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绽这次没有鞠躬，改低头了。他重重低头，脑袋差几厘米磕到桌子。
司慧黎哪遇过这种道歉模式，下意识往后一躲：“你不是谢过了吗？怎么又谢？”
她到现在还记着早上那个九十度标准鞠躬呢。
而且按这个发展看，上次是鞠躬，这次是磕头，下次是不是得下跪了？那她可担当不起啊。
“不是早上，我指的是弓箭社的事，当时你帮我解围了。”杨绽抬起头，压根没发现自己的刘海因为刚才那下托举翘了起来。
司慧黎看着杨绽的刺猬头差点笑出来，还好绷住了。
“是吗？”司慧黎尽量不去看眉毛以上的部分，最后干脆垂眼盯着本子上的空集符号，“你怎么知道是我啊？”
“因为那个时候我看到你和贾箐箐了，后面我就去问贾箐箐，”杨绽嘀咕起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在我问她的时候她要一直躲在郑晓安后面。”
原来是箐箐说的，她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个。
她本来想当活雷锋默默做好事的。看来她这人注定名扬四海啊。
“以后你有什么事找我帮忙，我能帮一定会帮的。”杨绽拍了下胸口。不过他应该是打到拉链带了，锤完后就揉起了手。
“都好说都好说，诶，我有个问题……”司慧黎想起当时困扰她与贾箐箐的问题，用一只手挡着半面嘴，“你当时是不是因为想上厕所，所以脸色才那么不好的？”
杨绽一怔，虽说面目没变多少，但瞳孔微震，明显是震惊了：“你怎么知道？所以我才回过来谢谢你的。”
司慧黎听完就要大笑：“哈！我就说我没猜错吧！”
她就说嘛！以她的眼力见，怎么会判断错误！
她待会就发Q/Q给贾箐箐！
司慧黎心情很好，转着笔，乐呵呵地问杨绽：“对了，你当时说有想加的社团了，你最后加了什么社啊？”
杨绽回答：“电影研究社。”
司慧黎问：“电影研究？你以后想学编导专业？”
杨绽摇头道：“不。”
司慧黎再猜：“当演员？”
杨绽再次否认：“没想法。”
司慧黎：“那为什么……”
杨绽不卑不亢：“因为社长也喜欢周琏涵。”
司慧黎：“……”
她怎么忘了还有这个理由。
那这么说来，要是弓箭社学长也喜欢周琏涵，杨绽说不定就加入了？
杨绽看了眼教室后面的挂钟，站了起来，毕恭毕敬地说：“我说完了，不打扰你了。”
“诶等等，”司慧黎也站起来，掏出手机，找到贾箐箐，“你帮我跟箐箐发条语音再走。”
“我发？”杨绽指着自己。
司慧黎点头。
“我是无所谓，”杨绽耸了耸肩，“你要跟她发什么？”
“就发……”司慧黎挠着下巴思考，“‘她说的对，我当时是去上厕所了’这句话就行了。”
杨绽盯着司慧黎的手机，看上去很犹豫：“你确定？”
司慧黎抬抬手，疑惑道：“这有什么不确定的？你的语音是最好的证据啊。”
司慧黎话音刚落，曲潍从前门走了进来。
曲潍在门口停顿了一下，随后穿过讲台，走到座位边，拎起自己的书包，对司慧黎说：“我们走吧。”
“啊等等，我让他帮我发个语音，”司慧黎将手机塞进杨绽手里，“说吧。”
于是，杨绽在四只眼睛的注视下，摁下发语音键，对着司慧黎的手机说：“你说的对，司慧黎当时是去上厕所了。”
曲潍：“？”
司慧黎：“？”
“你……”曲潍指着面无表情的杨绽，不解地蹙眉，“这种事还要找他代发？”
“你信我，我真不是这个意思！”司慧黎赶紧夺回手机，“我的错，是我没表达清楚，撤销重来。”
结果她手一快，“撤销消息”按成了“确定删除历史记录”。
司慧黎：“……”
曲潍：“……”
杨绽：“……”
曲潍忍住想要抽动嘴角的**，拍拍司慧黎僵硬的肩膀，安慰道：“没事，只要贾箐箐一辈子没点开，那这条就可以当做没有发出去。”
薛定谔的语音条是吧？！司慧黎嘴皮翕动，最后无奈扶额道：“算了，我到时候跟她解释一下……没事了，杨绽你走吧，谢谢你。”
杨绽背着书包走了。
等杨绽离开教室，曲潍才问道：“他找你有什么事吗？”
“弓箭社的事呗，就我说的那件事，”司慧黎打完字，收起手机，背上书包后冲曲潍一笑，“我们也走吧。”
