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卡和维尔德重新站立在伊斯格勒的商铺之中。

与上回他们来时不同，那个用呛人木板搭砌起来的拍卖台已经被拆卸干净，换成了一处展示区——

成堆的商品被摞成一座座小山，各色药草垂挂在上方充当风铃。

诺卡多看了两眼被各种商品簇拥，像是帝皇一样端坐在正中央的辉耀之塔模型，一时间没有分清那玩意是冰雕还是玻璃制品。

它那透明的躯壳被各类商品侵染上不同的颜色，透过那不成形态的色泽，为这无色的塔填上真实的色彩。不知从何处照射来的光线同样在它晶莹的身躯中流淌，在表面涂抹出微微的荧光，犹如真正的辉耀之塔。

对于这一看就十分昂贵的东西，就算是最闹腾的孩子也只敢远远观望，生怕自己认清那摆放在一旁的标价牌是多么厚重的一笔钱。

诺卡不确定这是伊斯格勒商队带来的工艺品，还是纯粹从拉格因当地弄来的展览品。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块展示区旁站着一位商会的工作人员，而这位他们恰好也认识。

或者说熟悉也行。

看着那位百无聊赖地扫视着商铺，在见到自己后立刻瞪大眼睛的青年，诺卡就知道对方认出了自己。

在发现自己的脚步确实在向他靠近之后，青年像是任命一样，鼓起勇气凑到他们身前，状似殷切地询问道：“子爵阁下，您这回来是有什么事吗？”

或许是因为周围都是来往采购的商人，偶尔还有相识的人站在一起交谈，也可能是出于其他考量，总之青年压低了声音，像是不想让其余人听到他们的对话。

“我来找马丁主管。”诺卡也同样将声音压低，“他现在人在哪里？”

“马丁主管……”

青年挠着脑袋，露出为难的表情，让诺卡以为马丁先生在这短短几天时间里遭遇了什么不测。

结果对方就说道：“他今天休息。”

是的，伊斯格勒商会的员工是有休息日的。

看到埃格兹子爵瞪大的眼睛，青年偷偷腹诽起来。

伊斯格勒商会在拉格因有好几条商路，运送不同的货物。虽然商路之间确实有重要性上的差别，但负责人的权利还是基本相同。

这间商铺也是几位负责人轮流坐镇，今天马丁先生恰好在休息。

不过他觉得子爵大人大概不会接受这种理由，于是说道：“要不我带您去主管的住处？”

虽然不知道马丁先生休息日会不会待在屋里，但目前似乎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算了。”

诺卡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占用别人宝贵的休息时间。

“现在这里谁负责？带我去见他。”

“好的，好的。”青年立刻答应下来，“麻烦两位稍等我一下。”

说完他便一溜烟跑去找人换班，留下两人看着中央的模型。

诺卡此刻凑近了才发现，这座模型塔不单单是外表上做出辉耀之塔的样子，甚至连内部的楼梯也得到还原——透过那些小巧的窗户能看到里面透明的台阶。

“真厉害。”诺卡感慨道。

这是纯粹由技巧和耐心所达成的奇迹。

“拉格因的玻璃工艺曾经举世闻名，连精灵一族也会前来购买。”维尔德站在一旁说道，回忆着记忆中那五彩斑斓的景象。

只是这份工艺早已消失殆尽。在那场吞没拉格因的魔潮中，工匠们舍弃了这些脆弱而易碎的玻璃，转而拿起坚硬的剑与盾，抵抗着那些不知美为何物的怪物。

文明衰退、历史扭曲，曾经那份辉煌如今也只剩下残余的作品仍在讲述。即使是眼前的这座模型，也只能算是燃烧过后的余烬，能够让人瞥见那曾经的繁荣。

不过伊斯格勒商会也没有给两人留下多少感慨的时间，青年没过多久就带着另一个人走了回来，站在诺卡他们面前。

“两位，请跟我来。”

青年自觉走在前头为两个人引路，绕过一个又一个货架和商品，越走越偏，最后站在一扇没有多少人经过的门前。

“就是这里了。”

青年恭敬地将门拉开，态度良好，却又像是在催促他们进去一样。

屋内的景象也已经透过门洞向他们显现——除了满墙叠满的柜子和一张摆满各种纸张的长桌以外，这处房间就毫无特色，完全不像是大商会的负责人会待的空间。

不过他们本来也不是要考察伊斯格勒商会员工的工作环境，把消息送到就好。

看着走入房间的两人，青年立刻将房门轻轻关上，为里面的几位人物流出足够的私密空间，同样在心中长舒一口气。

还好今天的这位主管比较好说话，否则他就只能向拉埃尔祈祷商会不要和贵族发生冲突了。

诺卡走进门的那一刻，就被角落里的灯台所吸引。

实在是在这间朴素的房间里，有这样一座灯台太过格格不入——

那是一只人立而起的独角兽雕像，两只后蹄牢牢固定在地面上，而两只前蹄扑腾在空中，就像是打算给什么东西来上一脚。如果只是如此，那这座灯台也只能算是雕刻精细，倒也没那么引人注目。

