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宋薄看着苏瑜手里的戒尺。
奇怪,早上的时候不是没异样吗?果然得靠修者才能发现。
宋薄在心里给自己的行为点了个头,然后主动接过戒尺,翻来覆去地看了看。
狸桦眨眨眼,说道:“那东西早就被苏瑜给弄散了,你找不到了!”
宋薄一听,立即看向苏瑜,握住尺身的手紧了紧。
这么厉害?
他犹豫道:“...你能解决?”
“它现在的力量过弱,还不成气候,所以才能轻易绞杀。”苏瑜道。
宋薄提着的气将要松下时,又听到苏瑜补充说:“不过它在自主吸收你的鬼气,若非我及时发现扼杀,假以时日,定会为祸,届时连我也不好对付它。”
这东西真能为祸?
宋薄惊讶:“我的鬼气不是已经消失了吗?连云天宗的人也不知晓消散的原因,怎么,难道它还在?”
“你是鬼。即便现在别人看不穿,但这并不能改变你是鬼的事实。因此鬼气一直都存在,只是正常的修者无法探察而已。”苏瑜耐心解释道。
“那这黑雾?”
“我也不清楚。但既然是吸收鬼气壮大自身,想来应该也是同根同源的东西。”
苏瑜看宋薄沉思,问:“在想什么?”
“我只是在想,要是在不给予任何鬼气加以饲养的情况下,你是可以击杀的,对吧?”宋薄抬起脸,眼神灼灼地望着苏瑜。
“什么事?”苏瑜很快反应过来,面色带着凝重起来。
“在我梦境里,也有一团黑雾。它总是在不断展现我儿时的回忆,”宋薄顿了顿,眉心微蹙,“令我感到疲惫。”
他一点儿也不想记起!
“它伤害过你吗?”苏瑜旋即探察宋薄全身,怕宋薄不理解,又解释着,“有时候梦里的伤害会叠加到现实的身体上,而且一般很难消除。”
“它没有伤害过我。就只是在播放以前的回忆。”宋薄答道。
苏瑜闻言只觉得奇怪,更匪夷所思的是,他的灵力缓缓流淌过,然而却都没能找到那奇怪的黑雾。
他眼底闪过一丝错愕:“我找不到它。”
他的灵力纯净,按理说,只要沾了恶念的气息,他都能检测出来。怎么这回竟失效了?
苏瑜不信邪地试了好几次,可结果都是无功而返。
“它不伤害你。”狸桦说。
现在没恶意,不代表将来没有。于是宋薄问:“若是一直留在体内,会怎么样?”
“我不清楚。”苏瑜无奈开口。他没有应对此事的经验,因而眸光转向了狸桦。
狸桦接收到,捏着下巴仔细打量了宋薄一小会,才道:“放心好了,苏瑜的灵气都没能逼出,想必它对你没有危害。至于为什么你会总是回忆起儿时的过往,在我看来,只要对你的身体没什么影响,应该没什么问题。”
关键是宋薄他压根就不想回忆。那些记忆又并非欢乐,充满了压抑。他总不能天天做噩梦吧?
不过既然没有失控这类大的危害,宋薄也就只能暂时不去管它。他接回最初的话题:“除了这件事外,你们有找到关于...我娘的遗物吗?”
“没有。”狸桦抢先答道。
总不能直截了当地让苏瑜逼供,届时宋清平咒语一念,他再一昏,指不定又要造些杀业。在何家村用短剑捅入秦放这件事,他真不想再来一次。
宋薄惋惜道:“看来必须得让我爹将他的心愿办成才行。”
苏瑜:“你敢确保在你达成你爹心愿之后,他会如你愿,解了对你的控制?”
“......他是我爹,多少还是有亲情在的。不会那么无情。”
可事实上,这话宋薄自己也不敢完全相信。他总觉得自他回家乡起,很多事情都变了。或许三年的空窗,终究令他们父子之间生分了一些。
苏瑜也不知是不是瞧出了点什么,还是听到了什么,起身便要离开。狸桦比宋薄还着急不解,赶忙拉住:“哎,你走什么呀?还没商量出办法来呢!”
“他要完成心愿,我们在这儿又帮不了他。难不成你替他去考?”苏瑜说。
闻言,狸桦抓住衣袖的手松了些,语气不确定起来,听着很虚:“好像...是这么回事。可你真走?”
苏瑜又瞥了宋薄一眼,然后自如地对狸桦说道:“走吧。”
狸桦见苏瑜不改主意,只好跟从。可看苏瑜走进了树林,心中疑惑,便问:“说是要走,你怎么还停留在这里?”
“宋薄他爹快来了,如今我们处暗,才是最有利的。”
月就那样无声无息地悬落在空中,苏瑜望向灯火的眼里多了几分好奇。更何况,他只是想看看,宋薄能不能等到想要的东西。
话说这边,宋清平拿着几本书,慢悠悠地出现在自家的门口。
“爹——”
“家里来过人了?”
“没有啊,爹为什么这么说?”
