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庭的包厢，方知许已经在这连着喝了好几天的酒。

肖昱言推门进来时，重重的鼓点声交杂着满屋子的酒气让他忍不住皱紧了眉头。他踢开脚边滚过来的空酒瓶，像那晚她来包厢找他时那样，往吧台上甩下了一板解酒药，居高临下地开口：“一个人在这干喝，有意思么？”

方知许缓缓抬眼，眼底蒙着层酒气的薄雾，嘴角扯出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是还挺没意思的。要不你帮我叫几个男模进来？或者你给我扭一段。他们不见得能有你好看。”

“差不多得了。”肖昱言没接她的玩笑，伸手一把按住她要往嘴边送的酒杯，转头一饮而尽，辛辣的刺激感滑过喉咙，他皱了皱眉，“分个手而已，至于么？”

“我也觉得不至于，但架不住心里难受。”方知许没反驳，从酒柜里又抽了个新酒杯，倒满酒，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上的纹路，“况且现在除了喝酒我也没别的事可以做。总不能像古代那些大家闺秀似的，躲在家里给自己绣嫁衣，等着花轿进门吧。”

“不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了，滋味难受么？”

方知许扯了扯嘴角，轻笑一声，瞥了他一眼：“阿言，难不难受，这点你应该比我清楚。喝酒买醉，我也是学你。”

还知道反击，看来还没那么难受。没等方知许再次端起酒杯，肖昱言迅速从包里掏出一个文件袋，放在吧台上推到了她面前：“签证和机票都帮你准备好了，后天上午的飞机，飞加拿大。”

她的动作顿住，眼里满是不解：“去加拿大做什么？我对那个地方没什么好感，也不想去旅游。”

“你明明并不想和江聿结婚，正好，我也不想看到你嫁给他。你家和他家我会给他们交代的，你什么都不用管，只管跟我走。我保证到了那边没人可以再找到你。”

肖昱言依然是松垮的语调，但语气里的漫不经心却刻意得很明显。方知许的指尖在文件袋上轻点了两下，随即转头看他，正好撞进他没来得及收回的目光里。那眼神太沉，全然不像在说玩笑话。

按照他的办事风格，在事情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前是绝不会透露分毫的。他既然能跟她提出这个方案，想来是已经深思熟虑了很久。

方知许多少能感受到两人之间气氛的突然异样，迟疑片刻后才用玩笑的语气缓缓开口：“阿言，你做这些，别是真喜欢上我了吧？”

可她忘了，他是肖昱言，不是陆再安，不会因为她这么问就别扭地主动转移话题。

肖昱言不否认，也不打算否认，反而朝着她又迈近了半步，坦荡地注视着她的眼睛。

方知许被这目光盯得心慌，猛地别开头，视线落在满地的空酒瓶上：“我现在真没心情和你开玩笑。你前段时间去找陆再安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我的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就别再试图岔开话题了。”肖昱言没接她的话茬，反而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身体微微朝她前倾，目光牢牢锁在她脸上，连呼吸都带着不容回避的认真，“知许，你明明清楚我怎么想的。于你而言，和谁结婚都是商业联姻，那没道理你和江聿能在一起，和我却不行。”

可就是因为知道在当下他说的那些话都是认真的，她才更不敢和他对视，思绪翻涌，最后落地的也只是一句轻飘飘的：“江聿他和你不一样。”

“是不同，我们之间起码还有那么多年的感情基础，我起码敢说想和你在一起是因为真的喜欢你。”肖昱言突然伸手握上她的手腕，将人往自己坐着的方向带了一把，“我要你回到我身边，像从前那样。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包括解除和江聿的订婚，我来想办法。”

方知许抽回自己的手：“先前你跟我爸说的是20亿，那现在我想要你家10%的股份，也能给我么？”

“为什么不能？” 肖昱言没丝毫犹豫，甚至眼底还掠过一丝轻笑，语气笃定，“别说10%，你要是喜欢，连我名下那部分继承权一并给你都行。”

“图什么？”方知许猜到了他会这么说，语气里带着点自嘲，“这么大手笔，总得图点什么吧。江聿看上的是我哥和我姐在高端磁材领域上的专利布局，你想要什么？”

“别把我想得那么卑劣。”肖昱言的嘴角微微上扬，那抹弧度很淡，“我活了二十多年，也该有那么一瞬不想去计较得失的时刻。知许，在这件事上我确实只想要你。很多事，尤其感情，很多都是后知后觉的。”

“别闹了。”方知许偏过脸去，主动避开了肖昱言的目光，“你要是真图我家点什么，或许我们还能再谈谈。你要什么都不图，我还得硬逼着自己喜欢你才行。”

肖昱言的眼神骤然暗了暗：“这很难么？”

“至少现在，很难。”方知许摇摇头，“我没办法想象和你拥抱接吻的画面，况且我也没那么容易就忘记陆再安。你也别太对我有信心，我一时半会真忘不掉他。这对你不公平。”

“那和江聿在一起就可以？我未必不能等你。”

“起码我们俩对彼此都没什么感情。所以就算我还对前任念念不忘，就算结婚之后各过各的，我的内心也不会有任何罪恶感。可和你不行。你不会允许我爱上其他人的。”

