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区医院中,一切都在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仪器毫无规律滴答作响,好像另一端连接的生命虽是都会终止。
原不知是受到了外界因素的控制,还是心底的沉闷,三人站在门口时,总是觉得喉咙中像是塞了一块海绵,每当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喉咙中的海绵就像泡了水一样,迅速膨胀,将喉咙堵得死死的,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滴答……滴答……
病床上的人身上插着数不清的管子,身上的病号服敞开着,身上的青紫伤痕一览无余,他艰难地呼吸着,好像只要自己再多活一秒钟,深陷泥潭的儿子就多了一分活下的希望。
他的儿子在泥潭中不断倒呛着污水,而他躺在冰凉到发寒的病床上奄奄一息。
外面的人透过干净的玻璃向病床里面看去,原本清晰的景象,却也向蒙上了一团雾气似的,逐渐将清明的视线遮挡了个干净。
“他现在怎么样了,能说话吗?”谈姝转头看向那人的主治军医。
军医面色纠结,好像到嘴边的话都乱成了一堆字符不知从何说起,随后缓了口气如实回答道:
“说话肯定是能说的,就是这人被送来的时候,内脏就已经严重损伤,现在也只不过是在器械药物吊着一口气而已。”
确实,病床上的人就算是能开口讲话,也说不了什么。
苏澄站在旁边犹豫着要不要将自己所查到的资料递上去,靠近了两步,却看着谈姝凝重阴鹜的神色退了回来。
将视线从病房中收回的晏知蘅瞧出了苏澄此时的窘迫,上手将苏澄抱了许久的显示屏接了过来。
“给我吧。”
突如其来的接应让苏澄晃了下神,随后手忙脚乱,心中万分感激地将手中的显示器递给了晏知蘅。
“”晏上将你就及时雨啊!
这显示器就像是一块烫手的洋芋,在交离的时候,苏澄莫名地松了口气。
晏知蘅仔细地查看着显示屏上的东西,面容不由得一阵僵硬,思绪也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锢住,动弹不得。
她此时并非惧怕,反倒是无措占了更多。
“维斯朗特是普尔的儿子……”
商聿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她顺势转过头去,问道,“普尔,那个搞医疗器械的?”
商聿面容复杂地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普尔本名普尔·埃斯尔,在十年前便开始从事V3星系医疗器械的研究与开发。
说起来在商聿还活着的时候,与此人还有些交际,毕竟那时医疗器械并没有什么市场,还是普尔·埃斯尔上报军区,提出了不少新的方案想法,这也使得V3星系在医疗领域前进了一/大步。
现如今军区医院还有不少的器械是出自普尔的工厂。
十几年过去了,普尔早已垄断了医疗器械的供应,早已不是当年来到军区卑微求助的人。
“这孩子当真是没继承他父亲的一丁点有点,缺点倒是学了个透彻。”商聿语气带着几许愠意。
虽说普尔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但是却从未做过如此丧尽天良,猪狗不如的事情。
商聿:“这次说什么都要下一趟普市区。”
“如果现在前往普市区的话,若是群众暴/乱,你怎么办……”谈姝提出了不同的想法。
毕竟这种事出现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民众群起攻之是必然的,商聿体内的机械心脏还处于初等运行不稳的时候,要是前往普市区视察出了什么意外,一切就又要从头开始。
并且此次意外,谈姝不能保证商聿是否能承受地住,若是承受不住一切又该如何。
她在理智的洪流中反复挣扎着,可溺水的感觉让她做不出人格决定,神经像是被污泥裹住,像是被卷入了沼泽。
“一时疏忽酿就的后果就该承担,难不成就任其发展下去吗?”商聿从晏知蘅的手中拿过显示器塞进了谈姝的怀中,“你难不成想派手下的人去与这些人斗吗?”
