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动郡尉不是小事,围住驿馆也要压人更非简单的事情。
担心此事是太守郡尉勾结所为,顾文冰沉声问:“是什么事,能出动郡尉围住驿馆?”
赵熙言简意赅:“城外发现一舞女尸体,名为香荷,有人发现今早顾公子身边侍女与此女子踪迹,所以有事要询问。”
“那也应该问我!”杨兰放下举起的长鞭,上前,“我跟你去。”
赵熙倒是没有明确答应,只是对顾文冰说:“顾公子可要快些决断,天黑了,就见不到人了。”
这话说的着实奇怪,顾文冰皱眉,忽然见那赵熙上前,走到她面前说:“大农令张铭之,请顾公子叙旧。”
张铭之!顾文冰想起在滕秀,阿兄几次回京回来后提起此人,引以为忘年交。
上一世哥哥身份被人顶替后,张铭之特意拜访了两次,此后就再不踏入顾府,反而对她多为关照,官至太常后甚至请小皇帝封她一品诰命,也是唯一一个曾当堂顶撞那贼人政见的九卿之一。
见还是不见?顾文冰有些犹豫,依照对方对阿兄的熟悉,估计她很容易泄露身份。而且赵熙此人身份不明,万一是圈套又该如何是好?
那边赵熙再次催促,顾文冰终于咬牙下定决心,“走!”
张良机看顾文冰上马才反应过来,上前拦住赵熙说:“我们奉命查案,郡尉不能私自带走朝堂命官!”
赵熙不耐,推开张良机。
张良机拽住顾文冰牵着的马绳,保证:“顾弟,我会找到老师把你接出来的,你千万要挺住!”
“无碍,他们不会动刑的。”顾文冰安抚张良机,驱马跟着赵熙离开。
郡尉官府处,顾文冰还未进门就看见一中年男子焦灼不安围着院中槐树踱步。
对方看见顾文冰后,欣喜朝她跑来,甚至脚上的鞋子掉了都不觉,握住她的手感叹:“贤弟,好久不见!”
顾文冰行礼,张铭之乐呵呵回礼,这才穿好赵熙拿来的鞋子,与她朝内室走去。
“我之前奉陛下命令在全国查阅农田之事,等回京都才发现你已来到五原郡,所以匆匆赶来。”张铭之略过寒暄,直接提醒顾文冰,“五原郡涉及事情关乎北燕阴谋,我怕你有危险,特来提醒。”
顾文冰见对方连泡茶也来不及,而且衣袖湿润尚未更衣。如此着急,说明此事定然严重,于是俯身询问。
“全国务农之地相比十年前,减少了近四分之一,依照我勘察的情况,明年会变成三分之一。”张铭之面色忧虑,“商人收桑金额高于粮食,许多百姓让耕于桑树,十年来桑叶供应越多,可收桑价格不降反增,尤其是江东之地,耕种粮食的已经不及三分之二。”
“若如此下去,万一有个天灾,陈粮不足,怕会动摇国本。”顾文冰很快就想到后果。
张铭之点头,“我已将此事告诉陛下,陛下查出当初岭南王贪污一案有巨额资金,名义是买五原郡丝绸,实际是拿去购买桑叶。”
“所以此案爆发时岭南王只是降品阶,今年秋季忽然下狱,就是因为天子得知此事。”顾文冰窥得一丝原由。
张铭之点头:“正是,而且所购桑叶都来到了五原郡。”
“然后织造丝绸,造就江南之地以丝绸为贵之风,由此循环往复,诱百姓弃田种桑,真是个好计谋。”顾文冰感叹,设计之人步步周密,若非赶上今年春陛下一丝兴起命大农令调查全国农田,怕真的能瞒天过海。
“时候不早,我还得赶去豫州勘测,贤弟在此地还要多多保重。”
“多谢张兄指点。”顾文冰起身行大礼,许久才直腰,发现张铭之微微怔愣的模样,以为自己露出马脚,心中一颤。
张铭之轻抚胡须,半响后摆摆手:“贤弟,你我何时如此生分。”
顾文冰干笑两声,送张铭之离开,而后被那郡尉赵熙带去太守府衙,据说香荷的尸体在那儿。
夜已深了,顾文冰问赵熙:“你与大农令看似颇为熟稔?”
之前看赵熙对张铭之态度亲昵敬重,不似外人。
“他是我养父。”赵熙依旧言简意赅。
养父?顾文冰一下想到上一世张铭之的独子,张朝熙。
此人后来效力靖安侯麾下,被靖安侯誉为有率千骑之才,甚至会拿已去世的云麾将军对比。
“这位是仵作。”赵熙走到门前指着一人介绍,随后就打算回去,却被顾文冰喊住。
“若想杀敌,可去靖安侯麾下。靖安侯惜才更爱才,会有一番机遇的。“
赵熙停下,他回头看着顾文冰,片刻后抬手行礼,依旧不是标准模样。
看赵熙离开,顾文冰这才转身随着仵作进入房间。
看仵作上前挑开面罩,顾文冰下意识移开视线,杨兰上前遮住她的眼睛。
那位名为香荷的舞女,已经没有了四肢。
“顾御史郎也看见了,此人死状惨烈,若不早出真凶难以平民愤。我家太守大人的意思,顾御史郎牵扯其中,近期还是不必外出,以免引起百姓不适。”
——
顾文冰被变相软禁在驿馆中,如此过去三日,傍晚时分,徐飞终于回来。
“你还知道回来!”