她的这个说辞显然在肖昱言的意料之外。商业联姻在圈子里并不少见，结了婚之后夫妻各过各的也不是什么新鲜新闻。但这不该是方知许说出口的话。

他宁愿信这是她拒绝他的话：“你要真有这个打算，又何必和陆再安分手。换个好点的理由。”

“分手是因为我知道他不会愿意的，我对他也开不了这个口。总不能告诉他说‘我就要和别人结婚了，但我还喜欢你，要不你来当我的小三吧，我对他没感情，我可以养你一辈子’吧。” 方知许自顾自地摇头，继续道，“况且相较于他现在头也不回地拉黑我，我更怕他愿意答应我。阿言，你和他一样，都应该和最合适自己的那个人在一起。那人不该是我。”

肖昱言喉结滚了滚，突然冷笑一声，那笑声里裹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怒意，连语气都冷了几分：“现在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圣母，特伟大？说这种话并不会让我心里有多好受。我要的是你答应和我在一起，我可以给你时间，而不是要你像现在这样随便把自己的后半生托付出去。嫁给江聿，你们之间就有夫妻义务，他要是强迫你做什么，在法律上都是合理的。你别说这种事你也无所谓。”

“无所谓。”方知许没看他，重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威士忌的辛辣没让她皱一下眉，目光却渐渐冷了下来，“你知道我和他要是结婚，方姝和方瑾川两个人手上的公司市值能翻多少倍么？钱比感情实在，我也从来没想过要把自己的人生托付到男人的手中。”

肖昱言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开口：“可我听说国家管控收紧，稀土行业最快年底会出新规，他家现在的布局风险远大于机遇，到时候没准自身难保。”

“我哥和我姐都没放心上的消息，大概率是假的。江聿是我爸精挑细选后的对象，我不信他会推我进火坑。”

肖昱言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看着方知许脸上的固执，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临走前他把那个装着机票的文件袋往她面前推了推：“机票就在里面，要不要跟我走随你，想好了随时给我打电话。”

说完，他没再停留，转身跨过满地的空酒瓶离开。包厢门关上的瞬间，方知许盯着那个文件袋看了很久，心情复杂。

从他进门拿出机票的那一刻，她心里其实就产生了一个念头。倘若没有陆再安的出现，她或许真会觉得她和肖昱言之间是有发生感情的可能。

世间的感情有那么多种形态，互补是一种，相似也是一种。而在遇到和自己互补的人之前，发现世上有人和自己是同步的思考方式，怎么不是一种别致的浪漫。

两天后，方知许并没有出现在机场里。可在三天后方家的家庭聚会上，她同样也没有出现。方瑾川和方姝驱车赶到她住的别墅时，只见到了她留在桌子上的一张纸条和几张银行卡。

方姝拿起纸条，上面是方知许的字迹：“亲爱的哥哥姐姐，当你们看到这封信时，说明我并没有出现在家庭聚会上。怎么样，我这段时间的演技如何，是不是让你们觉得我是真的不想在结婚这件事上挣扎了？没想到小瞧我了吧。”

“我其实一直相信，以你们俩的能力，绝不可能让牺牲我的婚姻成为我们家跨越阶级的唯一解。或许这确实是一条捷径，或许你们也是出于对我未来人生的考虑，觉得找个有钱有势的婆家我未来就有保障。但很可惜，我却从来没这么想。所以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PS：别乱想，不是自杀。”

“下面是重点：爸之前给我的方氏股份，我已经找律师做了公证，现在分给你们俩一人一半，当作你们俩帮我收拾残局的谢礼。家里给的副卡我也已经找人寄回了老宅。桌上几张银行卡密码都是我的生日，里面的钱加起来大概有两亿，拿去给江聿赔礼道歉应该够了。但我建议只拿一半给他们家，毕竟都是我起早贪黑挣的辛苦钱。如果他们家觉得不够，只能是你们俩再想想办法。阿言前两天跟我说，和稀土相关的政策年底或许恐有变化，实在不行就用这个理由回绝他。总之，和他结婚这事到此为止。”

“做到这种地步，我想爸妈可能也不愿意再承认我是他们的孩子了。但其实也没关系，不当就不当了吧，你们也可以当没我这个妹妹。PS：但收了我的好处，事得帮我先办了。我想要主宰自己的人生，我也清楚只要我还在家一天这事就绝无可能。我想不出更好的解决方法，只能釜底抽薪，快刀斩乱麻。我知道以你们的能力想找到我很容易，但看我这阵仗，你们应该也清楚我不会再被强迫做任何事。所以，最好别来找我，我将畅游世界。爱你们的，知许。”

虽然是意料之外，但好像也在情理之中。看完整封信方瑾川和方姝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太多的变化，至少没有当场恼羞成怒，反而有些许释然。

这才是方知许啊。看似乖张，其实最不听话。

方瑾川拿着那张纸看了半天，转头蹙眉看向方姝：“才两个亿？少了点吧。帮她办事还得倒贴钱。”

方姝点点头，附和道：“确实。”

“你猜她给自己留了多少？”

“她从小危机意识就强，按照她的性格，起码比这多一倍。”

“娱乐圈还挺挣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