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失踪案PART 9

吴望宇挣扎着从量子轨迹追踪仪为他营造的幻觉中醒来,摘下vr眼镜,发现自己请的保姆正端着餐盘站在房间门口,向房间内探望,神色有些犹豫。

见他从床上坐起身,保姆立刻松了一口气。“吴先生,”她走了进来,将餐盘小心地放到吴望宇的床头,“你已经使用设备很长时间了,一直没有吃饭。先吃点东西,歇一下吧。”

说完这句话后,她便将床头摆放的另一只餐盘端了起来。餐盘上放置着早已冷掉了的饭菜和汤,显然是是丝毫都没被动过。

吴望宇对保姆道了谢,便端起汤碗舀了一勺吞了下去。温度正好的食物顿时将他饿得蜷缩的胃熨帖住了,吴望宇不由得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他在量子轨迹追踪仪中待的时间太久了。

虽然仪器内和仪器外对于时间流逝的感觉并不同步。仪器内度过了一个星期,仪器外可能只有一个小时。但吴望宇已经连续使用量子轨迹追踪仪超过一天的时间。

要不是由于长时间不休息不进食,使得吴望宇的身体过于疲惫和饥饿,影响到了他在设备中的精神状态,他可能还会在那个时段中继续待下去。

设备模拟出的那个时段,是吴望宇在19岁前的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他住进了时思的家里。每天晚上下了自习后回到家,将买好的菜切好,等着时思照顾完母亲回来给他炒夜宵。晚上就睡在时思家中小小的客厅里,早上跟时思一起起床洗漱,一起骑着破破烂烂的电动车赶往学校。

跟着时思住在一起后,他发现时思一个很明显的特点:时思对于自己答应过的话,就一定要做到。

比如说提高他们班的物理成绩,比如说在一周内完成文献的阅读量,比如说按时辅导吴望宇。每一项,他都会精准的,毫无误差地完成。

还比如说他说过晚上给吴望宇做虾仁蛋饺吃,即便当天在医院照顾母亲照顾到半夜11点,即便家里没有虾仁,时思也会跑遍全区还在营业的超市,赶在第二天来临之前把蛋饺做出来。

他很少做出承诺,但只要话一出口,无论是多么微小,时思从未有一次食言。

吴望宇时常想,大概也正是由于这种说到做到的犟劲,时思才会那么坚韧。无论面对多么困难的环境,他都会像解决物理题一样,一步一步耐心地寻求方法,永远积极探索,永远不会被打败。

和自己很不一样。

每到周末,吴望宇就会去那间杂物教室自习。时思有时候也会在那里。或是搬张凳子坐在讲台上看书,或是背对着吴望宇,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在黑板上书写那些看不懂的公式和定理,时不时陷入自己与自己较劲的状态,站在那里盯着黑板一动不动。

当听到粉笔划过黑板的声音时,吴望宇总会悄悄抬起头,默默地看着讲台上的人。在黑板前书写和思考的时思,吴望宇总觉得像在阳光下的精灵一样,如梦一般美好又朦胧。

吴望宇在人生中第一次有了努力的目标,有了想要得到的东西。考上时思那所学校,和他一起上学,他的愿望从未像这般单纯而直接,并且伴随着他稳定保持年级前五的成绩,看上去似乎触手可得。

他多次上了学校的荣誉榜,领取了难得的奖学金,自然引起吴父的注意。有时来学校给吴鸿朗开家长会时,吴父会特地向吴望宇打声招呼。

吴父对他的关心,自然引起吴鸿朗的不满。在学校里时思看不到的地方,吴望宇的日子也愈发难过。但这一切,对于吴望宇来说都再也不算什么。

之前的那些糟乱复杂的生活,随着他将董丽骨灰盒的钥匙抛到墓园旁的芦苇荡里,而被他从人生中彻底地剔除了。

那是一段温暖而充满希望的时光,令吴望宇无比怀恋。以至于他沉溺在量子轨迹追踪仪中,直到身体发出了警报,才恋恋不舍挣扎着离开。

吴望宇用右手拿起筷子,挑起几根面条。当手背上那片疤痕落入他的眼里时,那股钻心的痛楚再度传到了他的胸膛里。吴望宇轻轻地叹了口气,将筷子丢回到餐盘上。

快乐的日子总是很短暂。他想。

将少年的希望和梦想彻底破坏,把他再度推到绝望之中,只需要另一位少年的一个小小的恶作剧罢了。

吴望宇仍然能清楚地回忆起自己参加高考的第二天。最后一门英语考试开始前,大部分人都进了考场,走廊里只留下三三两两为数不多的学生在徘徊。吴望宇收拾好了纸笔,正准备进入考场,却被吴鸿朗叫住了。

他捧着一只保温杯,显然是打算考试前补充点水分的样子,对着吴望宇露出难得的笑容。

“好兄弟,最后一门了。”他说,“你加油……啊!”

