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囚笼

很压抑的味道。

蝶羽蜷缩在铁笼里时,总能听见金属摩擦的尖啸。那声音从走廊尽头飘过来,混着消毒水的刺鼻气味,像一把钝刀反复锯着他的耳膜。他的翅膀收拢在背后,蝶翼上的磷粉早已在挣扎中蹭掉大半,露出底下泛着青紫色的薄膜,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骨间细密的疼。

铁笼外的白大褂们在讨论解剖顺序。他们的声音不高,却精准地透过栏杆缝隙钻进来,像冰锥扎进蝶羽的听觉神经。

“编号734的蝶翼样本活性下降了,得提前处理。”

“眼部的蝶形斑纹是关键,那玩意儿能让移植者获得夜视能力,先摘眼睛还是先取翅膀?”

“翅膀吧,他挣扎起来说不定会弄坏眼睛。”

蝶羽缓缓睁开眼。铁笼顶部的白炽灯晃得他视线发花,他看见自己映在对面墙壁水渍里的影子——苍白的脸,锁骨处还留着上次抽血时的针孔,最醒目的是眼角那两瓣蝶形的红斑,像两片凝固的血渍。这是他作为蝶形兽人最显著的特征,也是此刻悬在他头顶的断头台。

五十年前,人类还会对着化为人形的兽人惊叹。蝶羽记得自己第一次在小镇集市上展开翅膀时,围观的女孩们发出的雀跃尖叫,她们把晒干的花瓣撒在他翅膀上,说他像从画里飞出来的精灵。可现在,那些花瓣变成了冰冷的手术刀,惊叹变成了贪婪的喘息。

他听见隔壁铁笼传来濒死的呜咽。那是一只狐兽人,三天前被拖走切除了尾巴,此刻正用爪子徒劳地抓着栏杆,血从绷带里渗出来,在地面积成小小的水洼。蝶羽闭上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愤怒像岩浆在胸腔里翻滚,可他不能动。过去三个月里,所有试图反抗的兽人都被注射了肌肉松弛剂,然后在清醒状态下被一片片“肢解”。冷静是唯一的生存之道,哪怕这冷静的背后是蚀骨的绝望。

凌晨三点,铁笼的门被拉开。两个穿着防护服的男人走进来,手里拿着束缚带和麻醉针。蝶羽没有挣扎,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眼角的蝶斑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红。当束缚带缠上他的手腕时,他闻到了对方白大褂上沾着的血腥味——不止一种兽人的,混杂着铁锈和腐烂的气息。

“别碰他。”

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在走廊尽头响起。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让两个男人的动作瞬间僵住。蝶羽抬起头,看见一个身影站在走廊拐角的阴影里。逆着光看不清脸,只能看见他头顶伸出来的两只角,形状像盘旋的蛇,在微弱的灯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是恶魔兽人。蝶羽的心跳漏了一拍。这种兽人早就被人类列为“高危物种”,据说他们的角比钻石还坚硬,体温能瞬间点燃汽油。但他从没见过活的,只在研究所的标本室里见过被锯断的角,像劣质的黑曜石摆件。

两个男人显然也慌了。其中一个伸手去摸腰间的□□,另一个则试图把蝶羽往笼外拖。“抓住他!这可是S级样本!”

阴影里的人动了。他走得很慢,皮鞋踩在瓷砖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像倒计时的钟摆。当他走进灯光里时,蝶羽看清了他的脸——皮肤是冷调的白,眼瞳是纯粹的黑,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可那双眼睛里却没有任何温度。他的角比想象中更长,几乎要擦到走廊的天花板。

“你们在抢我的东西。”他说这话时,目光落在蝶羽身上,像在打量一件失而复得的物品。

□□的电流声刺破空气。那个男人举着枪对准了恶魔兽人,却在扣下扳机的瞬间发出惨叫——恶魔兽人只是抬手用指尖碰了一下□□,那金属外壳就瞬间熔化成了一滩红色的液体,烫得男人连连后退。

另一个男人见状,竟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术刀,朝着蝶羽的翅膀刺去。“带不走就毁掉!”

蝶羽闭上了眼。他能感觉到刀刃划破空气的冷风,却在接触到翅膀前的刹那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他睁开眼,看见恶魔兽人用两根手指夹住了手术刀的刀刃,那锋利的金属在他指缝间像纸片一样弯曲变形。

“我说了,别碰他。”

话音未落,恶魔兽人猛地松手。手术刀弹飞出去,深深扎进墙壁里。他抬手抓住那个男人的肩膀,指骨用力的瞬间,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得让人牙酸。男人的惨叫声戛然而止,身体像软泥一样瘫倒在地。

剩下的那个男人已经吓得瘫坐在地上,裤脚渗出深色的水渍。恶魔兽人看都没看他,径直走到铁笼前,伸出手按住栏杆。蝶羽听见金属被捏碎的声音,坚固的钢筋在他掌心像饼干一样扭曲断裂。

“能走吗?”他弯腰解开蝶羽身上的束缚带,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些。

蝶羽试着动了动,翅膀传来撕裂般的疼。他摇了摇头,视线开始发模糊——刚才那个男人虽然没伤到他,却在慌乱中撞到了他背后的伤口。

恶魔兽人皱了皱眉,突然打横将他抱了起来。蝶羽下意识地想挣扎,却被对方按住了后颈。那触感很凉,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别动,会掉下去。”

他的怀抱很稳,蝶羽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硝烟味。走廊里的警报不知何时响了起来,红灯开始疯狂闪烁。恶魔兽人抱着他走向走廊尽头,路过消防栓时,伸手拧开了阀门。水流喷涌而出的瞬间,他指尖划过水面,那些水突然燃起了幽蓝色的火焰,顺着墙壁蔓延开去。

“研究所的防爆系统在地下三层,”他低头对怀里的蝶羽说,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但我在那里放了点‘礼物’。”

爆炸声在脚下响起时,整栋建筑都在摇晃。碎玻璃像雨点一样落下,蝶羽被他护在怀里,只听见耳边呼啸的风声。他们从三楼的窗户跳了出去,落在草地上时,蝶羽看见身后的研究所正在坍塌,火光染红了半边天,那些白色的建筑碎片像被揉碎的纸团,在火焰中飞舞。

“我叫凌夜。”恶魔兽人抱着他穿过一片树林,月光透过树叶洒在他脸上,让他眼角的泪痣显得格外清晰,“你呢?”

蝶羽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疼。他看着凌夜头顶在月光下泛着银光的角,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残破的翅膀,那些曾经能承载他飞过整片森林的羽翼,此刻连展开都做不到。

“蝶羽。”他终于发出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凌夜的脚步顿了顿,低头看他。“很好听的名字。”他说这话时,嘴角扬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像是冰雪初融,“以后,你安全了。”

蝶羽没有回应。他靠在凌夜的胸口,听着他平稳的心跳,突然觉得眼皮很重。远处的爆炸声还在继续,像在为过去那些死去的兽人送行。他闭上眼,眼角的蝶斑沾了点灰尘,看起来像一只折断翅膀的蝴蝶,终于找到了可以暂时栖息的地方。

凌夜的怀抱很凉,却奇异地驱散了研究所里的消毒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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