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

银色的剑被恭敬地送至面前，清柳没接，静静看了好一会才抬头看向双手递剑的人，他唯一的弟子，也是他最放心不下的人。

“你明知……”

我再也拿不起剑。

“师尊，落霜是师尊的本命剑，徒儿不想它落入有心之人手中。再则，徒儿已找到能修复师尊经脉的方法，只要再过一段时日……”

本命剑，对于剑修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清柳长叹一口气，“放下吧。”

君九卿将剑放置在床边的桌子上，后退一步弯腰行了一弟子礼，“师尊，徒儿告退。”

清柳垂眸没有回应。

花落倚靠在门上，虽不清楚师徒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凭着刚刚的一幕也猜出了大概。

经脉尽毁吗？

不知道姐姐有没有办法能帮上仙师。

站直身体准备离开去找小芙问问，余光却在此时瞥见一抹冷光划过，下意识侧身，几缕发丝被剑气斩断，缓缓落地。

花落回头，清柳手持利剑，往日温润的眉眼此时冷峻无比。

无数尖锐刺耳的声音在清柳脑海叫嚣着：

“你不是以保护天下苍生为已任吗！面前的可是妖啊，你不动手杀了她，她就会去杀了其他人！”

“妖族都是十恶不赦之徒，你忘了那些被妖族肆意残害的人吗！”

“杀了她！杀了她！快杀了她！！！”

神智渐渐被无形的力量完全控制，眸中染上血红。

清柳握紧落霜，利落的挽了一个剑花，即使没了灵力，招式依旧凌厉迅捷，逼着花落步步后退，直退至院中。

茂密的树叶被剑气震落，还未落地又再度被掀起，飘荡在空中。

花落身体撞上树干才发现已退无可退，落霜剑毫无停顿的向前，直指脆弱的脖颈。

风带起脸侧的发丝，本该刺穿喉咙的剑停在距离其一寸的位置。

“不，不是所有的妖都十恶不赦。”

清柳轻声道。

剑身剧烈颤动，发出沉重的嗡鸣。

花落看见清柳眼中血丝消散，已恢复清明、不再空洞的眸中倒映着她的身影，掺杂着她读不懂的情绪。

似无力，似恳求……

下一刻，噗嗤——

花落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缓缓低头看去：

腹部被落霜贯穿，血珠滴落，如一朵朵绽开的血色曼陀罗。

“师尊！”

花落循声看去，君九卿站在院门前，手上端着一碗汤药。

咣当。

汤药溅起，瓷片四分五裂。

不过一瞬，君九卿便从院外来到清柳身后，双手接住向后倒去的人。

“师尊……”

君九卿声音颤抖，他跪坐在地上，源源不断的往怀里人注入灵力。

染血的手握住君九卿的手，清柳温柔的笑了笑，“没用的，我早该离开的……”

就在这笑意中，身躯化作淡淡光芒消散。

君九卿维持着抱人的动作久久未动。

花落上前一步想说些什么，可她又能说什么呢。

树叶旋转着落下。

“无言……”

极轻的声音，却像是无形中打破了什么封印。

君九卿拾起落霜，站起身，面无表情越过花落，在踏出院子的那一刻消失在原地。

“君九卿！”

写有“玄清宗”三字的匾额被一剑劈成两半，砸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听到动静的外门弟子跑了出来，只见一人立于宗门前，周身黑色魔气环绕。

他抬头看向他们，温润却不带一丝情绪的声音响彻整个宗门：

“给你们一柱香的时间离开，之后，我将血洗玄清宗。”

