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代价

“哎呦,这叫什么事啊?”数不清到底是第几次从茅房里出来,吕颂只知道他最后是靠着顾起的搀扶下,才两腿打颤地缓缓走着。

顾起:“我先带你去客栈休息,然后叫大夫过来给你看看。”

吕颂:“既然如此,就有劳顾兄了。”

“客气,宋薄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话说,顾兄是怎么和宋兄认识的?”哪怕气虚无力,这一点子八卦的火星,还是在吕颂的心口里噼里啪啦地燃烧着。

“好说,”顾起弯了嘴角,“三年前就认识了。当时我们顺路,正好搭了一段。只可惜后面就各奔东西了。能再次相遇,还真是缘分。”他刻意加重了“缘分”二字,萦绕在舌尖上,更像是一句调侃和惋惜。

不过吕颂还难受着,听一半漏一半,因此没能捕捉到这个细节。

更别提路走到中途,他就听见后面传来林奇的呐喊声:“哎——你们怎么走了?”

待林奇跑过来,又说,“我刚看饭菜几乎都没怎么动,是不合你们的胃口?”

吕颂干巴巴地笑了一笑,没不打算说话。

他就夹了一根,就成了这副惨样,哪还敢再吃下去。

但尬在这儿让人下不来台,也不好。好在,顾起替他开了口:“饭菜合不合胃口,重要吗?反正你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我们就不便打扰了。”

林奇的笑僵住,看上去还是温和的脸,可偏偏眸子里渗出的光有些冷:“好歹相识一场,既然你们要离开,我怎么都得送送你们吧?”

“送?大可不必!”吕颂赶忙道。

见林奇望过来,他握拳在口前虚掩,装作一副大度且虚弱的姿态,说,“之前我就看林兄行色匆匆,恐有大事要做。我不过是一点小毛小病。让顾兄送我回客栈歇息歇息,也就没事了。”

吕颂开了这口,倒是把林奇的话堵得死死的。也难怪,他自己非要做一副体谅温润的君子行经,事到如今,吕颂此话一出,把他架在这儿骑虎难下,是林奇自己倒霉。

虽然他还想再试探试探流光海棠盏的消息,但也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于是只说:“那好吧——”

林奇没把话说太死,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过几天我再来看望你。”

说完,他又把目光投向了顾起,“当然,还有队长你。毕竟我们是一个团队的。”

“好。”顾起浅笑道。

看向林奇离开的背影,吕颂心里有些发汗:“他真要过来看我,顾兄,你说我拿什么模样应对他?”

“别担心,或许还到不了那一天。”

“嗯?”

顾起却架起了吕颂的胳膊,步伐加快了些,道:“还是少说些话,多留点力气去客栈吧。”

“哦。”

随意开了间房,吕颂躺在床上蜷缩着,看着顾起在门口对自己说:“你先躺好,我去帮你叫大夫。”

“多谢顾兄。”

等人走,吕颂才缓缓起身。流光海棠盏径直从储物袋里飞出来,暖黄色的光洒落在他的身上,正在驱散一直缠绕腹腔的寒意。

就目前而言,林奇是不能信的。尽管林奇一直摆出一副好人形象,甚至还主动出手救了自己,但眼底那股子轻蔑还是不容忽视。

他再不济,也是在海渊门里被众师兄师姐宠大的,哪受过这种气!

至于顾起......

吕颂摇摇头。

他因着宋薄的缘故,才提了几分信任给顾起。可那信任与薄冰几乎没什么两样,过于脆弱,禁不起重压。

“唉,眼下,也就只有你能帮我了。”吕颂目光幽幽,冲发光治愈自己的灯盏说道。

顾起速度快,大夫瞧得也快,甚至药煎的更快。望着冒白烟的不断散发出苦涩的药,吕颂喉结一滚,看向顾起,“顾兄,我也就不劳你再费心。你先忙自己的事吧。”

“你肯按时吃药?”

“当然!”吕颂信誓旦旦。

顾起没说信,没说不信。眼皮懒懒一掀,道:“那我就走了。你好好休息,没事别乱跑。”

吕颂点点头:“知道,知道。”

门一关,吕颂赶紧把桌边的碗往外推了推。这药闻着就苦,他可一点儿不想吃。

他双手撑着腮帮子,总算是理解为什么师兄不愿自己下山的原因。

这山下,真苦啊!

