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妖修飞升之后，还在凤州的宗门百家都对那时发生的事，闭口不谈。像是做了某种亏心事，惴惴不安，偏还要自我安慰，没事没事。

他们做了什么？他们什么也没做，那就对啦。

但时间一长，总会有人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凤州哪来那么多的鬼？”

“我们宗门弟子可死了不少，你们上阳宗必须得给我们说法！”

等等诸如此类的讨伐声，让木庭苦不堪言。他既想让他们真闯进去问鹤云要个说法，却又担心事后鹤云报复怕自己也丢了命。失去儿子的痛意无不撕咬着他的每一寸神经，偏还要佯装无事，继续维持大局。

“请大家冷静下来！”木庭不得不大声喊道，以此平息嘈杂，“我知道大家都想找宗主讨说法，但宗主现在在闭关……”

“闭关？昨日的雷劫又不是属于他的，他做什么的闭关功夫，打发给谁看呢！”有人不满。

“干脆我们一起去找鹤云那个家伙！”

“对呀，对呀！”

褚空拦住，横眉冷竖：“上阳宗岂是你们能随意撒野的地方！”

众人闻言皆是一顿。

然而不过片刻，火气和侥幸抵过了忧惧。

“本来就是你们的错，我们只是想要个说法，怎么了？”

“你们——”

褚空仍死死堵着，却听木庭开口：“褚空，带他们过去。”

“木长老！”

“带他们去！”木庭直接命令道，眸中划过深切的恨意。积攒的情绪终究冲昏了头脑，他要借用旁人，来逼鹤云下台，“总要有个说法，不是吗？”

至于鹤云。他躲在屋子里，沉着脸试图和赵霆交流沟通。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他明明都按照他所要求的做了那些事情！

“你找我？”

身后传来赵霆的声音，鹤云没了好脸色：“我都按照你的想法，怎么还没飞升？”

响了几乎一夜的雷，他原以为是自己的。哪料到了最后，竟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妖修的雷劫！

“你以为飞升那么容易？”赵霆可不怕鹤云这幅模样，更不怕鹤云突然暴起要杀他。

他转动佛珠，依靠在木椅上坐得慵懒随意，说，“你觉得，我是不知道你打算给苏瑜吃药，好以此控制他吗？”

鹤云明显一僵。

他全都知道自己的计划，但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见人没了气焰，赵霆感到无聊：“你真是连雪域那个老头都不如。他可是为了保住自己的王座，不惜去害亲生女儿。”

“明明，我给予你的，不比他少才对。怎么连野心都减了？”他的眼神困惑，不似作假。

实际上，他还真不明白鹤云如此胆小懦弱。

“你还好意思说！”鹤云把锅推给赵霆身上，“那群厉鬼后来根本不听我的话，显然是你教我的咒语出了差错！而且，而且……”

而且到了后面，他甚至都忘了咒语，就像是被强硬抹去记忆一般。不光如此，他事后还去了未语楼的密室，那里的典籍里，也全然没了控鬼的字符。

他靠这个赢得了声誉，夺得了宗主之位。自然认为这控鬼之术是囊中之物，必不可能轻易离去。如今出现这一幕，怎不叫他崩溃！

赵霆听了这话，轻笑一声：“出差错的话，怎么可能让凤州乱起来？不过是恰好阎君出面，拿回属于他自己的东西而已。”

“他的……东西？”

“你施法的时候，不觉得不舒服？”赵霆饶有兴趣地看向他，自下而上望过去时，隐约能瞥见他眼里的戏谑。

鹤云瞬间理解他的意思，顿时结结巴巴道：“你，你说过…那是……正常的。”

“当然是正常的。毕竟你是活人，使用鬼术怎么可能不遭反噬。”

鹤云猛地后退，力度之大把花瓶都摔到地上，裂成四瓣。

“你骗我！”

“凡事都是有代价的，”赵霆看着悔不当初的鹤云，玩味地勾起嘴角，“是你自己想要宗主之位的。”

“你应该庆幸现任阎君不疯，不然你还会好端端地站在这儿，冲我质问吗？”

“帮帮我，帮帮我！”鹤云忽然奔到赵霆跟前，想要抓他的裤腿。

然而眨眼之间，赵霆就换了个座位坐着。他眼底闪过一丝嫌弃：“你还没资格碰我。”

“顾起，顾起不会放过我的！求求你，再帮我一回！”鹤云忆起被自己困住的顾起，想起顾起临死前望向自己的眼神。

他慌不择路，尝试着抓点什么，他依稀记得赵霆一直在找一样东西。

找什么，到底在找什么。

“我知道你要幽梦浮生莲，我可以去九渊！我拼了这条老命也会帮你夺回来！”

赵霆没急着开口，他摩挲着佛珠，等着鹤云逐渐绝望的神色，然后说道：“你们原来和天界那群家伙，没什么区别呀。”

什么天界？他不就天界下来的吗？

怎么听语气这么厌恶？

鹤云心道。

又听赵霆说，“赌约已结束，我也不是输不起。虽只是个平局，但幽梦浮生莲我不会去抢夺了。”

