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司慧黎合上《化学选练1》，靠着椅背伸了一个懒腰，顺手拿起充电的手机，班级群有17条新消息，还有红色的@全员标记。

群里鲜少有at全部人的时候，这下不得不看了。

[物理邓平]：物理卷计算题第16题第2问改一下数量，重力加速度取值应该是10m/s?

[物理邓平]：【图片】

[周宁静]：@全体成员试卷改错

[高应伟]：【晕倒】我算了半小时了，我就说我怎么算不出来

[朱一清]：收到

[戴昊光]：收到

[钱诗淼]：收到

[姚思彤]：啊？我都算出距离是7991m了

[陈瑟]：喷了，你咋算出来这么大的数字的？恒定加速度才2.3

[姚思彤]：哦我少写了小数点

[物理邓平]：注意审题，注意严谨性

[杨绽]：可是老师你的题目就是错的不严谨的啊

[姚思彤]：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服了

[陈瑟]：害得我笑了一下

[江珊言]：深金

[郑晓安]：能不能把杨绽踢了我受不了了

[杨绽]：？

[司慧黎]：什么东西？

[司慧黎]：今天物理考试了？

[田竹]：？

[蔡欣]：？

[郑晓安]：？

[杨后骏]：？

[陈瑟]：？

[高应伟]：？

在满屏的问号下，司慧黎逐渐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司慧黎急忙抓起书包放腿上翻找，她怎么找都没找到传说中的物理小卷。

“啊啊！我完了！”司慧黎惊喊。

“咋了咋了宝贝咋了！”外面的栾朝霞也惊喊。

司慧黎赶紧向栾朝霞解释：“没事儿！就是我卷子没拿到！待会可能得出门去复印东西！”

“哦呦吓死我了，没事就好！”栾朝霞的声音渐渐小下来。

[周宁静]：你是不是没拿到啊？

[司慧黎]：啊啊啊啊啊我还以为物理就那俩例题我就说今天作业怎么这么少了

[朱一清]：哈哈哈哈没有卷子的倒霉蛋一枚啊

[钱诗淼]：快去复印吧！

[田竹]：嗯嗯快去复印

[戴昊光]：我中午刚问过好几次【翻白眼表情】

[戴昊光]：哦你不在，那我原谅你了【微笑表情】

[姚思彤]：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赶紧去复印吧

[杨后骏]：惨

如果要复印的话，只能找……

司慧黎赶紧私聊曲潍。

[司慧黎]：急急急急急

[司慧黎]：曲哥！救一下！

司慧黎这才懊恼：“啧，怎么就加了□□号，没问手机号呢？”

她按了两次语音通话都没有人接。

两分钟后，等司慧黎换好黑色运动服，小窗才有新消息。

[辅助的神曲潍]：不好意思，刚刚手机不在旁边

[辅助的神曲潍]：怎么了？

司慧黎立马捧起手机回复：“你物理小卷写了吗？”

[辅助的神曲潍]：没有

[司慧黎]：！！好好好！借我复印一下！我好像没有拿到物理小卷！！

[辅助的神曲潍]：你没有吗？我记得江珊言给你放了一张啊？

[司慧黎]：TOT没有捏

[辅助的神曲潍]：我看见群消息了

[辅助的神曲潍]：可能是被风吹跑后跟谁混在一起了

[辅助的神曲潍]：我刚好路过复印店，帮你复印一份

[司慧黎]：好好好麻烦了

[司慧黎]：你的地址发给我，我去找你

[辅助的神曲潍]：【对方分享了自己的地址】

[司慧黎]：欧尅，谢谢曲哥

司慧黎戴上白色帽子，从罐子里捞出五块钱，抓起桌上的市民卡，走之前朝卧室里的两人喊：“爸爸妈咪！我出去一趟，复印卷子！”

司光耀走出来看了眼客厅的时钟，问：“找谁复印啊？”

“曲潍，他离我最近，我借辆自行车骑过去。”司慧黎穿上运动鞋。

司光耀点点头，叮嘱道：“好好，你路上小心点，卡别忘带了。”

“带了带了！”司慧黎将市民卡挂在脖子上，“我走了！”

按曲潍发送的地址，他们家在齐二站左边的社区，经过一条开着烧烤店的道儿，小区大门在那条道儿的深处。

司慧黎花了九分钟骑到齐二站。因为道路不宽，只允许汽车单向行驶。白色轿车开得缓慢，后面堵着四五辆电瓶车，电瓶车在车后头狂摁喇叭。司慧黎在门口归还自行车，加快步伐转进小区。

