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实,别杀我!杀了我,你们可就真的出不去了!”莫灰慌忙道。
即便是成了鬼,宋薄也没有淋雨的习惯。然而木屋此刻有人,他又情况不妙,只好忍受着雨势逼问莫灰详情:“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听你方才口气,似乎是故意进入此地。怎么,绕了这么一大圈,究竟为了什么?”
“是,是......”莫灰却支支吾吾起来。
苏瑜见状,眸色未起波澜,剑柄转了转,搅得莫灰肩膀的伤口割裂严重。鲜血直流,只是被雨水冲刷得一干二净。
莫灰又惨叫了几声,声音逐渐衰弱,至此才真的老实交代:“为了献祭。我们也不知道具体情况,我们都是依照那位大人的旨意...来做的。在初二的时候,将人杀死献祭,借由此,我们也可以获得一定法力。至于为何能回到过去,我们也着实不清。这真的不关我们的事!”
“不关你们的事,我看你姿态熟练,这些年没少趁火打劫吧。”宋薄冷笑了一下,他还记得自己被翻动的箱笼,还有那句“穷酸”的羞辱。
可越是愤怒他就越是冷静,因此衬得黑色的花纹愈发诡异。
宋薄:“放我们出去。”
莫灰慌忙点头。他也想啊,等到时候出去了定叫眼前两人好看!
然而片刻后像是听见了什么似的,他脸色立刻灰白,嘴唇缓慢一张一合:“不,不行!”
苏瑜凝眉:“什么?”
“不行,不能出去!”莫灰欲哭无泪,进了水的伤口疼得很,他扭曲着一张干瘪无味的脸,“不行,我们还不能出去!不能出去,不能出去,不能出去!”
苏瑜收了剑,警惕地盯着眼前逐渐变形的“人”。宋薄此刻也是一脸的不敢置信。
膨胀再膨胀,犹如发了的馒头一样,莫灰的肚子隆得老高。肚皮的青筋突出明显,甚至还一跳一跳的。
宋薄立刻退到苏瑜的身后:“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我也不清楚,但,他应该已经不是人了。”苏瑜回道。
若说先前与他对战的,是一个借由鬼力的凡人,那么此刻的莫灰显然已经遭到了反噬。他记得狸桦告诫过他,鬼力这种东西,最好少沾染。
想着,他眼珠瞥向了一旁紧盯莫灰的宋薄。
莫来的鼻涕眼泪一个劲地流淌,虽说有雨水遮掩看不大清,但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他伸出一只手努力够向苏瑜的方向:“救我,救我!”
他还不想死!他为他们做了那么多的事情!
然而疼痛加剧,莫灰又忽地仰头尖叫起来,“大人!你不能过河拆桥!你不能因为他——”
“嘘——要安静。”
模糊的声音再次传来,但这次宋薄辨认得出那是何欢的音色。他旋即转头。
不知何时起,余下的村民们都齐聚在木屋前,只是宋薄留意到何欢的左侧和右后侧特定空了两个位置。莫灰的尖叫声逐渐平息,不甘的眼神仍旧死死地盯着天空。村民们的面色逐渐灰白,身上逐渐浮现陈旧的伤痕。他们望着眼前这一幕,看着眼前的两人,目光悲伤。
何欢的半截身子已成石化,她食指抵唇,告诉了宋薄谜底:“不可...言明。”
紧接着不过一息之间,二人脚下突显金色光芒,古老神秘的阵法将宋薄和苏瑜吸进。
何勇拄着不知从哪里拿到的拐杖,一如往常地平静地回望着他。只是在最后的最后,他的嘴巴无声的张开又合起,串连起两个字。
宋薄来不及细想,身子就先行一步地落下。他捂住脑袋,正以为要头着地时却被接住。他张开手指,透过指缝看见了月色下的苏瑜。
苏瑜稳稳接住宋薄后,足尖轻点地面后才站定,道:“下来。”
“哦。”宋薄听话地从苏瑜的臂弯里出来,非常乖巧地站在一边静等苏瑜的下一个指令。
可苏瑜并未开口,他直接抓过宋薄的胳膊盯着两手看,随即抬头捏起宋薄的下巴,把脸歪到一边仔细检查侧边花纹的延伸情况。
“情况,很糟糕?”
“算不上。至少手是恢复了,但是脸的纹路已经延伸到脖子那边。我也说不上好坏,等待会要是遇见了云天宗的弟子,请他们看看。”
“你好像很信他们。”宋薄后退了半步,离开了苏瑜的手的掌控。
“我知晓的宗门就这一个。而我先前所说要报恩的恩人,便是云天宗的弟子。他既有那份救我的善心,我便也愿意相信他加入的宗门不会差。”
“信任可是很容易破裂的,尤其是理念不同时,注定要分道扬镳。”宋薄道,看苏瑜目光落在自己,就又故作轻松地说起,“不过我相信同为修仙者,你们的关系应当走得长久些。”
苏瑜问:“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宋薄答:“自然是回山林避一避风头,我还剩一小段时间便可进入地府,不太想节外生枝。”
正闲聊,就猛然听见一声呵斥:“谁!出来!”