不等顾文冰开口,杨兰率先撒气,她一鞭甩去,错开徐飞打在地上,“你可知公子这几日受到多少侮辱。”
“属下护主不利,请公子责罚。”徐飞跪在地上,“我应公子之命跟踪李光卿下落,可自从李光卿进入那郊外的宅子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我在外徘徊了三天,看出了守卫漏洞,但不敢专断行事,所以来请公子决断。”
听徐飞的意思,李光卿似乎同她一样被囚禁起来了。
顾文冰放下手中的书籍,指尖轻叩桌面,半晌抬头问:“那跟着我们一同前来的御林军呢?”
徐飞摇头表示不知,倒是杨兰开口:“今天早上我还听见外面动静,好像也在追查李光卿的下落。”
顾文冰还想问什么,忽然院内传来扑腾声,徐飞反应最快,见一陌生背影后,转身丢出暗器,幸好被杨兰扬鞭打偏。
张良机目瞪口呆看着两人,意识到自己死里逃生后,腿软坐在地上,有气无力对徐飞抱拳,“壮士好身手。”
“你怎么不穿官服?”徐飞皱眉,张良机穿着普通杂役服装,他以为是心怀不轨之徒。
“官服扎眼,还没靠近院子就被拦下了。”张良机起身拍拍身上的积雪,朝顾文冰走去,“你托我查看的买桑账簿我找到了!”
顾文冰浅笑,示意对方请坐,见杨兰端上热茶后才问:“如何?”
张良机比个大拇指,想要饮茶却被烫嘴,他嘶了两声后捂嘴嘴巴说:“每年都有大量来历不明的款项补贴,单靠五原郡的税收,根本抹平不了。”
果真如此,顾文冰敛眉,听张良机继续说。
“你猜我还发现了什么。”张良机从怀中拿出一掌大小的匣子,“我觉得这东西放哪儿不同寻常,所以就带回来了,”说到这儿他四处瞅瞅,最后目光落在杨兰身上,伸手说,“姑娘头上的银簪可借我一用,我好撬锁。”
“可以。”杨兰取下银簪,不忘嘱托,“簪顶花中有毒,你小心使用。”
张良机笑容呆住,手上拿着杨兰递过来的银簪,用也不是不用也不是,尴尬地停在半空。
还是徐飞递给张良机几根铁针,“这个没毒。”
“好。”张良机从善如流换了器具。
只见他侧耳对着锁眼,几番拨弄后一顿,锁‘咔嚓’打开。
张良机放下铁针,活动手腕感叹:“进入督察院不怎么再撬锁,手艺都有几分生疏了。”
顾文冰拿起里面放置的册子,竟是一张宅院地图,她递给徐飞,徐飞查看后向她点头。
果真就是城外那别院的图纸,只不过,按照图中所绘,地下还有几间密室。
“这是什么啊?”张良机凑到徐飞面前打量,抬头看向顾文冰,“你看的懂?”
“是宅院构造图。”顾文冰解释。
“这么大的宅院?!”张良机张嘴惊叹,而后又压低声音,小碎步走到顾文冰面前,悄声问:“太守的?”见顾文冰点头,倒吸一口气,“他哪儿来的钱!”
顾文冰却陷入沉思,若真的如此,那李光卿应该是被囚禁无疑,相必是他发现了什么。
看来当务之急,必须先把李光卿救出来。
正想着,外面来一丝杂乱,顾文齐示意杨兰前去查看,杨兰回来后对顾文冰说:“太守想请张御史郎去府衙一叙,发现张御史郎没在他住处,正满驿站找呢。”
“找我的?”张良机起身,拍拍手上的衣服,“还得换回官服,顾弟,我得赶紧走了。”
“慢着!”顾文冰话音刚落,徐飞已经扣住张良机肩膀拦住他。
顾文冰走到张良机面前,询问:“你去查买桑账目可遇见什么人?”
“就守着账目的林御史郎啊,没碰见什么人啊,啊对了。”张良机双手一拍,恍然,“我出来的时候看见那个李韧和林木深聊天来着,但我没打招呼悄悄溜了,后来你猜怎么着,我走出府衙又遇见那个李韧!坐在轮椅上跟幽灵似望着我笑。”
说完张良机还抖了抖,好像一想起那画面就瘆得慌。
“若你现在去见刘太守,我怕你出不了府衙。”顾文冰说出自己的猜测,“我怀疑,老师也被他们扣住了。”
“什么!”张良机第一次知道这个消息,他握住顾文冰肩膀,连连追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消息?我说怎么多日都不见老师身影,若此事为真,我们必须快马上奏!”
顾文冰被晃得有些晕眩,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她示意徐飞带张良机躲起来,她领着杨兰去院中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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