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徽芙感受着身上的庞然大物,偏偏还要做小鸟依人的姿态。
男子衣衫松散,温热的胸膛就直直抵住她,胳膊不容她置喙,牢牢将人锁住不得动,脸颊似有似无的蹭着自己的青丝。
“你先松开。”
亓徽芙一吸一呼间都是男子身上的皂荚香气,明明是普通皂荚,还不如她早上洁面用的,却拼了命地往她鼻子冲,大有一种冲锋陷阵的杀气,直钻进她肺里。
沈迦寻此时大脑一片空白,丧失了思考能力,别说前言不搭后语,他连说话都忘了。
他委屈得抱着亓徽芙,这个他第一眼见到的人,怎能凶自己:“它!舔……这!”
沈迦寻气冲冲指着床上的两只占地为王的小狸花,又冲着亓徽芙展示被舔到的脖颈。
线条流畅,麦色肌肤下是跳动的血管,鲜活而又有生气,同半月前残败的模样大不相同。
残雪消融,暖阳温热,中和了刺骨的寒凉,风吹拂,只剩和顺。
“银筝,请大夫。”
亓徽芙唤来了在隔壁的小厮,合力扶着沈迦寻坐到榻上。
沈迦寻盯着床榻上的小狸花,眸中满是警惕,手不自觉寻找武器。
脖颈极其脆弱,堪堪一片落叶就可穿刺而过,更何况是狸猫那锐利的爪牙。
银筝引着大夫匆忙而来,霎时,本就逼仄的屋子更是挪动不开腿脚。
偏偏沈迦寻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亓徽芙。
水红色的裙摆随步伐摇曳,带着嫣红披风而动,纤细分明的手抱着暖炉,下巴瑟缩在毛绒围脖里,眸子晴亮,乖巧可爱,比床上的狸猫让他安心。
众人里,沈迦寻只愿意贴着亓徽芙,稍有松动,十个壮汉都按不住他。
银筝看着外男如此粘着县主,偏又有外人在,只能喊:“县主尊贵之躯,怎能待在这里,你快些松开县主。”
“县……县主?”
一字一顿,他在模仿银筝。
亓徽芙知男女之防,屏退小厮,让大夫同银筝留下。
搭脉看舌,查看旧伤,已有答案,大夫行礼后答:“县主,老夫来时已询问过银筝姑娘公子平日的情况,按脉象看,公子已经康健。”
亓徽芙:“那又怎会痴傻?”
“不是痴傻,这位公子头部受创,活下来已是不易,据多年医书记载,公子是失魂之症,没了记忆。”
没了记忆?亓徽芙暗道,不是痴傻就好。
“如何诊治?”
大夫高深莫测地抚着胡须,“难也,医书记载,失魂之症多有不同,十人中九人症状各不相同。看公子的模样像是所有记忆都无,虽不能同常人般正常言语,但会仿照他人,应多多引导。”
亓徽芙不想自己冒着名声扫地的危险,却救回来一个傻子,问:“如何让他变得与常人一致,需要多少时日?”
“未知。”
亓徽芙站在院子里,看着同狸猫玩耍的沈迦寻,只觉头疼。
“县主,他记忆全无,又不能言语,同痴傻小儿无异,当真要留下,这……要是被她们传扬出去,可还得了?!”
银筝焦急万分,县主可还没婚配,这要是传出去了,婚姻可就毁了。
亓徽芙盯着四方的天,又看着着方正的院子,一砖一瓦就被禁锢在这,除非主人愿意,否则它们上百年都不得动弹。
“身份就记在你名下,说是你的弟弟因天灾寻亲而来,会点功夫,在我院里做个护院。”
她抱起跑到脚下的猫,吩咐银筝:“让张叔带他洗漱,换身干净点的衣服,搬到东厢房里去,冬升也去,教他识字说话。”
冬升才是银筝的亲弟弟,早几年前都来了,没人知晓而已。
“是,银筝这就去。”
–
“祖母万安,父亲福安。”
亓徽芙盈盈施礼,在众人审视的目光下落座。
晚宴本各在院子里吃,今日她父亲突然传令,准没好事。
亓玉献净手时突然发难,“姐姐来的晚了些,定是在为新春节准备,妹妹羡慕姐姐极了,能看到京城的热闹,必有许多才子佳人,灯会表演,姐姐回到青州定要同妹妹好生讲讲京城的热闹。”
“那是自然,京城每年的灯会都大差不差,还是得亲眼瞧瞧,才真切。去年回来,妹妹可缠着非让我讲讲京城的才子佳人,我哪会注意这些,只随着祖母了。”
亓玉献和她年岁接近,从小就互看不顺,明里暗里给她使绊子,心里都是窟窿,让人防不胜防。
亓兆安皱眉,“行了,女子不避讳外男,竟公然谈论,还有没有教养?!”
话虽对这两人讲,眼神却盯着亓徽芙,语气里全然是对她的不满。
“宫宴取消,府里今年不入京,新春宴会就在府里办,不可奢靡,铺张浪费。”
祖母带来了个不坏不好的消息,亓徽芙知道,皇帝怕是要换人了。
“徽芙。”
“在。”
祖母突然将话引到她身上,“过了年,何家要在青山上举办何老的寿宴,到时你同我去。”
亓徽芙清楚,这是给她找的夫婿,“徽芙知道了。”
一通饭吃的不明就里,祖母让她参加何老寿宴,父亲让她前去书院听学。
呵,儿子不听娘使唤,她的好父亲怕是给亓玉献相中了何家。
亓徽芙想,还好,新春节不用坐半个月的马车去京城,颠簸一路,想想就难受。
她还没进院门,就只听银筝因为愤怒但又不得不压着声音,“公子,这是县主的寝室,你不能进去。”
“?”
