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知道我被通缉的理由吗?”
虽说是问句,但维尔德并没有等待回答,只是径直说了下去:“你是不是还不知道深渊是什么?”
这句话一说出来,就算诺卡想说不想也不行了。
他还记得当初在公会里发生的事情——那两个法师刚开始争吵的时候其实周围的人都没放在心上,直到他们说出这个词,原本轻松的氛围一下变了,连少言寡语的博斯都在后厨特意叮嘱了自己。
这么一个惹人忌讳的词语,必然有特别的理由。
“每隔一百二十年,魔化的生物就会从四境开始,逐步入侵威兹德,人们往往需要花费极大的代价才能击退他们。这场灾难被人称为魔潮。”
“等等,威兹德?”
“北至冰壁,南至海洋,西至沙漠,东至森林,此间是神赐的土地,是众生的乐园,此地即为威兹德。”
维尔德回忆了一下,发现自己确实没有讲过。这段印在教廷经书上的话被他下意识避开了,而在诺卡能够自行阅读之后,也用不着他继续那贫瘠的教学了。
其他的还有像“我见到了父与母,他们将恩泽赐予世间”这种用来作为拉埃尔是神的证明的话。
不过现在看来,当时买的那堆书,对方其实没有看完。
“所以那些生物就是从深渊里出来的?威兹德的外面就是深渊?”诺卡顺着维尔德的话问到,虽然他没法想象一块陆地孤立的突出是什么样子。
明明南边就是海洋,如果再往外是什么都没有的空间的话,那这些水是怎么留住的?
“不,那些生物都是威兹德原本的生物,它们只是被魔气魔化了。”维尔德拿出被卡琳塞过来的糕点和茶水放在桌子上,继续说到,“没有人知道威兹德外面是什么样子,所有试图穿越四境的人都没有回来。”
这可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诺卡看着因为车辆行驶的颠簸而泛起涟漪的茶水,心情复杂地想着。他原本以为这几处被称为大陆边界的原因只是因为环境太过恶劣,隔绝了大部分人翻越的可能,现在看来,这种阻隔比他想象得还要强大。
如果真的像维尔德说的那样,每一百二十年就会有一场侵袭整个威兹德的灾难,难道没有人会去探究原因吗?这些人里面必然会有实力强大甚至是当时顶尖的人,然而却没有任何人回来甚至是留下信息,这确确实实可以称得上是世界的边界,所有人只能在这之中存活。
他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其实被困在了某个游戏里,所以才会有这样一个边界阻止着人们离开,然而手上茶水的温度却实实在在地提醒着他,这就是现实。
“所以其实没人知道深渊是什么?”
“是啊,其实这个称呼也是教廷取的。”维尔德语气中带上了几分嘲讽,说到:“既然此地是众生的乐园,那么妄图破坏这一切的必然是深渊之中的恶魔,魔气便是他们用来毁灭威兹德的方式。”
“所有沾染上魔气的生物,都会变得充满攻击性,试图毁灭一切。前一刻还是一同冲锋的战友,下一刻就能兵戈相向。有些人即使从魔潮之中活了下来,也会因为杀死自己的至亲好友而崩溃。”
“普通的法术或是战技对于魔气造成的影响十分微弱,即使失去了依附的个体,魔气也能迅速去寻找下一个目标。唯有教廷的圣火术能够克制魔气,将魔气燃烧殆尽。”
那还真是了不得,诺卡在心中想到。
听了维尔德的解释,他算是明白为什么教廷在威兹德会有这样的影响力了——这种灾难如果必须依靠教廷来解决的话,也难怪会有这么多人去信仰。
诺卡忽然意识到一件事,问到:“只有教廷的人才能用圣火术?”
“是啊,只有教廷的人才能使用。如果是其他人使用,就会被教廷指认染上了魔气。”
诺卡感觉自己说不出话。
即使是这样威胁人类存亡的危机,那些人性中的自私与贪婪仍然散发着恶臭,拖拽着人类前进的步伐。
教廷将这样的法术束之高阁,竟只是为了确保自己的地位。
“那些人不能自己证明吗?被魔气侵染的人不可能还保有理智吧?”
“不,如果不是魔潮泛滥的时期,被魔气侵染的人仍会保留理智,懂得隐藏自己,在关键的时候制造更大的灾难。所以在加入各种势力之前,都需要教廷的人用圣火来进行确认。”
诺卡想到了在加入公会时,帕尔默身边的那个人施放的白色火焰,当时他没有从火焰上感受到什么温度或刺痛,只以为是某种仪式,现在想来那就是用来确认的圣火了。
“圣火只会对魔气出现反应吧,那只要用圣火给那些人……”
诺卡说到一半便停住了,因为他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他能感到自己的喉头因为这个可能发涩,却还是不得不去确认:“教廷用的不是圣火……?”
