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曲潍的皮肤并不算白，只不过司慧黎是正统小麦色，二人一对比，色差还是很明显的。曲潍的手指比司慧黎大一些，温温热热。

司慧黎左右摇摆交缠的小拇指，美滋滋地念着口令：“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对方小弟。”

曲潍松开手，站起来说：“你除了长相有点变化，性格一点也没变。”

司慧黎的视线跟着曲潍，头都往上抬了。

曲潍从她身边经过时，身上有一股洗衣液的味道。

司慧黎跟着他走出楼梯间，她摸着自己的脸，无辜地回答：“哪有，我长相也没变多少吧，跟小时候一样漂亮。”

“你往脸上糊泥巴的时候怎么不说这句话？”曲潍睨了她一眼。

“那叫童心，懂吗？”司慧黎哼一声，快步跟上他。

司慧黎小时候的黑历史很多，这是其中一件。

某天夜里，她看栾朝霞敷面膜，觉得这样子挺有腔调，于是第二天专门搞来一个盆子，往里头倒沙子加水，搅和在一起往脸上抹，最后还是曲潍拉着她去公共厕所的洗手台洗脸。

诶，你说那时候怎么就没想着顺便上个厕所呢？

司慧黎正回忆童年，对方字正腔圆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司慧黎看过去，曲潍明显心事重重。

她疑问起来：“对不起什么？当时的不辞而别？”

曲潍僵着脸点头。

“这事啊——”司慧黎扬起声，“虽然呢，对当时的我来说打击是很大，我还以为我被你讨厌了，不然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她顿住，偷看一眼对方的表情。

曲潍的脸色果然越来越凝重，嘴唇微张，似乎准备再说一次“对不起”。

司慧黎却很坦然。

其实她早就想开了。

他们当时都是小孩子，哪有什么话语权，对方肯定有什么难言之隐才突然离开的。

只是没想到她这个“被放鸽子”的人放下了，曲潍却没有放下。

“但是，后面我就想明白了，当时的你也只是个小孩子，你有什么权利左右家长搬家呢，”司慧黎忍着笑，不疾不徐地说，“而且现在看来，你并没有忘记我，所以我啊——在你想起我的那刻就彻底原谅你了。”

司慧黎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观察着曲潍的一举一动。

她说到最后一句话时，曲潍蜷成拳头的手掌慢慢摊开，垂在他的口袋两侧。

“其实我后来有回去找过你，去了好几次，但你每次都不在，”曲潍的声音说任何一件事都像在讲故事，平静，但有轻重缓急，“我以为你不想见我了，后面就没有去了。”

“怎么可能啊！”司慧黎直呼冤枉。

她怎么可能不想见“薇薇”啊？！

“我是因为你不在，我觉得那里没什么意思，就去上兴趣班……”司慧黎顿住了，一拍手掌，“这么说，我们本来在那个时候就可以遇到，但硬生生错过了？”

曲潍愣愣道：“是这样吗？”

司慧黎立马笑起来，两眼弯弯的：“要真是这样，那我们更是谁都没错了，你也不用再说对不起了，你觉得呢？”

她将答案的选择权再次抛给曲潍。

虽然司慧黎的最后一句话是反问句，但语气是肯定句的语气。

曲潍心知肚明，点头回答：“好。”

司慧黎满意地笑了，换个话题聊：“我刚刚一直想问你。你怎么回事，怎么长这么高的？偷喝牛奶了？！”

她说着，用手比划了一下自己与他的差距。

“你也不矮啊，”曲潍回答她，“女生里算高的。”

“这个我知道，但我的目标身高是你这样的，”司慧黎眼睛一亮，“你快说说你怎么长高的？我学学？”

曲潍瞥了她一眼，将视线挪向天空，在司慧黎期待的眼神中回答三个字：“看命吧。”

司慧黎：“……？”

司慧黎：“谢谢你的提议。”

