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面翠绿透亮,清晰映着蓝天白云,美如画卷。忽画卷波动,不远处一条乌篷船缓缓驶来,向码头靠近。
岸上人声鼎沸,热闹喧嚣,吆喝声、交谈声、嬉闹声,不绝于耳。
十一把船停稳当,对着篷里道:“阿定,到了。”
里头慵懒应了声,不一会儿,一只手掀开帘子,一张白皙俊俏的脸庞探出,眉眼如画,唇红齿白。周遭瞬间安静。
沈定站在船头,足比篷高出半个身子,手搭凉棚看向天空,接着抻了抻腰,更显身量颀长,腰细如发。
十一习以为常,弯腰进篷拿行李。
沈定浑然不知自己已成焦点,视线回归大地,恰和一绿衣女子四目相对。沈定跳上岸,明媚一笑:“请问姑娘,这是什么地方?”
绿衣女子红了脸,低头不语。旁边的黄衣女子推了推她,挤眉弄眼道:“人问你话呢。”
绿衣女子瞪了同伴一眼,才看向沈定,只一眼便挪开,轻声细语回答:“回公子,此地是灵泉镇。”
“可是灵州境内?”
“正是。”
“两位姑娘是本地人吧?”
“嗯。”绿衣女子虽不解沈定何意,仍是点了点头。
沈定笑道:“早就听闻灵州钟灵毓秀,美女如云,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
这下俩女子都俏脸一红,明知是客套话,不可当真的,仍是悸动不已。
沈定和姑娘聊天的空档,十一和岸边船夫打了招呼,给了一锭银子,让帮忙看会儿船。船夫手里拿着沉甸甸的银子,笑得合不拢嘴,满口答应。别说看一会儿了,看一个月也不是问题。
十一事情办妥,不管三七二十一,拉过沈定就走。沈定话还没说完,只得边走边回头和俩姑娘挥手告别。
岸上众人看着沈定他们走远,融入人群,纷纷展开讨论。
“这位公子当真风流倜傥,举世无双。”
“女娲不公啊!”
“不知是何方人士,听口音像是兴州一带的。”
“莫不是来参加比武大会的?”
“我看不像,这身板瘦的,还没爬上和尘山估计就散架了。”
“我也觉得,八成是某富贵人家的少爷,出来游玩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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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流倜傥举世无双富贵少爷”沈定被十一拉走,很是莫名:“好哥哥,你也太没礼貌了,没看我在和人说话么?”
十一面无表情:“七叔说了,江湖险恶,稍不留神就会被骗,不得不防。”
“……”
沈定揽着十一肩膀:“不要那么敏感嘛,就如人都是要死的,难道就不活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船到桥头自然直。天塌下来,我给你顶着。”
“……总之不要节外生枝,我们尽早到兴州,探完亲也能早些回去。七叔他们还等着呢。”十一郑重其事。
“好好好,我们早去早回。现在赶紧先吃点热乎的,啃了半个月果子,我都快吐了。”沈定毫不走心敷衍。眼睛四处张望,看街边商贩卖的新奇玩意儿。
才走了不到二十米,十一手里多出十几样东西,全是沈定买来玩了不到一分钟便失了兴致的。
后头的商贩见来了个人傻钱多的,纷纷叫卖得更卖力。
“卖面具嘞,白衣美人同款彩釉,保真。”
沈定闻声停下,打量起摊子上的各式面具,成功被种草。
面具老板眉开眼笑:“客官,看看面具?这款是最畅销的,白衣美人同款彩釉面具,一模一样,童叟无欺。”
“白衣美人?很美么?”沈定接过面具,色彩艳丽,好看是好看,就是做工粗了些。
“是啊,您没听说过么?”面具老板奇了,这年头还有人不知道白衣美人的?连哭闹的三岁小儿被大人们一句“白衣美人来啦”吓得不敢再造次。
沈定老实摇头,看着老板一脸看外星人的表情,心下好笑,他购买力这么强,显然是没见过什么世面嘛。
沈定自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一个小岛长大,唯一见过的同类只有三个,他爹、他娘,还有十一。到过最远的地方就是他家方圆十里内的海域。他对这个世界的基本认识都是通过爹娘的描述和书籍。
稀里糊涂活了二十年,他娘一日忽然问他,想不想去看看外公?
沈定内心第一想法:他还有外公?就算有,您确定还活着?
不等他回答,他娘拍板让他收拾了东西。自制了一艘船,一番叮嘱,便让他和十一乘船出发,草率而匆忙地踏上了探亲之路。
好在老板为招揽生意,并没纠结那么多,耐心解释道:“这白衣美人是江湖对新任魔教教主的称号,只因他每次杀人时都会穿白衣戴面具,可怕得很。”
沈定了然点头,晃了晃手中面具:“老板,这怎么卖?”
“客官好眼光,一个十文,两个十五文,随意搭配。”面具老板是会做生意的。
“好,我要两……”
“我们不要。”十一截过话,把面具从沈定手里抽出来还给老板,拉着沈定就要走。
沈定站着不肯动:“等等,干嘛不买?十五文两个呢,你也挑一个,来看看。”
面具老板也跟着一同附和。
十一脑门突突跳,把手上一堆乱七八糟的给沈定看:“你看看还有手拿么?十分钟不到就买了一堆破烂。不准买了。”
沈定悻悻然一笑,认错态度良好,伸出一根手指:“好哥哥,最后一次了。这个买了就不买了。”
“你方才也是这么说的。我没钱了。”十一道。
沈定便从自己兜里掏出一颗珍珠,白得发光,呈到面具老板面前:“老板,我用这个同你换,行么?”