司慧黎找到十二幢，一跨两个台阶直奔顶楼。

司慧黎站在声控灯下，拿出手机看曲潍发来的地址：“602？哪个是2啊？”

她来回观察左右两扇门，终于发现右门上那块被锈掉的“601”门牌，她随即敲响另一扇门。

等待开门的过程中，司慧黎注意到旁边通向天台的楼梯，阴阴暗暗，颇有恐怖故事的氛围。

最大问题就是这声控灯。

要不是她知道这是声控灯，她真的会以为这层用的是闪光灯。她打开手机前置摄像，脸一会儿黑的一会儿黄的，一会儿又发着隐隐的蓝。

“这要是有爷爷奶奶大晚上出门，不得吓死啊。”

司慧黎走到声控灯底下，面无表情地拍了一张“顶光蓝色”自拍照，随后配上一句“客串《恐怖尖叫庭院》中”的消息发给骆琪。

“咯噔——”

面前的红门锁把一动，缓缓打开。

从门缝里乍泄出的暖暖灯色像沸腾后溢出的牛奶，稀里哗啦地流在她的衣服上。

司慧黎举起右手，换上笑脸：“哈喽曲潍，又见面啦！”

“你到了怎么不发消息给我？”曲潍脱掉了校服，只套着一件驼色的卫衣，风帽垂在他的后背上，这套衣服让他的肩膀看着更厚实一些。

“我看我都走到了，就没发了。”司慧黎回答。

“……”曲潍突然沉默了。

“怎么了？”司慧黎摘下帽子打量自己，“我这衣服很奇怪？”

“不奇怪，校服不就是运动服吗，有什么奇怪的，”曲潍将门开大，解释自己方才在想的事，“我只是觉得你现在比之前……有精神了，你在学校里的时候好像没什么精神，坐公交车都能睡着。”

“啊？竟然被你发现了，”司慧黎有点不好意思，她以为自己隐瞒的挺好的，“不瞒你说，姐们中饭没怎么吃，所以后面撑不住了。”

曲潍皱眉蹙眼：“你中午没吃饭？那边食堂菜那么难吃吗？”

只要跟司慧黎吃过一次饭，不管是谁，都会被她那优良的“不挑食”表现折服，似乎再黑暗的料理她都能吃。

所以曲潍的第一反应不是司慧黎没胃口，而是“食堂菜难吃到连司慧黎都吃不下”。

“不不不，不难吃，是我自己没吃完，”司慧黎急忙为南一中的校长辟谣，“水饺挺好吃的，还是笋干猪肉味的，哎呀，一想就有点后悔，早知道多吃几个了……”

“你要是早点回来就好了，今天好多同学在分月饼，你每个人来一口都能吃饱……你要不先进来吧。”曲潍拿出一双拖鞋。

司慧黎有些犹豫：“会不会打扰你们？”

曲潍淡淡然地回答:“他们都不在，现在就我一个人在家。”

“哦好。”司慧黎换上拖鞋走进房子。

曲潍家跟她家差不多大，仿大理石瓷砖地被拖得锃光瓦亮，因为房子只有六十多平方，只能用用浅褐的柜子模仿玄关作为隔断。两扇门在柜子的后面，其中一扇门留着一条缝，握把似乎被人故意撬下来，只留了一个被胶带封住的锁眼。

厨房在柜子的对面，没几步就看到与门一样颜色的餐桌，六张木椅整整齐齐地摆在旁边，桌上有半碗牛腩汤。

阳台旁边有磨砂玻璃贴膜的推拉门，想必那间是厕所。

“你急吗？不急的话我先理一下卫生，很快。”曲潍将桌上的碗筷叠在一起，熟练地擦拭桌子，擦完后将椅子挪回桌子下面。

“你刚完饭啊？你接着吃吧，我不急，”司慧黎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

曲潍在Q/Q里说自己路过复印店，也就是说他在那个时候还在外面。

至于为什么不回家，这跟她没有关系，她不打算多问。

“等你走了之后我再吃，”曲潍捧着碗筷准备去厨房，没走几步，他停下了，“对了，你现在还饿吗？”

司慧黎胳膊靠在椅背上问：“还好吧，怎么了？”

“嗯……你等一下。”曲潍说罢，走进厨房。等他再出来时，手里捧着一个塑料盒。

他在司慧黎面前打开盖子，四颗麻薯布丁乖乖地躺在盒子里。

曲潍挠了挠自己的鼻子，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声音也沉沉的：“我昨天按照网上配方做的，味道还行，这几个给你吧，你要是吃饱了就算……”