曲潍：“不用客气。”

没聊两句，他们走回了起点。

杨后骏蹲在司慧黎先前蹲的地方玩手机，三座行李箱在面前立成一排。光看背影，真的很像火车站门口卖行李箱的大叔。

曲潍拍拍杨后骏的后背，亲切地唤道：“谢谢骏哥。”

杨后骏见他们回来，赶紧从台子跳下来，震地声忒响。

“你们俩终于回来了，干吗去了？”杨后骏说得委屈，时不时瞅瞅司慧黎。

“没什么，就是想起我们曾经见过，他欠我五块钱，”司慧黎胡诌完，感觉肚子一阵难受，弯下腰跟他们俩打招呼，“哦不行了，你们帮我看下行李，我去上个厕所。”

司慧黎就这样风风火火地跑了。她的外套被风吹起鼓包，又在她停下的时候贴着后背，跳出的几根乱发随之摆动。

曲潍看司慧黎的跑步姿势，心说她应该接受过训练吧——

步伐很宽，双手不自主地就会摆动起来，脊背姿势特标准。

曲潍都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也许是在看垂垂要落的香樟树叶什么时候能掉到那个人的头上。

曲潍的胳膊被推了一下，他一转头，杨后骏皱起眉头问他：“你也是，怎么能欠人钱呢？”

面对杨后骏的责怪，曲潍也不好说什么。

他确实欠了司慧黎五块钱。

那天，他去社区小卖部买学校要求的颜料工具，因为他的计算错误，少带三元。刚巧司慧黎也来买东西，听完他的苦恼后，二话不说给他五元大钞。

他本想着下次见面就还的，结果第二天出了那起事故，于是再也没有然后了。

杨后骏继续说：“你是零几年欠的钱，现在一六年了……这么算下来，你欠了快十年的钱啊。”

曲潍愧疚地回答：“嗯。”

杨后骏：“当时欠了五元，那你现在是不是得还她五百多啊？”

曲潍：“……物价还不至于涨这么多。”

等司慧黎回来时，黄水莲戴着墨镜站在排头，他们班率先整队分发军训服，接着分配宿舍。

司慧黎分配到四人间。其中两位姑娘是朋友，自然分到一张床的上下铺。剩下一位特别清瘦的姑娘，皮肤雪白，名叫贾箐箐。因为不大熟，她们俩分上下铺的时候特别客气，最后石头剪刀布，司慧黎赢了。

司慧黎却没有坐床上，而是握着爬杆说：“好，你睡下面吧。”

“啊？这，这怎么行……”贾箐箐还要反驳，司慧黎直接爬上二层躺着，贾箐箐没有话讲了。

换衣服前，大家都在涂防晒。

司慧黎也挤了半瓶，胳膊、脸和腿都涂了。这瓶防晒霜是栾朝霞多买用不光的，她涂完都没关系。

司慧黎换完衣服和裤子，听到贾箐箐感叹道：“慧黎，你皮肤好好啊。”

司慧黎停下动作，回望贾箐箐。

贾箐箐大约觉得自己唐突了，白皙的脸颊悄然浮出红晕，接着耳朵也红了，扭捏地解释：“我，我没别的意思，就是看你皮肤真的好才，才说的……”

“你才好呢，”相比之下，司慧黎就厚脸皮惯了，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点也不害羞，“脸上一颗痘都没有，皮肤又白，看着就好摸。”

贾箐箐是典型的白皮，站在窗前被阳光这么一照……诶唷。

白得像开了补光灯，手机拍她大概都得提示曝光过度。

贾箐箐更加不好意思了，双手捧着帽子，用帽檐遮住嘴，声音变得又闷又小，不过司慧黎还是听到了：“那个……慧黎啊，问你一件事。”

“嗯？啥事啊？”司慧黎凑过去。

贾箐箐望着她，问道：“你……跟曲潍熟吗？”

下一话六月三日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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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狐狸与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