亓徽芙在夜色中跨进院门,顺着视线看向耷拉着眼睛的委屈男子,就差一声“喵”,让她想起小时候的那只狸花猫,到了嘴里的鱼被别的猫抢走了,自己又揍不过,只能蹭她诉说委屈。
“县主!”
银筝已经很头疼了,陪着冬升教沈迦寻识字说话,三四岁孩子都没他这么烦人。
书房里堆满了宣纸,那些都是自家县主自掏腰包购买的,特制的洒金水纹纸,用芙蓉香熏了一月有余才成。
如今,就一天,字没练一页,但是挥毫泼墨玩起了鬼画符。
亓徽芙看着东厢房敞开的门,一时间有些想要晕过去,她这是做什么孽,带了个祖宗回来。
“银筝,”她真的有苦难言,挥手安抚银筝,“帮我放水沐浴,去休息会儿吧。”
亓徽芙看着台阶下站的笔直的人,眼神毫不避讳,神情委屈,却又不敢迈进。
“喵~”
有人说不出来的话,有猫替他说了。
狸花猫在亓徽芙脚边餍足地伸了个懒腰,喵喵叫着,尾巴高高扬起,漫不经心地打转,最后一个蓄力,跳到她怀里。
猫咪收起尾巴放进缝隙里,眯起眼睛,舒坦地“喵”一声,向沈迦寻挑衅地呲牙。
刚才还像是被下了咒术的人,这会儿脚步飞快地来到亓徽芙身边,“我是你的猫,它,不是!”
“还挺有长进。”亓徽芙有些惊讶,一天的时间,他说话都有次序了。
狸花猫不乐意,缩在她怀里眼一闭,耳朵耷拉下来,一副不想搭理人的样子。
亓徽芙见沈迦寻还有理智,让人跟着她进东厢房。
门槛处散落一地的纸,上面全是乌黑的笔迹,一团乱麻,分不清是字还是涂鸦。
这是亓徽芙平日用习惯的纸,不论价格,只凭时机,作坊里不再产这种纸,这是她仅存的一些,全被嚯嚯没了。
地上铺满了纸,亓徽芙不忍踩踏,只得蹑脚走近,发现书案上堆放的画像,赫然是自己。
虽是线条勾勒,但笔笔传神,五官尽是特点,眼下一颗痣也被他发现,笔尖轻触,添了灵气。
在看下一张纸,右边“亓徽芙”三字出自银筝之手,之后那些歪七扭八的字一目了然。
细看,笔锋有力,只是不通章法。
亓徽芙想,他没失忆前必然是能文善武的人,押镖的人怎会写的一手好字,又有规矩,青州的沈姓的人她派人查过,没有人口丢失的情况,更别提有押镖队,身份存疑。
咪咪这名,人醒着自然不能叫,此前那男子给的令牌上单一个“沈”字,总不能称作“阿婶”,平白惹人笑话。
半晌,亓徽芙决定唤他“沈一”,她既尊了他的姓,又无羞辱之意。
“我唤你沈一,这就是你的名,能记住吗?”
亓徽芙抬眸注视眼前之人,语气没有要商榷的意思,他要是敢反驳,她就连人带纸一同打包丢出去。
沈迦寻哪里还有什么意见,满心满眼都是亓徽芙,自然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嗯嗯,”男子在书案上挑选了一张画,殷勤地展示给亓徽芙看,“县主,漂亮,喜欢吗?”
纸上的女子站在雪梅之下,捧着手炉赏雪,画外之人赏人。
亓徽芙看着栩栩如生的自己,不由感叹自己救了个神仙,虽失忆如孩童,但善文善艺,不出一天就能恢复到如此,假以时日,能与常人无异。
“喜欢,”她毫无芥蒂地收起画像,指着满地狼藉道:“我本想亲自教习,奈何你弄得这屋子乱糟糟的。”
沈迦寻眸子亮起又黯淡,思忖着她话中的意思,试探开口问:“你怎样,才,不生气?”
“给你一刻钟,将这屋子收拾妥当,我就教习你。”
“当真!”
亓徽芙觉得自己像是荆芥般,沈迦寻就是粘人的猫,对她莫名有好奇和探索欲。
打发了沈迦寻,亓徽芙回到寝殿里,“银筝,将衣裙备好了吗?”
银筝从暖阁里出来,带出了篱落香,清脆的草汁香裹挟着枫香,凌冽苦涩,像极了不笑时候的沈一。
“县主,东西都已经备好,”银筝助亓徽芙脱下繁缛服饰,拾阶而上,“奴婢先去小厨房盯着梅花乳酪,待县主沐浴后就端来。”
“嗯。”
亓徽芙被氤氲热气包裹,感受水的波纹,冲洗浑身经络,吐出肺底的浊气。
深感轻松。
“嘭!”
重物击窗而落,惊醒鼻间堪堪碰到水面的亓徽芙,让她好生呛了两口水。
还没消停,石子不停在击打窗户,有一鹅卵石还从虚掩的缝隙中跌落进屋里。
被洗去的烦恼卷土重来,怒火中烧,她不用猜都知道是谁。
果然,沈一在门外蹲坐着,见亓徽芙出来,急不可待得邀功。
“我收拾妥帖了。”
“呀!”
沈迦寻欢喜的表情骤然紧张,盯着她还在滴水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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