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让小刘过去了。”方言坐在驾驶位，面对眼前的红灯，手指断断续续地敲打着方向盘，“这么晚了还叫你跟我一起出来，小谭他没意见吧。”

他用眼角带着几分揶揄瞥了瞥副驾驶的霍赟，然而这位警官却没有过多地接下方言的话。“谭楚不住我家。”霍赟简短地答道，目光没有一刻离开手中的簿子。

红灯转为绿色，方言松开刹车，踩了一脚油门。“霍支队，你前两天还跟我说，这个案子要结案了。怎么到今天情况还更严重了呢？”他有几分不满地抱怨着，“你说这个绑匪到底是什么目的，去受害者家里又装监视器又留血字的。”

“这‘你杀了他’四个字，不会是告诉吴望宇时思已经遇害了吧？但是前几天我们还推理出时思应该就在吴望宇家附近，吴望宇本身也是有一定的嫌疑……”

对于方言絮叨的喃喃自语，霍赟时不时应景地“嗯”“对”两声，然而却一直没有停下翻动手上的册子。方言不由得撇了霍赟一眼：“你在看什么呢？”

“吴望宇居住的那个小区的业主名单。”霍赟答。

“嚯，那应该都是富商吧。”吴望宇住的是龙渡市最为昂贵的别墅小区，他的邻居，大多也是和他地位财产相当的人。

“唔……”霍赟沉吟着，目光落到簿子的一页后，微微敛起眉，用手指摸了摸下巴。

“你听说过有叫张燕燕的人吗？”他问方言。

“张燕燕？没听说过。”方言说，“谁啊？”

“与吴望宇同排别墅的业主。”霍赟说，“房子就在吴望宇家东边。”

“张燕燕，张燕燕……”方言沉思道，“这个名字倒有点耳熟，让我想想……”

他还未来得及想出什么名堂，警车已经开到了吴望宇家门口，刘叶华迅速迎了出来，对着两位支队长低声耳语。

“血迹的鉴定结果出来了，不是别人，正是……”

“已经猜到了。”霍赟说，他紧紧盯着倚靠在卧室门边，面色苍白、神色呆滞的吴望宇，目光从他沾满鲜血的衬衣，落到他手腕上明显的、尚未愈合的刀伤，“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他是不是压力太大了，精神出了些问题。”刘叶华压低声音，用眼角十分不放心地看着吴望宇，“自从那条有时思血迹的床单送到公安局后，吴望宇的状态就很不对劲。”

霍赟不置可否。“你们跟他谈谈。”他将业主簿塞到方言手里，朝着吴望宇的卧室走去，“我去他卧室看一眼。”

刘叶华和方言面面相觑，都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最终，还是方言走到吴望宇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检测的结果……”

“我知道。”吴望宇颓然道，他用手掌盖住手腕上的伤口，脸色因为失血过多和疲惫显得异常憔悴，他望着卧室的方向，黑色的眸子里满是茫然和不解，以及一丝明显的痛苦。

“但我什么都不记得。”他低声说。

“你最近太压抑了，神经又绷得很紧，很容易出现问题。”方言很体贴地说，“我们公安局有很专业的心理顾问，会对你的情况进行调节。还有……”

“小周！”他喊了一声，便有一名年轻的警察从室外跑了进来：“怎么了方支队。”

“你在结案前，尽量在吴先生身边，保障他的人身安全。”方言下令道，“有什么突发情况就联系我。”

“收到！”年轻警察规规矩矩地答道，立刻站在了吴望宇身边。吴望宇看着他，对着方言微微抬起嘴角，做了一个无奈而感激的微笑，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屋里有点闷，我出去抽根烟。”他从怀里掏出香烟，递给了方言和刘叶华，在二人拒绝后，便自顾自地拿出一根含在嘴里。