宋清平定定地望着宋薄的脸,试图揪出一点异样。然而宋薄还是那一副困惑自然的神色,让他无从逼问。半晌,他道:“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宋薄给宋清平倒了杯水:“你要是想问我真话,只管动用法术,我也不会反抗的。”
“你是说的比唱的好听,鬼主意一套一套的。”
宋清平接过水,抿上几口,听宋薄问起:“话说爹去哪儿了?居然酉时才回来。”
“冯祺的书铺进了些好书,我在那里停留了一阵,所以晚了。”
外面的夜色悄然浮现,宋清平瞧着这杯中月,手指无意识地捏紧杯壁。然而似乎没有过很久,他像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顿了顿,对宋薄说:“我想起有东西落在冯祺那小子的铺子里,你去帮我拿一趟吧。”
宋薄听了脸色依旧没起多大的波澜,只慢慢道:“爹不是不让我去镇上吗?”
“怎么?你还真打算在镇子上久留?”宋清平不慌不忙地放下茶杯,一双眼就那样注视着宋薄。
“我没有那个意思。”
“那就快去。”
“......是。”
临走前,宋薄远远望向点着烛火的家。这一小团的火光曾是他的安心之处。可现在依然会是吗?他不知道。
一路走来,他的运气很差,所以他总是试图很坦然地去接受。但是,他忽地想起了早上的那场梦——
村民们围住道贺的脸庞依旧模糊不清,唯有声音依旧存在,裹挟着他几乎喘不过来气。宋薄仰头看着高大的笑得灿烂的宋清平,小手紧握着大手。
“这孩子真聪明,才上了几次学堂竟能记得这么多!您可真是有福了!”
“将来说不定就会高中呢!”
“没准能当个大官呢!”
“......”
宋清平还在假意推脱,忽感手上的握力加重,低头望向小宋薄,咧开了嘴角抚摸着孩子的脑袋,赞扬:“你真是我的骄傲啊——”
随后俯身,凑到宋薄的耳边,用极低地只能他们二人听见的嗓音说道,“晚上的温习要更加努力,知道吗?”
宋薄乖乖地点了头。
“这样吧,到我家做客去,我请您吃饭!顺便讨教讨教!”一个村民热情喊道。
宋清平:“这使不得使不得,我哪有什么本事!改天吧。”
“别呀,我们都想知道您教育孩子的手段!您可是我们村唯一的秀才,必须赏脸啊!”
一众起哄着,言语间把宋清平架在高高的云端之上。于是他再藏不住得意,只对宋薄嘱咐道:“你先回家休息吧。”紧接着低声说,“锅里还有些白粥,你配着咸菜吃点。”
“把孩子也带上呗!”
“不了,他喜欢看书。一天不看就难受!还是回家待着省心!”
“原来如此,果然秀才的儿子就是不一样啊!我家那臭小子要是能像宋薄一样,我可太高兴了!”
“哪里哪里——”
宋清平被其他人簇拥着离去,独留宋薄一个人在原地。
蹦跶的小石子落到他的脚边,宋薄转头一看:“庞明?”
“去不去河边捉鱼?”庞明扬起下巴道。
“我要回家看书。”
“都快到吃饭的时候了,你怎么还想着看书?肚子不饿?”
宋薄垂下脑袋:“饿。”
“那跟我走呗!”庞明走过来,“反正他们大人吃饭要好久呢,你赶到你爹回去之前回家,不就好了?”
蝉拼了命地鸣叫,阳光的热意烧得地面滚烫。庞明的提议让他心动,所以宋薄犹豫了一瞬,立即改了口:“好。”
清凉的河水没过脚脖子,于是发热的身体也逐渐恢复了原样。宋薄看着庞明熟练的动作,笨拙地学着。在鱼又一次从手心滑走后,他挫败道:“庞明,我还是去摘野果吃吧。”
“那你先去,我先把鱼捉完。”庞明头也不抬地回道。
村里的孩童都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爬树这项技能,宋薄也不例外。只是他体弱,爬得比其他人稍费力些。但是当坐在树杈上时,迎着丝丝的凉风,他难得有了解脱的感觉。
成为一个天才很不容易,而要演一个天才更加困难。也只有这个无人的时刻,他可以完全地做主,自由地呼吸着。
但是意外无法事先预料。
它才是真正无法捕捉无法触碰的鬼影,稍微沾染,顷刻间丧命在此。
这“熟悉”的树林里一直没人深入探察过,所以往往人们都会赋予密林深处一个神秘的传说。例如神明留下的只言片语,例如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藏。
在一个休闲的午后,他们决定进入看看。已记不清提出的原因,已记不清整个过程。
但是梦魇里那高过头的芦苇开始遮蔽狭窄的天空,方向就此迷失......
宋薄摊开手掌心,芦苇拂过的感觉是那么真实。黑雾究竟为何给自己这样的梦,是怜悯?还是嘲弄?
何家村的那些村民们,每每经历的,是否如他一样?
走在路上,再一次停住脚步,伫立着回望着越发渺小的火光,良久,宋薄转了回来。
他想,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变动了一下位置,但感觉还是有点生硬。嗯...还得再努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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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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