所有特异的地方全在它头顶的那根独角上，此刻就像是震荡的彩虹一样，各种色彩从那根独角上涌出，流经整只独角兽，为这间略显昏暗的房间增添上诡异而又迷惑的彩光。

他或许对伊斯格勒商会还是了解的太少了，诺卡出神地想着，起码正常人不会在房间里摆一个这种东西。

多半是因为他的眼神太过直白，房间中原本的那位商会主管不得不轻咳一声吸引人的注意力，为自己同事的诡异审美进行解释。

“传说拉格因人的祖先是由彩虹色的独角兽跨过海洋，带到这座岛屿上的……”

于是某年，他们那位不知道多少任之前的同事，觉得这是个完美的商机，让人定做了这只无比炫目的独角兽。

结果很明显，就连拉格因人也不对这玩意买账，如此失败的产品最后也没有更多同伴诞生在这个世界上。

而最早的这只作为样品的独角兽，也只能摆在他们这间商队负责人公用的办公室，而不是放在大厅里每次整点来上一场灯光秀。

本着有难同享的原则，这只独角兽就这么定居在这房间里，看着他们人员的不断变动。只有它仍旧保持着最初的样子，时不时照耀这间房间。

“其实它作为一盏灯来说还是可以的。”商会主管拍了拍重新恢复白光的独角兽，语气不怎么欣喜地说道，“起码有它在，你永远不会担心忘记时间。”

这可真是了不起的功能……

诺卡默然地想着，决定不对此发表什么评价。

维尔德倒是在想另一件事。

他觉得帕尔默一定会很喜欢这只独角兽。

“两位过来肯定不是为了这种事情吧。”完成了拉进关系的话题，这位主管便立刻进入正题，“请问子爵阁下今日过来有什么要求？”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诺卡总觉得对方有些眼熟。

反正对方肯定是觉得他眼熟。

“要求倒是没有。”诺卡装作没有看到对方为难的表情，继续说道，“只是有些消息打算告诉商会的各位。”

“请问那是什么？”面前的主管先生表现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动作十分娴熟，就像已经做过无数遍一样。

诺卡不知道对面这人是怎么做到的，仅仅是这样简单的动作，就好像他马上要讲的是什么重要的投资机会，独特的商业机密，总之就是十分重要的东西，要是有人没有听到那都是极大的损失。

明明自己还没有开口。

不过还好，诺卡觉得他带来的消息确实对得起这份期待。

“塔格先生拉上了几位朋友去辉耀宫，准备抵押身上的物品作为赌资好好游玩。”诺卡看了眼面前这位表情没有多少变动的主管，继续说道，“当然了，他们的家族离这里太远，只好先由伊斯格勒商会垫付费用才行。”

“什么？！”诺卡的话音刚落，中年男人脸上那平静的表情便碎裂一地，这位劳心劳力的主管也怒斥起来，“那个被自己肥油填满脑子的家伙，出生的时候怎么没被人扔进粪坑里淹死？！”

嚯，这可真是了不得的说法。

如果不是现在身份不对，诺卡都想要询问对方是不是还知道什么秘辛。

中年男人在骂完以后才想起房间里还有一位贵族，只能尴尬地把脸看过去。

“哎呀，他向来不相信我说的话。”诺卡冠冕堂皇地说道，“对于这些可能走上歧路的年轻人，我们当然要多加看管，不是吗？”

男人又将视线转向维尔德。

“我只是一位受雇佣的冒险者。”维尔德说得十分平静，“那位先生也不太喜欢我。”

就像是某种默契一样，房间内的三人都挂上了微妙的笑容，几人间的距离就像是消失一般。

果然，在背后吐槽一位大家都讨厌的人，是一项快速增进大家关系的活动。

诺卡看着面前这位主管，嘴角挂着微笑：“为了不让那些家族的人觉得商会在欺骗他们，那些欠条想来商会的诸位都会留下。”

“您说的没错。”男人十分默契地说道，“想来到时候还需要您来帮忙看看，是否有哪些人被我们漏了。”

“毕竟这可关系到我们国家贵族的脸面，决不能让他们在拉格因出问题。”

搞定！

诺卡加深了嘴角的笑容，伸出手来：“那就辛苦各位了。”

就算对方怀疑他们看欠条的目的又如何？反正“暗洋”肯定不会知道。

最近不知道为什么编不出标题，很难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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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玻璃制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