再者说，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

“我，我也可以把流光海棠盏抢过来！”鹤云忙道。

对，还有那个仙品。海渊门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实力平平，抢夺定是极其容易的事。

殊不知赵霆瞧着他越发癫狂的样子，难得起了厌恶。

他在鹤云面前显现的皮囊堪称绝色，可垂眼看人时，总是带点刻骨的凉意：“那个灯盏如果你敢拿给我，不需要顾凛动手，我亲自杀了你。魂魄破碎，让你连地府都去不得。”

声音依旧冷淡，但威胁不言而喻。

“你不能落井下石。”

“我帮你的够多了，已经仁至义尽，劝你不要不识好歹。”

赵霆收回凌厉的气息，站了起来。他本就只是想欣赏鹤云的垂死挣扎，不该浪费太多时间。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眼睁睁看着赵霆消失，鹤云心头的无力感和怨恨便在此刻放大。

可他又是那么怕，害怕顾起会找他寻仇，又或者说，他当年做出那种事后，压根儿没想过顾起会复仇这种结果。

如此，也算是自作自受。

模模糊糊间，他仿佛真看到了顾起的身影。身负利剑，每走一步都踏着血迹。

“走开！走开！”他嘶喊道。

顾起要来索命了，要索命了！

李茂勾起嘴角，看着被自己逐渐逼疯的鹤云。

幸好他来这一趟了，不然还真错过这精彩的场面。

忽然耳畔传来奔跑声，李茂眼珠一转。

“师尊——”

……

“听说了吗？上阳宗宗主鹤云惨死在房中。”

“会不会是厉鬼找上门？”

“难说，我就说这个法子邪乎吧，根本不是正道！”

萧风静静听着其他宗门弟子的议论。

凤州解封，被困于此处的各宗门自然马不停蹄地赶回去。而上阳宗宗主大丧，上阳宗再次闭宗谢客。

乐宁抬头问身旁的萧风：“你会怪我吗？”

“您身居副掌门之位，所要考虑的是整个宗门。”萧风并不责怪，他只是觉得遗憾，“倘若我能力再强大些，就可以护得住他们了。”

“只是，有的时候强大也无济于事。”

“嗯？”

看着萧风懵懂的眼神，乐宁轻轻摇摇头，笑了笑：“我还是让穆影多上点心，他总不能老是闭关钻研剑道。”

“啊？”

见乐宁看过来，萧风紧急咳了两声作掩饰，“那个，我觉得师尊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你不会偷偷私藏了什么宝贝，不想叫他发现吧？”

“怎，怎么会！”萧风心虚地移开视线。

……

“小师弟，你可是让师兄们刮目相看啊！”楚资晟勾过吕颂脖子，狠狠地揉了几下自家小师弟的头发。

“哼，大师兄以为我在山下是不务正业，混吃等死的吧？”吕颂顶着一头炸毛，下巴翘得老高。

“好好好，你厉害。不过，你得把那个灯盏收好。”楚资晟也不打马虎眼，一脸正色地提醒道。

并非是他大题小作，实在是先前吕颂一提要拿出流光海棠盏，那众人贪婪的目光，他到现在都记忆深刻。

幸亏他们还有“绝活”在手，事情一解决，就赶忙催动体内灵力施展。

吕颂点点头，随后看着眼前陌生的景色，问：“但是，大师兄，这是哪儿啊？”

其他师兄则齐刷刷地盯着楚资晟。

楚资晟挠挠脸：“……那个，我也不知道。”

没办法，“绝活”还是那么不靠谱。

……

薛婉收拾好行囊，最后抚摸了一下腰间带了许久的玉牌。摸索着它的纹路，呼出气轻轻放回了桌上。

擅自离开任务地点，擅自前往底层，擅自放跑被困的厉鬼。要不是念在为宗门办事多年，这桩桩件件，还真不是仅仅一个废掉灵根，逐出师门那么简单。

可此刻阳光恰好，洋洋洒洒地落在身上是那样的温暖。

薛婉小跑着奔向树下等待茅子镇：“师兄——”

“收拾好了？”

“嗯。”

薛婉握紧布袋，看着熟悉的背影，她鼓足勇气，“师…子，子镇，你也，也可以唤……我的名字。”

从今以后，他们就不再是同门师兄妹了。

茅子镇先是一愣，随后眸光柔下来，却没顺从，而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动作轻柔的犹如落叶。

“按照你的习惯来吧，没必要刻意。”他顿了顿，“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

这话有点歧义，却缱绻温柔。薛婉闻言耳根红了点，但仍如往昔一般站在他的身边。

杨平远远地看着那两人的离去，抱臂咂舌，像是在跟什么人说话似的：“走了也好，挺好的。虽然比不上他们，但至少，你小子也算如愿了。”

树叶飒飒，像是在回应。

赵霆的皮囊很多，不会以真面目示人的，至于他口中的“你们”是指鹤云、冰岩，还有一些人。

他们其实都是互相利用的

不会刻意洗白人物，在我看来，他们的所有举动都是有逻辑有缘由的。

赵霆也是很复杂的，但是这是宋薄的主场，所以不会对他多做描写。

他们的部分不多，但生活总在继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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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番外（一）各自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