方言点点头，看着吴望宇走出别墅的大门，消失在绿篱后，一丝薄薄的烟雾和微不可闻的焦油味便从不远处的合欢树下飘来。

方言收回目光，正好看到霍赟从吴望宇的卧室走了出来，带着手套的手里拿着一叠泛黄的彩激纸。霍赟环视了客厅一周，又再度皱起了眉头。

“吴望宇呢？”他问。

“在门口抽烟。”方言用大拇指间指了指飘着一丝烟雾的方向。

霍赟叹了一口气。“我如果是你的话，就不会让他去。”他将手中的纸梳理整齐，放到桌上，然后慢条斯理地说，“吴望宇压根没有抽烟的习惯。”

“卧槽！”方言立刻跳了起来，朝着门口飞奔而去。果不其然，在合欢树下没有人影，只有一只点燃的香烟插在一人高的黄杨枝叶之间，飘着一缕细细的烟雾。

“快去搜查这个小区！务必把吴望宇找回来！”他对身旁的警员迅速下了命令，随即又一脸怨恨地盯着霍赟：“你既然知道他要跑了，怎么刚才还这么慢悠悠地在这儿整理东西。你们非侦支队难道是故意要给我们支队找麻烦吗？”

“吴望宇跑了，说不定事情还能有些转机。”霍赟干脆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一张张看着手中的彩激纸，“如果我是你，我要做的第一件事绝对不是去追吴望宇，而是趁机申请搜查张燕燕的家。”

“为什么？”方言疑惑道，“这个张燕燕是个什么人物，跟这起失踪案又有什么关系。”

“张燕燕在宇星家政公司工作，是一名普通员工，已经从业了数十年。”霍赟说。

“即使是高级保姆，干一百年也买不起这里的房子啊。等等……”方言的表情突然变了，“吴望宇家里的保姆，是不是也姓张？”

霍赟点了点头。“这位业主张燕燕，全款买下了位于吴望宇家附近的这栋豪宅。然而据售楼处的工作人员说，前来付款交易的，一直是一名年轻的男子。个字高挑，长相英俊。外形描述与吴望宇十分符合。”

“那岂不是说，这栋房子是吴望宇借着张燕燕的名字买的，张燕燕可能完全不知情？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白送人家一套房子？”方言一边吃惊地表达自己的疑惑，一边继续朝其他警员下令。

“联系小区的物业管理员，调查张燕燕和吴望宇的关系，立刻去申请张燕燕家的搜查许可，快！”

方言下完命令，就跟着他的手下跑出了别墅。在场的所有警员顿时忙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霍赟却依然坐在沙发上岿然不动。刘叶华在忙碌地跑过霍赟身边时，不由得撇了他一眼。

“霍支队可真是稳，”他带点揶揄地对霍赟说，“这种时候还坐得住。”

“有你们支队在忙。我一个光杆队长跟着你们也是添乱。”霍赟翻动着手中的纸张，“况且，这件事已经基本定性了。再怎么补救也改变不了结局。”

“定性？怎么回事？”刘叶华有些好奇地凑到霍赟身边，探头瞅了瞅他手中的彩激纸。

“这是什么？”彩激纸鲜橙色的纸面，因为年代过于久远，许多已经几乎褪成了淡黄色，上面的字迹也有些不太清晰。刘叶华看着这些纸，露出不解的神色，“奖状？”

“奖状。”霍赟说，“这是在时思的衣柜里找到的，被他用透明收藏袋很好的包装了起来。我们曾经翻看过几次，都没有特别注意到这些东西。”

“那你现在拿它们出来做什么？”刘叶华问。

“确认一件事情。”霍赟说。

他带着手套的手指在奖状上轻轻划动，越过那些花纹装饰，最终落到一行几乎辨别不出的手写字上。

“恭喜董一同学获得龙渡外国语高中高三第一次模拟年纪第一，以资鼓励。”刘叶华缓缓地念了出来，脸上的表情愈发疑惑。

“董一？”他问，“这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