“我吃得下！”司慧黎赶紧否认，就怕曲潍拿回去，“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吃甜点用的是第二个胃。再说了，我一回家就吃饭，现在都过去一小时了，早消化了……啊，这看着就好吃，谢谢你啊。”

“那你待会拿走吧，我去拿试卷。”曲潍转身走向那扇微开的门。

司慧黎扫过锁孔，视线上抬。从她这个位置，只能看到书桌和半张床，还有一个靠着墙的玩偶。

等等，那是……？

司慧黎“嗖”地站起来，走到卧室门外，按耐住内心的喜悦，小心翼翼地问翻书架的曲潍：“那个不会是我跟你换的狗狗吧？！”

“那个？”曲潍回头看了眼玩具小狗，“是啊。”

曲潍拿着卷子走出来时，发现刚刚摘掉帽子的司慧黎又重新戴上帽子，动作也换成左手扶着右胳膊肘，右手手指揉搓衣领。

又在嘀嘀咕咕什么呢？

他微微弯腰，偏头望去。

藏在帽檐下的人笑得春风得意，像是故意等着他瞧自己似的，明澈的双眼多了狡黠的余韵，碎散的刘海遮住她的眉毛。

“你想问什么？”

“你笑什么？”

二人几乎异口同声。

“我问的就是那句话。”曲潍直起身子。

“我只是开心原来你没有扔掉它，我以为你会在搬家的时候丢了的。”司慧黎的目光一直在那只小狗身上。

那是她跟曲潍在冬至时交换的礼物，她把自己的玩具狗给了曲潍，曲潍还她一只兔子玩偶。

曲潍理所当然地回答：“我连小学同学录都收起来了，怎么会把那个给扔了？”

“所以说啊，你还挺讲义气的。”司慧黎从曲潍手里接过试卷，“有一说一，我那个时候可是真把你当姐姐了，你呢，你不是把我当男生看吗？你不会把我当弟弟了吧？”

“是啊，”曲潍轻飘飘地说着，从司慧黎身侧绕出去，走到餐桌边，“很莽撞、兴趣至上主义、很容易被激怒的弟弟。”

司慧黎跟在他的后面抗议：“啥啊，没什么好词吗？”

“有啊，”曲潍转过身来，手里拎着塑料袋，目光由上自下地扫视司慧黎，“既直白诚实，也很聪明自由，总之……”

他冁然一笑。

“不管是那个时候还是现在，我都很羡慕你。”

“羡慕……”

羡慕她？

司慧黎倾斜自行车，双脚踩地。

她想不明白曲潍为什么羡慕她。从出门到现在，已经过去五分钟了，她依旧没想明白。

的确，无论是长相还是智商亦或是情商，她都非常优秀，是值得让人羡慕一下的，但她从没想过曲潍会羡慕她。因为她更羡慕曲潍啊。

冷静，沉稳，字也写的好，性格不骄不躁，长得还高。

月亮已经上来了，黄溜溜的，像个小黄豆。看着远远小小，似乎没有路灯那么亮。行道树被雨水连着捶打好几天，落叶孤孤零零地躺在路灯下，几秒钟后，街头小贩将三轮车悄悄地停在它的旁边。行人熙熙攘攘，行驶的轿车尾灯延绵熠熠生辉的光轨。

挂在把手上的塑料袋时不时触碰前面的车筐，被卷成滚筒的试卷刚好卡口子里。司慧黎一只手握着握把，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趁机回复骆琪的消息。

[骆小琪]：可是你这么拍还是美的，你让鬼们怎么办？

[司慧黎]：哈哈哈哈会夸多夸点【得意狗狗表情】

[骆小琪]：诶呦好萌的表情好适合你

[司慧黎]：是吧！嘿嘿！

[骆小琪]：对了

[骆小琪]：听说他去找你了？

就这么一条消息，司慧黎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司慧黎]：嗯

[司慧黎]：害我没吃饱饭，气死

[骆小琪]：你不要原谅他

[骆小琪]：不管他怎么道歉，你都不要原谅他。

在红灯倒计时的时候，司慧黎发完最后的回复。

[司慧黎]：我当然不会了

“我的心肠才没那么软，我又不是善良的大冤种，”司慧黎将手机塞进口袋，嗤笑一声，“这么说起来，他好像没有用善良形容我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