铭晓一手握着配剑,一手捏着符箓,目光炯炯地盯着眼前的树林。他虽是第一次出任务,但相比于旁人,胆子还是稍大一些。心里又有萧风作为榜样,便无论如何都想出色地完成任务。
宋薄和苏瑜互看了一眼,然后慢慢走出阴暗的树林。
人未完全走出,就听到清脆的银铃响动。铭晓以为是唤人入梦的法器,急吼吼地掏出避罗器就要抵抗。哪成想腰间玉佩陡然升温,铭晓吓了一跳,再抬头时就看见了出来的二人。
他领着玉佩远远冲着两人辨认了一下,最终确定了玉佩的目标,对宋薄厉声道:“好重的阴气,没想到你个厉鬼还跟在我仙门面前出现,受死吧!”
“嗯?”宋薄一时没反应过来。
苏瑜则率先挡在宋薄身前,说:“他虽是厉鬼,但并未伤人。”
“怎么可能!这样的鬼气,若不是染了血债,怎么可能会有?你一个灵修待在他身边,都不难受的吗?”
难受?
宋薄微怔,眼神复杂地看着苏瑜的后背。
苏瑜没答铭晓后一个问题,只道:“他成鬼时间尚短,应该不可能那么快沾染。”
“若是他生前呢?”铭晓不清楚眼前的灵修怎么一直护着那厉鬼,但秉着同为修仙者,更何况他还瞥到此灵修还有着他们云天宗的玉佩,所以终是好心奉劝一句,“小心鬼说谎。你别到时候被骗得一身修为都白白葬送。”
“我信他。”
“不是,你这灵修,怎么这般冥顽不灵?我可不管你,眼下何家村鬼气肆虐,保不住就是你身旁的这只厉鬼搞得!我可不能让大师兄无功而返!”
铭晓提剑就要刺向,苏瑜立即唤出本命法器。修长的剑身碰撞微微迸出火花,两人对招之间动作迅速异常,只剩残影能勉强捕捉。
宋薄本就不擅长运用自身的鬼气,此刻更是怕自己的轻举妄动给苏瑜招来麻烦,因此躲藏在一颗树后,观看局势变动。
弯月的腰身一部分被吹来的云遮掩,光线便暗了大半。
萧风跟随着何林的脚步走到后山,奇怪的是,这其实并非萧风探测到的鬼气最浓郁的地方。
“你要带我去哪儿?”
“去最初的地方。”
最初的地方?
萧风的眉心狠狠拧了拧,默默握紧佩剑的剑柄。随即而来的一团黑雾袭来,他按照习惯当即斩杀过去。
谁料这雾不过是障眼法,真正致命的东西自劈开的缝隙中迸出,一个硕大的咒术倏地围困住萧风,顷刻间又变成了捆仙索将其束缚。
“你!”萧风厉声道。
他简直不敢相信,前面那个还依旧存活的人,会这么对待一心想救他出去的他!
但既已吃了人心的亏,萧风便立刻想着补救。可暗自试了好几次咒语却都无用,摆明了这绳索上还添了一道压制灵力的术法。
他问:“为什么?”
“因为,他必须听话啊。”搭话的却不是何林,而是缓缓走过来的秦放。此刻他的面皮早已松弛,甚至走路间还有些佝偻。
没办法,大阵居然失效了,连带着其他的鬼匪他也使唤不得,只能依靠着神志不清的何林。不过好在,这傻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听话。
污浊不堪的眼用赞赏的目光看着何林,秦放随后拍拍何林的小脑袋,道,“去看看你阿姐吧。”
何林这才低头移了步,飞奔到神庙里。
萧风只看得到何林头也不回的身影,但思索秦放的话片刻他心中就有了定断,冷声说道:“利用他人弱点,真够卑鄙!有本事和我真刀真枪地干一场!”
秦放可不上当:“你是仙门的人,无论是体力还是能力都远超我。我是傻了不成,会和你单独决斗?”他走上前,虚摸着萧风的脸颊,“我呀,本来是不想让那个傻子动手的,毕竟惹上仙门是件极麻烦的事。但是那位大人要求,我可不能不从。正好我还差祭品,看你灵力充沛,就拿你开刀吧。”
“那位大人?哪里来的,居然敢让活人献祭!怕不是你自己想私吞灵力,故意说的吧!”萧风试图激怒秦放好找寻其弱点,谁知秦放根本不买账。
“嘘——”秦放隐隐警告道,“要安静。说多了,对你可没什么好处。”
“我这样,好处也轮不到我!你个人渣,自私自利,根本不配为人......”萧风忿忿道,却还是被拖拽着向前,只好扯着嗓子怒喊引起骚动,努力地在地面留下挣扎的痕迹让在搜寻的师弟们看到警惕。
何林听见后方的响动,双手合十,闭上眼。那不变的石像上,女神微垂着眉眼,凭空出现的泪珠滑落。
【“请帮帮我们——”】
宋薄瞳孔微缩,随即缓缓直起身,走出黑暗。
铭晓正专心防守眼前攻势,余光随意一瞥就瞧见了缠绕的鬼气。玉佩的灼热便是苏瑜有心忽视,此刻也无法。于是双方都默契地停下招式。
苏瑜瞧着宋薄的神色不对劲,当即就要过去,铭晓见状赶忙拉过:“不是,你没看到情况不对吗?还上赶着过去,找死吗?”
