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汶祺是抱着看好戏的态度撺掇霍祈安去捉奸的,还借着下座儿劝酒的机会,绕到窗户边,探头看了两眼楼下的形势。
谁知霍祈安下楼不过五分钟就又折返回来了,他煞费苦心创造的捉奸机会,就这么被霍祈安浪费了。
他眼看着霍祈安把池霏苒拽走。
不多时,霍祈安又冷静地和池霏苒一起从阴暗处走出来,非常平静地跟和池霏苒同行的男人对话。
看起来像是在互相进行自我介绍。
他真是恨铁不成钢啊!
总之想对霍祈安说的话,他已经通过给霍祈安发消息的方式传达到位了,可谓是苦口婆心,怒其不争。
既然霍祈安不以为意,他也就不白费口舌了,板着脸不再搭理这个脑袋有坑的“妻奴”。
他对霍祈安的意见包括但不限于给霍祈安摆脸色——霍祈安落座他挪窝,霍祈安夹菜他转桌,霍祈安举杯他来说。
一桌人就他是显眼包,活跃得有点夸张。
以往耿汶祺添油加醋说池霏苒坏话,霍祈安从不在耿汶祺的气头上火上浇油。
耿汶祺各方面和池霏苒比比不过,斗智斗勇斗不过,就连耍最嘴皮子都赢不了。
霍祈安夹在两个人中间持中立态度都算是给耿汶祺面子。
现在耿汶祺非要他二选一。
一向好脾气的霍祈安不再和稀泥了,他寻到机会在耿汶祺耳畔说:“她是什么样的人我自有判断,我和她的私事你还是不要僭越的好。”
耿汶祺听了他的话险些当场掀桌子,到了是忍住了,咬牙切齿地说:“你要是这么执迷不悟,谁爱管你谁管你,将来出了事你别后悔就行。”
霍祈安自然是知道自己油盐不进。
他知道耿汶祺是出于好心和善意才一遍又一遍地提醒,在他耳边敲响警钟。
可他更清楚,耿汶祺对池霏苒的敌意,不再是单纯的嫉妒了。
对于成年人来说,利益才是要紧事。
耿汶祺和池霏苒之间存在着明显的竞争关系。
耿汶祺要是输了,顶多是换一家公司工作。
而池霏苒此番落败,要难翻身得多。
所以他打心眼里心是偏的。
——偏袒着池霏苒。
“我愿意对她负责。”
霍祈安一锤定音。
耿汶祺面色不善:“你非护着她不可是吗?”
霍祈安惜字如金:“是。”
耿汶祺拿他没辙,只好退让:“行,算你狠。”
接下来霍祈安就没再接话了。
耿汶祺攒得局其实特别热闹,在他下楼的时候,大家伙已经让服务员拿来了色子,啤酒也搬了两件到桌边,俨然一副不醉不归的模样。
耿汶祺扫兴归扫兴,可也没在人前表现出来,吆五喝六带动氛围,把持住了场面。
只有霍祈安兴致缺缺,不参与他们的游戏,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外。
在他下去过一趟后,池霏苒仍然和对方坦坦荡荡地坐在他眼皮子地下。
敢大大方方呆在他的视线范围内,看来确实是没什么猫腻。
霍祈安不再多想,强迫自己把神思收了回来。
这种目的不纯的饭局,他今后再也不会参加了。
—
霍祈安走后池霏苒在跟目标合作方谈话的时候,总是先开口,一边酝酿一边接着说,断断续续,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哪怕她竭尽所能集中注意力,她的魂也被霍祈安勾走了。
江书黎循着池霏苒的目光看向仿鼓楼的餐厅建筑,笑了笑:“看来池小姐和刚才那位先生渊源颇深。”
池霏苒抱歉地回以笑容:“让您见笑了。失而复得的东西总是要珍贵一些,除了感情,就是健康了。”
江书黎真的很佩服池霏苒的语言能力,不仅在于说话有艺术,还在于不论他说些什么,她都能找到对应的暗喻对象,把岔开的话题再兜回来,不给他一点跑题的余地。
大有势在必得的意思,让人很有压力。