第二天醒来,灯盏早已自行回到了袋中。而药,早已冰凉。即使凉掉,吕颂没凑近都能闻到久不散的苦味。他摸摸肚子,感觉没那么痛了。于是当即就把药碗忽视掉,推开窗呼吸新鲜空气。

只是不同于昨日街道的清冷,这时倒热闹不少。成群结队的人都站在医馆前排起长队,个个面色痛苦异常。

吕颂虽不认人,但也看过几个开赛前大放厥词的熟面孔。

“奇怪,难不成大家都吃了那家的饭菜?”他默默低喃道。

人群之中,他瞥见了冰洺莘和风凌寒的身影。相对于顾起,同是队友的冰洺莘和风凌寒应该也能信得过。

秉持着同一个绳上的蚂蚱,怎么都捆绑在一起。吕颂犹豫了不到半息的功夫,就猛地推开门,匆匆下了楼,赶到冰洺莘和风凌寒面前。

冰洺莘蹲在一个靠在墙角不停哀嚎的人面前,沉声道:“中毒的参赛者已经离开凛冬,这些都只是凛冬投掷出的幻影,用来迷惑其他人的。而且......”

“而且,他们身上都有摄魂草的气息。”风凌寒接过冰洺莘的话,他们自幼相识相处,默契斐然。

“没错,”冰洺莘脸色不佳,“这些大批量的摄魂草,雪域可不曾拥有过。真不知道从哪里流传进来的。”若真是她猜测的那个所谓的父王,恐怕雪域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冷,冷兄,风兄,总算找到你们了。”吕颂气喘吁吁道。

一路上人竟变多了不少,他过来艰难。最要命的,他发现那些原住民似乎都是只有惊,没有怕的。很多人悄咪咪地探出个脑袋,在看热闹,像是笃定自己不会得到相同病症似的。

冰洺莘眉毛一皱,显然察觉到了吕颂身上摄魂草的气息。可观吕颂面色红润,气色尚可,摄魂草居然没起作用?

于是她问:“你...最近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吕颂惊奇:“这你都能看出来?实不相瞒,昨日我吃坏了肚子,难受了一天!”

“吃坏肚子?”冰洺莘自语。按理说,摄魂草可没有损伤肠胃的作用,然而面前的少年身上分明就混有摄魂草的气息,她不可能认错啊。

“但我看你现在精神不错,莫不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

“灵丹妙药...哈哈哈,算是吧。”

冰洺莘无意窥探他人秘密,因此她本想再寻其他方子解决。可是紧随其后的两天,凛冬的原住民也开始面露痛色,不断哀声哭喊着。

“殿下,殿下,救救我的女儿吧!”一个妇人摸了一把泪水,怀中的幼女紧闭双眼。

冰洺莘的手先是一颤,随即坚定地温柔地抚摸在女孩的额头上,轻声道:“好。”

“你打算怎么做?”风凌寒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看着冰洺莘的背影,问道。言外之意,其实就是不希望冰洺莘自己动手。

然而冰洺莘却先是走远了些,随后回头看向那对母女,压低了声线说:“你我都知道,凛冬的原住民皆为鬼魂。他们自愿为圣树提供掩护,本身就牺牲了许多。我不能再让他们受苦了。”

“也许我可以......”

“你不可以,”冰洺莘猛地打断他,她睫毛低垂轻颤,并未看向风凌寒,“这件事,只能我来做。”

“你的身体承受不住!”

风凌寒忍不住走上前,他还记得那夜突然看见婲花附身后的冰洺莘。若是再来那么几次附身,谁知道冰洺莘的身体会变成什么样。

会变成一具......躯壳吗?

“可是风凌寒,我不能一边享受着华贵奢靡的生活,一边却对我的子民的苦难无动于衷。如果是这样的我,你会尊敬...爱戴我吗?”

她原以为还有很多时间,香囊还怀揣着,隔着看似有力跳动的心脏。

但这一步棋,终究是她想得太浅,想得过于简单。她不应该寄希望于名为“父亲”的那个男人,对他的“深明大义”抱有不恰当的幻想。

沉默半晌,他握拳哑声:“我会帮你的。”

吕颂抱着自己的被子,盯着眼前突然闯进他厢房的风凌寒,问:“你这是走错了?”

“不,我就是来找你的。”风凌寒没说什么废话,伸臂一拽,就将吕颂拽离了温暖的被窝。

这头寒冷的空气直直钻进脖颈,吕颂呲牙咧嘴道:“那什么,有话好好说!我们是队友!”

“我知道你有治好你的灵器,我现在需要它。”

“灵器?”

一提这个,吕颂脸色变了一变。虽说流光海棠盏确实难得可贵,但这是第几回了?怎么又有人要抢他的宝贝?

