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公主满眼迷茫,像是并不能听懂其中的区别。
——纵使宁安公主再早慧,在尚才十岁的她心里,官师是大庄的皇后,大庄的皇后就是官师。这二者间,本来就是划上等号的。
“大庄的皇后,是皇帝的妻子,是大庄的国母,换言之,他们想侮辱的,是明德殿里躺在床上那位,以及殿前跪着的那群大人们。”官师微微一笑,只淡然反问道,“所以,既针对的不是本宫,又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宁安公主的泪珠珠还挂在眼睫、脸颊上,但见官师神色沉静,似乎全然就没有把胡人的冒犯放在心上,心下自觉再哭好像也不合适了,但笑却更是一点也笑不出来的……一时间眼泪落也不是,不落也不是,双眼里仍还带着七八分稚气与茫然,莫名透出几分倒错的滑稽意味来。
官师看得好玩,唇角微扬,抬手替宁安公主拭了多余的眼泪去。
片刻后,宁安公主却是也想通了,神色平静道:“倘若真有那么一天,儿臣定会随母后同……”
官师抬手按住了宁安公主。
宁安公主抬头,却是一脸的视死如归。
“你这孩子,”官师头疼得厉害,面上却只不动声色地笑盈盈玩笑道,“本宫这不都还没有怎么呢,你倒是已经把什么都想着了。”
“母后说的是,”宁安公主眉眼微垂,平静认错,“是儿臣失言了。”
——虽然在最后一刻把那个“死”字咽了下去,但彼此都明了了,那可也终究不是个吉利的字眼。
官师沉吟片刻,心道堵不如疏,干脆就趁着这个机会把一切摊开说敞亮了。
“宁安,”官师揉了揉身前小姑娘的脑袋,缓缓道,“就算是真走到那一步,母后也一定会想法子为你们寻一条生路的。”
“那母后您呢?”宁安公主却并不买账,当即反问道。
官师一时沉默了。
“可儿臣并不想苟活,”宁安公主在这片沉默里一下子激动了起来,紧紧攥住官师的手,一字一顿道,“儿臣愿意为母后而死!”
官师忍不住笑了。
这次的笑依然是官师一贯的微笑,淡淡的,轻轻的,却不再像宁安公主记忆中的很多次般,盈着轻缓的暖意与包容,而是仿若带了抹棉花里透了数把针尖出来似的轻嘲。
——既不痛,也不痒,但冷不丁的,也挺扎人的。
宁安公主的激烈情绪在官师这意味不明的微笑里逐渐消散了,双眼里浮现了清晰可见的茫然。
“本宫要你的死作什么?”官师微微笑着直视着宁安公主的双目,无比理智,又无比残忍冷酷地反问她,“这世上愿意为本宫去死的人多的是,而他们的死,总还多多少少能为本宫带来些什么……可宁安你呢?”
宁安公主的眼睫快速地眨动了起来,眼圈一点一点晕红,牙齿微微颤抖着磕绊在一起……须臾后,她死死咬住唇,眼泪无声地泄了满脸。
官师松开手,缓缓起身往殿外走,不再去看身后无声痛哭的少女,只在最后离开前留给了她一句颇像是百无聊赖之下的随口之言:“活着吧,随便活成个什么样子……总还不枉费本宫花心思养活了你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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