身后的同学嬉笑着撞了吴鸿朗一下,吴鸿朗身体一斜,保温杯里的水全都撒了出去。

“你他妈有病吧!给我回来!”吴鸿朗笑骂着回手给了同学一下,追着他走了。

只留下吴望宇一个人,整个右半身落满了滚烫的开水,包括手掌和手臂。

“快开始了,走廊上的同学赶紧进来。”监考老师催促着。吴望宇连冷水都来不及冲,顾不上钻心的疼痛,捏起透明袋就走进了考场。

当他坐在座位上时,吴望宇才意识到,他高估了自己的情况。

吴鸿朗的保温杯里显然装的是刚刚烧开的水。他的手心手背,就连指腹都全部被烫出了巨大的燎泡,有的甚至直接脱皮,轻轻一碰就撕心裂肺的疼。

他紧紧咬住牙关,才能勉强握住笔,手臂甚至不能贴在桌面上,只能悬在半空中。

他想举手找老师要一些烫伤膏时,考试铃响了,缓慢的女声开始朗读英语题目。吴望宇见状,只能做出坚持到听力结束的打算。

但他只是记录了几个单词,掌心的燎泡就被指甲磨破了,流下的脓水将卷子洇湿了一块,比起泡时更加疼痛难忍。

吴望宇的嘴唇几乎被自己咬出血。他紧紧握住笔,努力集中精力,在卷子上填写答案。

听力测试还没有结束,吴望宇无论是手臂还是手指,鼓起的水泡接连被蹭裂开,露出鲜红的皮肉,考场风扇的凉风一股股地吹进掀起的白色薄皮中,像是谁在用刀片割吴望宇的手臂,疼得他额上不停地冒着冷汗。

他只得换左手去涂答题卡,然而右手的指尖都是水泡,压根按不住答题卡那张纸,每涂一个空格,都要蹭下来一滩血水。

监考老师发现了他的异常,走到他身边看到他的手臂后,顿时惊呼出声,又迅速捂住自己的嘴巴。

“怎么弄成这样。”那名年老的教师低声说,扶住他的左手,想要拉他站起来,“你这样不能继续了,明年还可以再考,先去医务室上个药吧。”

“不……不去。”吴望宇咬着牙说。他知道自己这种情况,只要一去医务室,可能就再也没法回到考场了。

然而时思还在等着他,他一定要和时思去一所学校。

吴望宇恳求老师帮他拿一些药膏来。他胡乱将软膏涂在伤口上,又继续攥住笔咬紧牙关继续在试卷上答题。

等到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吴望宇甚至连完形填空都没有写完,更不要提作文了。

卷子收上去的那一刻,他几乎直接绝望地晕倒在课桌前。监考老师想要将他搀扶到医务室,他却摇摇头拒绝了。

吴望宇没有收拾自己的纸笔。他拖着那条残破的、流着脓水的手臂,随着拥挤的人流一步步向学校大门走去。

周围学生脸上带着或喜或悲的表情,但无一不如释重负,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刚刚结束的考试。

然而对于吴望宇来说,那不过是没有意义的噪音。

他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校门处。

时思穿着白色T恤,灰色牛仔裤,手臂上带着一圈黑纱,站在焦急的家长中间,踮起脚尖,在蜂拥出来的学生中,搜寻吴望宇的身影。

吴望宇看到时思手上拿着一只紫色的信封。几个烫金的大字,向他表示着那是那所知名大学的研究生录取通知书。

他的喉咙突然像手臂一样刺痛起来。脚步停滞在不停奔涌向校外的人.流中,一步也不愿意上前。时思却敏锐地在人群中发现了他,带着一脸温柔而快乐的笑容向他跑来,却在看清吴望宇的手臂后,突然停下了下来。

吴望宇怔怔地看着时思。初夏灿烂的日光狠狠地刺入他的眼睛。他本想继续咬牙忍下去,却怎么样也克制不住让泪水从眼眶中一颗颗地滴落。

“对不起,对不起,老师……”他口吃不清地说着,用右手去擦拭泪水,伤口与盐分相遇的刺痛,却永远比不上他心里的失落和痛苦。

时思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清澈如水的目光望着吴望宇的手臂,眼中满是心疼。他伸手似乎想要握住吴望宇的手,却怕弄疼他,犹豫地不敢下手,最后还是摇摇头,没有多说什么。

他踮起脚,轻轻地按住吴望宇的后脑,让他的额头抵在自己的肩膀上。细腻柔软的皮肤和纤长的锁骨,盛下了吴望宇所有绝望无助的泪水。

“没有关系的。”时思说,“我可以再等一年。”

他用手缓缓拍着吴望宇的背脊,像安慰受伤的孩童一样。

“我已经答应你了,要陪着你。”他轻声说,“我不会一个人走的。”

吴望宇抬起头,透过朦胧的泪眼,他看到时思凝视着自己。那双清澈的眼睛里装满的疼爱和怜惜,几乎能把他所有的伤痛熨平。

“快去医院吧。”时思说,“再这样不管,肯定会感染的。那样就不妙了。”

吴望宇被时思拉住那只还是完好的手臂,强行安置在电瓶车的后座上。时思嘱咐让吴望宇扶好自己后,便启动了电瓶车。

在那一刻,吴望宇感到了一丝讥笑的视线。他顺着视线的方向望去,正好与吴鸿朗对上了目光。

他坐在停靠在路边的迈巴赫后座上,见吴望宇看着自己,便摇下了车窗,拿着保温瓶,笑着对他挥了挥手。

“想要超过我,吸引爸爸的注意,门都没有。”他做着夸张的口型,声音却很小,小到几乎听不见,“你只配在最底层待着,一步也不许往上爬。”

吴鸿朗伸出两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用力地指向吴望宇的方向。

“小心一点。我会一直盯着你的。”他手伸到脖子上,用力做出一个划动的手势,“如果你敢说什么对我不利的话,我除掉你简直易如反掌。”

“就像毁掉你的考试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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