可观风凌寒风尘仆仆,面带寒霜的模样,也不像是要占为己有的架势,反倒,反倒是要借此做什么大事。

秉持着问清楚的原则,吕颂说:“先告诉我原因。”

“你身上有摄魂草的气息,但却能一直清醒,并未像之前的参赛者那般中毒退赛,本身就足以说明背后有一个强大的灵器为你阻拦。”风凌寒说,“眼下凛冬的原住民也出现了这种情况。他们对于雪域的意义不言而喻,因此,为了治疗他们,我们需要你的法器。”

“救人,我没意见。但是你们不会做出杀人夺宝的事吧?”吕颂眯起眼睛,不确定地问道。

这不怪他多心,实在是接踵而至的事情像石子一样纷纷冲他砸来,砸得他眼冒金星,他必须得给自己想个招了。

“我们会立誓。”风凌寒道。

“立誓?”

“雪域的誓言一旦违背,就会遭到万劫不复的惩罚。所以,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现在就立下誓言。”

没等吕颂说同不同意,风凌寒抢先一步立了誓言:“我风凌寒,绝不占有吕颂的法器。”

誓言既出,其眉心上便落了个雪花似的图样,不过一眨眼,就隐没于眉间,再寻不得。

“你这...这......”吕颂“这”了半天,最终也捶手叹气。做到了这种份上,他再不借,倒显得他不厚道了些。更何况,若真能救人,本就不算是违了他修者的心。

这灯盏光芒微亮,盏旁似有灵气化得小雀鸟在环绕,单论样貌,已看出不是凡品。但风凌寒的目光就扫过了一眼,继而将灯盏收回袖中。

“东西我先借走,用完自会还你。”

“知道了,拿去吧。”吕颂甩甩手道。眼见风凌寒的身影很快消失,他摇摇头。

风凌寒走得轻,脚下瓦砾甚至都没怎么发动响声。只在月下留下一道残影,飞快翻窗进入屋内。

他垂首,低声:“殿下,东西我带过来了。”

冰洺莘这才回身。她变换为女身,流苏步摇轻微摇曳,看上去端庄大气。

但风凌寒只紧盯其衣摆,不敢多看。既是为了心中隐秘之念,也是为了尊重公主意愿。

冰洺莘接过灯盏,灵魂深处的牵引在告诉她,这件珍宝与婲花的关系匪浅,于是心底暗问:“婲花,你认识这件灯盏的主人吗?”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婲花的声音依旧温柔,仿佛在宽慰,“这件事她早已预料到,你可放心使用。”

“我并不后悔成为你们的棋子,但求这件珍宝真能拯救我的子民。”

“会的。”

至此,冰洺莘深吸一口气,再没了顾虑。

想解摄魂草并不难,但需要的就是庞大的灵力支撑。而且,对于凛冬的原住民而言,他们的难处就在于他们本身为鬼魂。

照理说,所有鬼魂的安心之处只有地府,虽然目前地府对流落外界的魂魄不加以约束,可就魂魄自身来说,摄魂草就是在索取他们的灵魂。

在清除的过程中必定会痛苦不堪,甚至稍有不慎,就会彻底魂飞魄散。

因此,冰洺莘作为雪域的公主,雪域未来的接班人,其存在与圣树有天然联系,会将凛冬鬼魂的痛苦转移。

这是每一任王的代价,这是登上血淋淋王位的条件。只可惜,这其实本不该她先承担的。

然而事已至此,也没了其他法子。

流光海棠盏的灯光温暖,洒落其身恍若旭日照耀。心口寒影鳞也在散发微光,冰洺莘忍着剧痛,十指作印念咒,古老的语言自薄而淡的唇中吐露。

风凌寒的掌心,逐渐渗出了鲜血。

阴影处,金线刺绣的靴子在苍白的月光下显出了形。

“噗——”

血花坠入地面,控制不住的眼泪也就此滴落。

风凌寒忽地动身,撑住了冰洺莘将要陨落的身子,眼里划过一丝痛惜。

“成功了...成功了......”

“你先别说话,我为你输送灵力。”

风凌寒赶忙抬手将自己的灵力灌输,哪料冰洺莘却反握住他的手,虚弱道:“现在还不行,他们要来了......”

来?

果然,下一瞬,城中的灯火蓦地亮起,仿若一场盛世的大火。

脚步声、铠甲声、呼吸声,风凌寒含着凶光与警惕,抱紧奄奄一息的冰洺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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