两个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好，只有你是好人。”
“我也不是。”方知许忽然转过身看着他，视线从上到下，“今晚，你要不要跟我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