在这样的情况下,再兜圈子也是徒劳,他不妨开门见山:“万克的名号是响当当的,我也相信贵公司的产品确实经过了一轮轮技术革新,代表了当今医疗器械的最高水平。但是这个价钱也确实是高昂得惊人,不是一般的医院支付得起的。我们星月集团是一直在开拓新的领域没错,可却从没有当过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必须要好好权衡是否值得冒进一回。今天我只是应邀来了解情况,并不能做任何决定。”
池霏苒没有顺着江书黎谦虚的说法蹬鼻子上脸,她也很讲究谈话的技巧,把姿态放得很低:“可是您捎回去的话,一定是具有相当大的参考价值的。关于业务的部分我刚才已经跟您详细讲解过了,下面我想掏心掏肺地跟您说些心里话。”
江书黎年纪轻轻就在世界五百强的企业身担要职,洞察力可见一斑,一眼就看出池霏苒的目的。
他的涵养很好,在明知池霏苒要给他画饼的情况下,还是耐心地洗耳恭听了。
“您说。”
“新科技的诞生势必会形成新的市场,新的市场会带来新的机遇和希望。”池霏苒提出一个问题,“不成熟的市场,规则是由谁来制定呢?”
江书黎笑意不减,云淡风轻地说道:“当然是国家。”
池霏苒摇摇头:“在国家插手管控之前,市场会处于一个相对自由的状态,顺应的自然是市场规律。市场受供求关系影响,讲的是物以稀为贵。贵公司买的是机器本身的价值,卖的却是医疗资源产生的溢价。其中的利润空间,不用我说,想必贵公司包括您在内的智囊团也有自己的判断。”
她没有把话说完。
她不是在灌输思想,而是在引导对方自行思考。
给对方一些思考的余地,让对方“自己想出来”,会被一味的洗脑更有说服力。
中国一心为民的大环境让市场机制中有了监管的一环,跟国外有着本质区别,市场非但不会膨胀,还会紧缩。
先进入市场的一方必然占据先手优势,赚得盆满钵满,后来者错过了风口,在政策的限制下,只能喝一口汤。
这就导致,最早入场的人虽然说不上垄断,但市场占有率绝对无人能及,就算政策再收紧,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这样的诱惑对于商人来说实在是太大了。
江书黎觉得池霏苒会在谈判时狮子大开口,借着“第一个入场”这样的底牌坐地起价,便试探着询问道:“价格会随着时间推移波动吗?”
池霏苒给他的答案不是笃定的,而是合情理的:“我们做的是正经生意,就算市场没有成形,也要受到工商部门监督,哪能漫天要价。贵公司若是肯给予信任,我们必定让贵公司看到我们的诚意。”
江书黎沉吟片刻,相当严谨地提出质疑:“这里面还有一个风险转嫁的问题。机器我们入手后,还面临着投放问题,市场受众有哪些,需要一份详细的分析报告。不然没有目标客群,等同于没有兜底的保障,再高的利润空间,也是建立在成功变现的基础上的。池小姐觉得普通人消费得起吗?”
最初的目标群体自然不可能是平民百姓,毕竟距离幸福到万家的普惠程度还需要很长时间的建设。
江书黎不是在为穷人着想,他的角度,只用为他们公司的利益考虑。
池霏苒微微一笑:“您这么问,简直是在拷问我的灵魂。我也真怕自己会说穷人不配看病这种话。且不说医保能不能报销,想要活着的人这么多,您还怕没有消费群体吗?”
这个世界上为了活着而甘愿付出高昂代价的人比比皆是,有钱人也比想象中的要多。
江书黎端起杯在空中虚虚一推:“说的也是。那么我姑且代表公司,期待一下接下来与万克的合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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