时间在这一刻被拉得很长。
商聿没有等到谈姝的回答,转头离开。
晏知蘅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是该留下,还是转头离开,瞧着谈姝沮丧落寞地神色,她就像被一根绳子牵住,而绳子的另一端就放在谈姝的手里。
莫名地力量将她拉到了谈姝跟前。
可她却不知道说什么。
“属下知道现在这种情况您也不想的,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就该解决,普尔若是真想资料所说的那样,只有高层领导才能压制,所以……”晏知蘅一字一句上都像是挂了一只铃铛,尽可能地避免将其碰响。
谈姝闻言长舒一口气。
“我知道,回去收拾一下吧,两日后下普市区查看情况。”
随后她转头看向苏澄,将手中的显示屏递还给苏澄,并叮嘱道:“在我们没有回来之前基地内部不允许任何人进入,就算是长老层的人也不允许。”
“是,属下知道了。”
谈姝的精神世界仍在摇晃着,混乱的信号让她找不到方向,目光也在涣散与聚焦中反复跳跃着,对外界的感触变得异常迟钝。
“”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好像在乱糟糟的思绪捋顺的一刻,她果断地做出了决定。
普市区构成复杂,居民区,商业区,政治军区都包含在内,人员构成,商业政治规划都一直交由普通军官领导以及星系长老进行管理。
而普通军官长老与星系长老都居住于政治军区中,对于其他区域的管理也只属于间接管理,层层传达,实施,中间免不了有猫腻。
商业区便是V3星系的经济中心,相较于居民区,这里经济发达,在此居住的民众多为富人及高等居民。
此区域称得上是纸醉金迷,醉生梦死之处,与此同时也是犯罪的高发地。
夜色中的微醺感久久未散反倒是愈加浓烈,商业区的霓虹灯将半边天照得发亮,酒精不断麻痹着神经,懒散倦怠好像都已经成为了常态,富人们夜夜笙歌,酒杯碰撞得清脆。
烟雾在喧哗中蒸腾不散,被灯光切割,与昏暗昏暗混为一谈。
暗红色的酒水在划过杯沿,又稳稳地落回到杯底。
一吐一吸间尽是奢靡与欲/望的交织,人性也被利用得淋漓尽致,多少人从此处跌落神坛,又有多少人从此处位于上座。
在这里不知是politics制约了business,还是business成就了politics。
几人到达居民区的时候已然到了深夜,这里偏僻宁谧,虽没有商业区的繁华,倒也是个隐居的好去处。
在居民区的尽头,那是一座两三层高的洋房,一个简单的小院,院子里的杂草被处理得很干净,院中还有一处温室,从外面看不清里面有什么。
叮——
门开了,里面的装潢与外面的完全是两种风格,内里的家具风格给人一种温馨舒适的感觉。
“你在V3星系还有房子?”晏知蘅打量着洋房中的情况,面向商聿发问。
“刚来这儿的时候,低价拍的,没多长时间。”商聿脸部红心不跳地回答着晏知蘅的问题。
其实她没必要心虚,准确地说,她并没有说谎,这套洋房确实是她拍下来的,只不过时间很长了,长到商聿瞧着房内干净如新的模样都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时候拍下来的了。
“谈姝你带她上楼把东西放一下吧,我去温室看看。”
商聿自从醒来后还从未回这里看过,更别说是温室中的东西。
“”也不知道它们还活着吗?她想着,人就已经出现在了温室中。
一只夜明珠闪蝶稳稳地落在了她的鼻尖上,她眼中闪过一瞬的惊喜,扬起嘴角笑了笑,没有赶走它,而是轻手轻脚地坐到了十几年前就放在角落的椅子上。
那是一把木制的椅子,扶手处已经被磨得反光。
她借着幽暗的光,看着满温室的蝴蝶,听着它们挥翅的声音。
“我还以为我死后你们就没人管了呢。”
蝴蝶的寿命很短,她也知道这里的蝴蝶早已经不是她养育的那一批,但是看到它们的时候,心中仍是难以言表的欣喜。
温室中相比于十三年前又多了许多商聿想要却从未收到的品种。
在十三年中,谈姝只要有时间便会前往各个星系去寻找稀有品种的蝴蝶,哪怕要耽误个把星期,她依旧会去,她虽然不知道商聿为什么要收集这些东西,但是她知道商聿喜欢,只要是商聿喜欢的事情,她就回去做,哪怕做的不好。
她将寻来的蝶茧存于温室,细心照料,她总是想着只要商聿醒了就一定会看见,就一定会为此开心。
十三年间,谈姝总会到这里来,打扫整栋洋房,料理院中的花草,每当有结束生命的蝴蝶,她便会小心翼翼地将其收起,放入商聿曾整日抱着的标本册子里。
商聿已经好久没有进到这温室中来了,不知不觉中她竟然睡着了。
半睡半醒间,她听到温室的门打开,手边的桌子上放了什么东西,可困倦战胜了她片刻的清醒让她重新睡了过去。
这一觉商聿睡到了天蒙蒙亮的时候,她是被落在脸颊上的蝴蝶吻醒的,她睁开惺忪的眼,好像在某一瞬又回到了从实验舱中醒来的时候。
原本她最熟悉的地方,在梦中竟成了一种奢望。
她直起身子,余光瞧见了放在桌边的册子,“这标本册子竟然没丢?”
原本在阿斯特拉大战前这册子是丢了的,她找了很久都没找到,眼下竟出现在了温室里。
她动作轻柔地将册子翻开,拿在手上的时候她就觉得比以前沉了不少。
原本她买一个收集器的,将所有的标本储存在里面,收集器小小一个放在身上也方便,可她偏偏喜欢这种原始的方式。
她瞧着册子中的标本,眼底漫上杂乱的情绪。
册子已经不剩几页,里面的标本保存得非常好,甚至比商聿以前自己保存得还要完美,一看就知道是有认真研究学习过的。
她翻到最后一页,将册子合上放回到了桌子上,眼神停留了一瞬,起身走出了温室。
温室的外的空气像是长了刺似的,让她清醒了不少,她下意识地打了个冷战,朝着洋房走去。
一路上她没有片刻停顿,直直地上了天台。
天台上放了两把椅子,其中一把已经有了主人,商聿脚下的动作稍停,原本清醒的思绪又在那一刹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开始飘忽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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