寂静无声。

有离门近的，机灵一点的弟子很快反应过来，朝着君九卿的方向跑去，在发现不会阻拦后很快跑出了宗门。

瞬间，像按下了什么机关，人群喧哗，人们争先恐后的朝一个方向跑去，从君九卿身边跑过，不知去向。

但有人却在经过君九卿身边时被魔气缠身，无论怎样挣扎谩骂都无法前进一步。

一柱香的时间很快过去，一道无形的结界以极快的速度笼罩住整个宗门。

先前被控制住的人只在一瞬间就被魔气贯穿了身体，缓缓倒下。

魔气迅速席卷，草木枯萎，宏伟的建筑土崩瓦解，还留在宗门里的人想负隅抵抗，一招未出就被魔气无情绞杀。

此时此刻，此地已成人间炼狱。

君九卿跨过一具具横在地上的身躯，淌过血河，来到大殿之上。

银色的剑已被染红，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无言像是一直等在这里，看见来人时毫不意外，反倒笑了起来。

“看来我的师兄没有活过今天啊。”

没有多余话语，君九卿持剑便攻了上去。

无言不退反进，剑与剑的碰撞发出刺耳的声音。

“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清柳执意要你飞升，为什么现在的你能熟练的操控魔气。”

君九卿动作一顿，无言轻笑出声，灵力自两剑交接处荡开，两人同时退后数步。

“因为啊，”无言咳出一口血，狼狈的以剑支撑身体半跪在地。

他笑着：“你是半魔啊。”

半魔？

君九卿愕然。

他想起，师尊明明早已能飞升却依旧选择留在人界，当时他还以为是师尊放不下玄清宗。

现在看来，是因为他。

“上神这句‘师尊’我担待不起……”

那日的话语在耳边响起，无尽的痛楚在顷刻间淹没了他。

师尊……

看着人痛不欲生的样子，无言心中是说不出的畅快，“即便成神了又如何，结局依旧不会变。”

“贤侄，好好享受我送你的这一份大礼吧。”

磅礴的灵力撞入身体，破碎声在空中响起，大片大片的莹白色碎片自头顶落下，额间魔纹从模糊到清晰不过一刹。

“哈哈哈哈……”

魔气汹涌而出，顷刻间吞噬了无言，只余阵阵笑声回荡。

碎成两半的匾额，残破不堪的建筑，花落一路走过，越往里走心越沉。

在看清站于废墟之上的人的面容时，花落停下了脚步。

咔嚓！

是脚下碎裂的树枝发出的声响。

花落眉心一跳，脚下一点翻身而起，衣裙划出一道弧度。

带着杀意的剑紧随着擦身而过。

见人躲过，君九卿挥剑一斩，无尽魔气裹挟着杀气朝花落攻去。

花落见状双手结印，绯色花瓣漂浮于面前。

随着花落朝前一指，径直对上来势汹汹的魔气。

一时之间，魔气与绯色花瓣形成对峙之势。

“落落！”

——是察觉不对来寻人的小芙。

在听到小芙的声音时花落迅速道：“澜珠。”

这是花落一直随身带着的东西。

只二字，小芙便知道要怎么做了。

凤凰真身现，长鸣一声朝君九卿冲去，绚丽尾翼横扫而去，君九卿仰身避开。

与此同时，花落收回术法脚步一错拉开距离，抓住时机手一抬，悬浮在手心上的珍珠飞出。

白色的珍珠发出莹莹光泽，穿过重重魔气停在君九卿面前。

柔和的力量笼罩全身，使人失去了抵抗的心思。

君九卿缓缓闭上眼，环绕其身的魔气被珍珠吸收。随着魔气减少，额间魔纹渐渐褪去。

待魔气全部被吸收，珠子没入君九卿眉心。

变回人身的小芙站在花落身边，花落疑惑：“他这是怎么了？”

“入魔了。”小芙低声呢喃：“竟是半魔吗？”

“半魔？”

小芙解释道：“若有仙或神与魔族结合，其诞下的孩子有极大可能是半魔。”

“魔天性残暴，这样的孩子成年后只会失去理智，变成只知杀戮的魔。”

温和的声音从旁补充：“不知疲倦的杀戮直至修为耗尽而死去，亦或者，被世人所杀。”

小芙点头，看向不知何时走来的人，“但你却没有。”

随即肯定道：“有人封印了你体内的魔气，教习了你术法，让你以半神之躯成神，以神性压制魔性。”

说着，想起一人来，“是清柳仙师？”

“正是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