“我不过去,才会出大事!”
话音甫落,宋薄的身影赫然化作一团黑雾飞走。苏瑜抿唇,也不废话,紧随其后。
铭晓慢了一瞬,见那两人化作一黑一白飞远,只看清了方向,脑中搜索了一圈,然后手指画符传音,嘴里还念念有词:“这厉鬼肯定又要害人!我得赶快告知铭岳速速捉拿!”
这边铭岳才在后山边缘和其他弟子施好阵法,便接到了铭晓的紧急传音——“有厉鬼往东南方过去了!”
“东南方?我记得阿晓是在西北方来着,那东南......”他眼睛睁大,“不就是我这边?”
铭岳当机立断唤起其他稍作休整的弟子:“快起来,有厉鬼往我们这边赶来!所有人结队搜寻,一旦发现厉鬼的踪迹,先按兵不动传音报信,待众人赶到再施法抵抗!”
有弟子不解:“为什么不能先行攻击,趁他虚要他命啊!”
“厉鬼不同于新鬼,他们法术高强,又和我们使用的灵气克制,这种时候当然是打群体战才是上策啊!你小子上课是不是又没听讲?回去就让无稽师叔给你加课!”铭岳的话又急又密,看人不动,又道,“还愣着干嘛,快兵分一路二路三路啊——”
鸟雀惊起,引得林影重重。
萧风还在垂死挣扎,他倒不是真怕死。只是要是眼前这个祸害继续残害无辜之人,他就是死了也不甘心!
秦放并不在意萧风的咒骂激怒,在他看来这都是不痛不痒的小事。眼瞅着前方的莲花池即将到达,他不由得咧开了嘴。
莫灰那个色鬼死了也好,省的跟他抢灵力。真希望这次能分到更多的灵力,好维持他常人的状态啊。
可刹那间一道凌厉的掌风冲向他心口。秦放不得不放开萧风,抬手接住宋薄的一掌,逼退到古树前方停下。
“你居然还活着。”秦放惊讶道。
倒不是宋薄有多特殊值得他惦记,实在是自打他让何林推宋薄入池后,村子的运势就不大好,已经好几年没人来过给他们当祭品了。好不容易盼来的还是个修仙的道士,一心想要解决村子的鬼气。他嫌麻烦,一并施法让那人进了池。
算上那个,眼下他也就只需要被困着的这一个了。
既到了这儿,他便没有轻易放弃的道理。聚集,作印,施出,一气呵成,招招往绝路命脉上击。
可令秦放意想不到的是宋薄居然都一一躲过了,更重要的是,就算没有躲避掉,偶然击中的攻势却在触碰到的瞬间化为乌有,像是有咒术的保护一样。可在他记忆里,无论怎么算,这个宋薄明明应该是个资历尚浅的新鬼啊!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是真的纳了闷了。
然而风起叶落之时,周身气息不对。秦放暗道不妙,随即看见了前来增援的苏瑜,饶是见过了不少风浪的他,也不得不愣住了片刻以吸收巨大的信息量。
尽管提前完成任务的诱惑很大,但是断不值得豁出性命的资格。再说了,以后日子还长,他还等得起!
几息之间就做出了抉择,秦放一挥手,顷刻消失在原地。
然而苏瑜在他消失的瞬间结了个印过去,黏附在破旧衣物上跟着秦放一同不见。
“灵气...灵气....我要灵气......”脑中的弦丝松动,漆黑的眼眸盯着坐在地上的萧风。
宋薄没了意识,只知道很饥饿。眼前的耀眼的蓝光在散发出幽幽的清香,犹如鲜花吸引蝴蝶,在不断引诱着他。
苏瑜挡在萧风面前:“宋薄,你清醒点!”
可是宋薄听不见,他甚至只能依稀地看清苏瑜的大致轮廓罢了。
他想为什么要阻拦他,他只是在找吃的而已。
虽然阻挡在眼前的光芒更甚,但宋薄却全然没有想要汲取的**。他深沉的恍若暗夜的眸子越过了苏瑜,直达萧风的眼底。
“灵气...灵气....我要灵气......”
苏瑜不得不举剑对着宋薄,另一只手握紧拳:“别再靠近一步!你是疯了不成,还想不想安稳度日回到地府了?”
宋薄停下脚步。苏瑜以为宋薄听进去了,哪想下一刻宋薄冷脸向他袭来:“烦死了,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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