维尔德轻轻点了点头。
这个反应彻底击碎了诺卡剩余的希望。
他只觉得胸口有一股浊气堵着,令他难以呼吸。
教廷为了维持地位所做的恶比他想象得还要可怕,即使是看过、听过、了解过相似的事情,但是真正直面这种恶意时,仍不会让人感到好过。
“这种缉捕都是由教皇直接签署,在将人抓住后会指派专门的裁决骑士施刑,所以一般教众并不知道这些。”
“这些人是怎么沾染上魔气的?这种指认没有人提出过异议吗?”诺卡不死心地问到。
“苦难和绝望有时候会击垮一个人,当他开始厌弃生命、愤恨世界的时候,魔气就会被召唤到他身边,这也是这个制度能出现的原因。”维尔德顿了顿,继续回答了另一个问题,“曾经有一名贵族用权势保下了自己儿子的性命,在那一次的魔潮中,三个军团因为被后方的魔法袭击而覆灭,整个防线被撕开一道口子,造成了一个小国家的灭亡。自那以后,再也没有人能对教廷的指认提出异议。”
“在那之后,其实教廷会允许那些皇室去学习圣火术,然而又有多少人值得一位国王去得罪教廷呢?”
即使眼前的茶点香甜可口,诺卡仍然觉得自己的呼吸带着苦涩。他能听见自己用干哑的声音向维尔德问到:“所以你也是因为施展了圣火术才被通缉的?”
“一部分原因吧。”
“你还做了什么?”
诺卡面带疑惑地看着维尔德,回忆了一下当时两个法师所说的话,似乎提到维尔德杀死了自己队伍里的所有人。可是这么几个月相处下来,他完全不认为对方是什么嗜杀的人,从教廷后来撤销了通缉来看,这个罪名肯定有隐情。
“前任教皇冈德里克,如果教廷信奉的神明真的存在的话,那么最先被审判的人就该是他。”维尔德这回的声音里带上了十足的讽刺,“他收受贿赂,放纵私欲,将教廷完全变成了服务于他的工具。我查到过,曾经我接取的一份剿灭盗匪的委托,那些掠取的资金有很大一部分都上缴给了他。”
“而且,我就是在一个妓女家里把他杀死的,虽然他取的那些罪名……”
“你杀死了谁!?”诺卡惊呼着打断了维尔德的话,怀疑自己现在是不是没睡醒。
虽然不忿教廷的所作所为,但是教廷那庞大的势力仍是事实,就算前任教皇像维尔德说的那样是个人渣,教皇仍然这股势力的最高权利者,结果现在维尔德告诉自己,他杀死了教皇!?
“你杀死教皇以后,教廷就没有通缉你了……?”
诺卡感觉自己的声音像是在梦游一样。
“是前任教皇。”维尔德指正到,“现任教皇上台之后基本算是推翻了前任教皇的所有政策,并对教廷内部进行了清洗,撤去了几乎所有前任教皇提拔的人,以及收回了对我的通缉。”
“现在教廷都将这位新教皇称为铁血教皇。”
这确实是够铁血的,完全就是把前任教皇的面子扔在了地上,还要再踩上两脚。想来现在的教廷完全不会有任何反对新教皇的声音了,大概都在担心自己成为下一个撤职的对象。
“这可真是有魄力。”诺卡感叹到。虽然不知道缘由,但能够接受组织经历这种动荡也要对前任教皇进行清算,这种魄力也不是谁都能有的。
“确实很有魄力。”
维尔德还有没说的事情是,虽然在被通缉的时候他就发现追捕的人之间时常出现混乱,留给了他逃脱的机会。甚至他怀疑当时刺杀的时间和位置也是这位新教皇透露的,但他并没有任何证据。
这位新教皇他甚至都没有见过面,更是谈不上了解。
“其实现在教廷的骑士反倒不会对我怎么样。”维尔德决定换一个话题,和诺卡聊一些更现实的事情,“现在会找我麻烦的更多是那些狂信徒,他们才不会理会教廷对我通缉的撤销。”
“虽然大部分人就算是认出我也都是选择躲开,不过我们还是不要冒这个险了。”
诺卡十分赞同,虽然这种人或许只是极少一部分,但你永远不能指望这些把脑子放在别人身上的人会干出什么事情。
“虽然这些人实力差劲,但总是抱团在一起,把他们每个人都揍一顿也很麻烦。”
正打算把糕点放进嘴里的诺卡就这么张大着嘴看着维尔德,看着面容被遮掩到完全看不见的精灵。
他忽然意识到,对方遮住脸想要躲避的麻烦,可能和自己想得不太一样。
“是啊,真是麻烦极了。”
诺卡咀嚼着糕点,从嘴里发出了毫无感情的赞同。
两人进行了一场友好的会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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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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