就这样，两个人走出教室，下了楼。
出了一号楼的楼梯口，来到铺着地砖的人行主路。
秀惪的校长似乎很喜欢一些绿化，围绕在教学楼的砖地花圃开着各色各艳丽的花卉，即使都九月份了，也不改颜色。
纱雾色的云彩点缀快落幕天穹，就像晚宴的最终表演结束时落不完的彩带——那是扁竹兰的软白、月季的淡淡粉、千日红的艳红跟花圃交相辉映，烧了一半的太阳爬进房屋后头。
几个穿着校服的在走道上跑步，而司慧黎与曲潍两人的步调依旧缓慢，不急不躁，闲谈声流入湉湉的云朵中。
“啊曲潍，我还没问你呢，你加了什么社团？”司慧黎甩着曲潍的书包挂带问。
曲潍头也不转地回答了：“心理社。”
司慧黎将两条带子打成一个结，满意地点头道：“看不出来啊，你还喜欢心理学。”
曲潍说：“因为他们说心理社没什么事做很轻松，可以拿作业去写。”
司慧黎忍不住叫出来：“啥？！”
司慧黎震惊了。
竟然还有这种好事？！她怎么不知道？！早说啊，早说她就去那儿面试了。
“哦对，他们还送了小礼物。”曲潍停下不走了，书包背到前面想拿东西，却发现有一个很丑的结。
他抬头望向司慧黎，司慧黎瞬间避开视线。
司慧黎：“嘘~嘘嘘~”
曲潍：“不会吹口哨就别硬吹了。”
曲潍从书包前面的小口袋里拿出一串未拆开的钥匙扣，钥匙扣摊在他的手心里。
“你要不要？”曲潍问司慧黎。
司慧黎定睛一看，这钥匙扣上的小狗跟她的是水笔是同一个妈生的啊。
司慧黎连忙捻起钥匙扣，冲曲潍笑道：“绝了，这个跟我水笔上的那只狗长得好像。”
“你要就拿走吧，反正我也没用。”曲潍又将包背到后面。
“好耶，”司慧黎兴高采烈地接受了，跟自己的家门钥匙挂在一起，炫耀似的甩着它，“好看吧，可爱吧。”
“嗯，”曲潍瞥了一眼司慧黎大力摇晃的动作，提醒她，“小心点，别还没到家就甩出去了。”
司慧黎笑嘻嘻地说知道了。
因为这个点已经走了一波学生了，所以校门口堆积的人比往常都要少。看到站岗的值日老师，司慧黎才想起曲潍被叫走的事。跟值日老师说了一声再见后走出校门，两个人走入被一层薄叶笼盖的街道。
司慧黎晃着钥匙，张口就是那个问题：“对了，黄老师找你什么事啊？”
曲潍没想到司慧黎的话题跳转这么快，眼神稍微凝滞，但很快就回了神：“就是一点小事。”
办公室的窗户正对昏黄的白墙，留下树叶的皮影戏。
立式空调的暖气直吹着曲潍的脸，这感觉，就像脸上贴了一块暖宝宝，紧闭的桐门外传来急匆匆踩过地面的脚步声，又逐渐变小。
这些是曲潍此刻能听见的声音。
黄水莲端坐着，一只手搭在办公桌上，面色凝重地看着他。
脚步声彻底消失后，她提出第一个问题：“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事？”他摇了摇头，“没有。”
“哦，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老师接到你们家长的电话，他们说你每次都是到饭点了才回家，问我是不是学校有什么活动。她还说因为你跟司慧黎顺路，于是她让你跟司慧黎一起走，所以她又问了司慧黎的家长，司慧黎倒是准时到家的。这点确实奇怪了，我印象里你家在她家前面两站吧？她按时到家你却没到家。”
黄水莲的手指在桌上点着，她每说一句话，就会敲一次，指甲发出的“咚咚”声，与曲潍的心跳重合了。
“你下车后是去哪里玩了吗？”这是黄水莲的问题。
“没有去哪里玩，我只是在小区附近的咖啡厅写作业，那家咖啡店对面就是街道派出所，出不了什么问题，”曲潍背手站着，神色坦然，“而且您也看到了，我的作业都是按时上交也没有敷衍过，所以我不可能是出去玩。”
他想过会发生这种事，但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曲潍在回答的时候，尽可能让脑子里想不到东西，相较于恼怒的情绪，解释清楚更重要。
“哦，老师也不是怀疑你，”黄水莲上下打量曲潍后，摊开一种复杂的笑容，“老师当然是相信你的，只是你现在还是个学生，放学了要尽早回家。要是真需要出门的话至少得告诉一下家长去了哪里，不然他们会担心……”
担心？
曲潍冷笑一下。
黄水莲注意到了曲潍的笑容，停止敲桌子，询问道：“怎么了？”
“老师，”曲潍眼神一沉，嘴角挂着笑容，“我觉得，如果家长真的担心自己的孩子，他们会先询问自己发生了什么事，而不是先问一无所知的同学家长和老师，您说是吧？”
黄水莲盯着曲潍的眼睛。
其实在她接到那通毫无逻辑只想着责备的电话时就猜测这个家庭存在一些问题，听了曲潍的话，她更加确定就是这么一回事。
她遇过不少跟家长闹不愉快的青春期学生，在谈论起家庭时他们多少会有情绪。光是待在办公室就会不自在，像曲潍这样平静无事的太少见。
他要么是预料到会出现这种事，要么是已经习惯了。
“这样啊，那老师对你们家不大了解了，不知道原来是这么一个情况，”黄水莲不再看他，转身点开电脑，检查统计的教材费，语气就像是随口闲谈，“老师曾经遇到过跟你经历差不多的学生，所以我明白你现在处于什么样的环境。我这人呢不像其他人一样喜欢说一些大道理，不管是让你理解家长的苦衷还是让你退一步，都对你不公平，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叫你来只是想知道事情经过而已。”
“好的，老师。”曲潍神色未变，只是稍微点了一下头。
“不过，即使你想在外面学习，那也至少要发个消息给家长说一下。这个可以做到吗？”
曲潍犹豫了几秒，扫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回答道：“……好的。”
火烧云与行驶的车辆融合，秀惪高中对面的早餐街都换上了晚餐的招牌。
字上的霓虹灯比路灯还亮，绕着罅隙游走的光像往石头缝里倒入的清水，润着各处直直到底，流淌进小巷里。
车站陷入半是阴影半是光的泥潭，学生们站在光的阴影下，闻着公交车缓慢出发时吹来的汽油味的风。
司慧黎捂着鼻子，心中念叨怎么车子还没来，突然听见曲潍说道：“不过我觉得黄老师人挺好的。”
其实他们后面就没有聊到黄水莲了，但曲潍突然提起，让司慧黎挺意外的。
司慧黎松开鼻子点点头：“对啊，黄老师人是挺好的，还给我吃巧克力了。”
“那是当然了，”曲潍的书包靠着广告招牌，他低头看地，“毕竟她是教数学的，你数学又好，她当然喜欢你。”
“诶呀，没办法，招人喜欢是我的特长，谁让我有点子魅力在身上的，”司慧黎搓搓鼻尖，像电视剧里的霸总一样自信，“所以待会我们吃什么味道的棒冰？”
曲潍：“嗯……嗯？”
司慧黎：“还是说你想喝奶茶？”
曲潍看了司慧黎一眼，欲言又止：“……算了，你开心就好。”
司慧黎自己先坦白了：“你是不是想说我的话题怎么老是跳那么快。”
“你也知道？”曲潍都要忍不住笑了。
“诶呀。其实我是想告诉你——”司慧黎看向站台外。
一团属于黄昏的大火席卷整座城池，矮建楼阁与薄茫远山相连。
空气中飘飘洋洋着汽车的油烟味儿，疾驰而来的音乐电瓶车带走了粤语情歌。
[某段失去了的声音，落日远去人期望]
[留住青春的一刹，风雨思念置身梦里总会有唏嘘]
廉价的音响将歌声铺上了一层蒙蒙的湿巾纸，听着有些失真。
司慧黎双手背在身后，她浅笑盈盈——
“你与其苦恼那些东西，不如和我一起苦恼吃什么好吃的吧。”
[只求望一望，让爱火永远的高烧，青春请你归来，再伴我一会]
曲潍后悔没有戴上耳机，这个时候应该播放他的歌单。
因为这首歌的歌词太过遗憾，不适合再次相逢的她与他。
隔日更新~谢谢观看~
最近家里出现变故！！但榜单会努力完成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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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狐狸与鸡米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