面具老板两眼发光,点头不迭:“可以可以。您再选十个都行!”
“不用了,就这个吧。”沈定把珍珠递给老板,得意看了眼十一,拿着面具走了。
十一:“……”
沈定把玩着面具,在一家茶馆前走不动道了。门口牌子上写着今日说书内容—白衣美人血洗江湖,新一代魔头的诞生。
这么血腥残暴的故事,当然不能错过了!沈定非要听,十一拗不过,只好跟了进去。
茶馆共两层,一楼大堂,方桌长椅,二楼则雅致些,有隔板。就算坐着什么都不点,也要交二钱银子才能上去坐坐。
沈定只想听故事,环顾大堂,每张桌子都坐了人,多数是两三人结伴而坐,见左前方角落有张桌子只坐着一个人,便径自过去,走到对方跟前站定:“这位兄台,能否拼个桌?”
对方抬眸,直勾勾看着沈定,半晌没说话。
沈定莫名,正要再说一次,十一粗声粗气地重复了一遍。
对方灵魂归位,起身道:“自然自然,乐意之极。请坐。”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了沈定,往左边挪了一个位置。
沈定谢过坐下,堂倌过来招呼,十一道:“来壶茶,再要两盘酱牛肉,两碗馄饨,一份小天酥,一盘茶果子。”
齐风默默把自己的茶壶和瓜子往自己这边挪了挪,见十一把行李放在空余的长凳上,问道:“两位是来此处游玩的?”
“不是。”十一硬邦邦回了句,就不再说话了,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齐风:“……”
“我家哥哥有些怕生,兄台勿怪。我们是去兴州探亲的,途径此处,来歇歇脚。”沈定解释。
齐风看了看十一,又看了看沈定,犹疑道:“你们是亲兄弟?”
“关你什么事儿?”十一一脸戒备。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两位长得不是很像……”齐风比划了下自己的脸,极尽委婉,“而且脾气秉性也很不同。”
“我像我爹,我哥像我娘。”沈定道。
“原来如此,尊夫人真是好福气。”
“你什么意思?”十一怒视对方,仿佛下一秒就要跳起来砍人。
忽然掌声如雷,说书先生落座,惊堂木一拍,清了清嗓子,准备开讲。
众人注意力顿时都被吸引,齐风如蒙大赦。
魔教教主白衣美人,两年前上任,才一登位,便接连杀了七大门派十三名元老级侠士,死状极其惨烈,且都是死于自家门派武功绝学或剑法。给了七大门派一个下马威。
说书先生巧舌如簧,描述得如临其境,仿佛白衣美人杀人时,他就在现场。
“这白衣美人为何要杀他们?”沈定不解。
“谁知道呢?魔教杀人还要什么理由,看人不爽就杀了呗。”齐风剥瓜子。
“那他为何在杀人时穿白衣戴面具?”沈定不解。
“特殊癖好吧,某种杀人的仪式感?不过对戴面具,江湖传言都说,这美人估计是长得没眼看,才戴面具的。要是把面具摘了,估计不用出手,对方就死了,被他的丑陋长相吓死的。哈哈哈。”齐风每次说到这个就好笑。
“也不一定吧,万一他长得很美呢。”沈定随口道。
齐风顿时收了笑,左右望了望,压低声音道:“嘘,这话可不能乱说的。要是被那些名门正派听到了,准找你麻烦。说你是亲魔派。”
沈定觉得好笑,就这么屁大点事还上纲上线的,名门正派气量不至于这么小吧?但看齐风一脸严肃认真的样子,小腿肚子又被十一踢了一脚,配合着点了点头:“啊,这样啊。”
十一拿了行李准备走:“东西吃了,故事也听了,走吧。”
沈定和齐风道别,齐风想说什么,堂倌轻手轻脚走了过来,手里举着托盘,无比谨慎小心地往他们桌上放了壶茶。茶壶茶杯白璧无瑕,比他们刚刚喝的精细数倍。
“三位客官,这是二楼一位客人送的,本店镇店之宝,铁观音。请慢用。”堂倌虽说着“三位”,可眼睛只看着沈定。
“哇,果然是有钱人。这茶可是极品,有价无市的。这一壶至少一千两。茶具也是上品。”齐风搓着双手,垂涎不已。
沈定和十一相视一眼,对堂倌道:“你确定是送给我……们的?”
堂倌用力地点了点头。
“能否带我去见见?我好亲自道谢。”沈定问。
“不用了,客人说了,有缘自会相见。”堂倌说完准备离开。
“等等,既是这样,劳烦小哥也替我跑一趟。”沈定给十一使了个眼色,十一会意,把包裹递给他。
沈定拿包裹里出个小盒子,打开查看,里头是两颗珍珠,圆润无瑕,举世无三。他合上交给堂倌:“请把这个送给他。”
十一不舍:“你就这么轻易送人了?这两颗珠子才是真正的无价之宝,不是说送给他们当见面礼么?就换了这么一壶茶?”
沈定挥手让堂倌走,安抚道:“不是还有其他的么?况且珠子再捞就是了。来,喝喝这镇店之宝。”拿起茶壶倒了三杯。
齐风双手虔诚接过,抿了一口,感概:“作孽啊,这一口就是几十两,我喝的不是茶,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十一闪过惊艳之色,一口接着一口。
沈定抬头看了看二楼,没看出什么,便举起茶杯凌空致意,喝了口茶,眼前一亮,有种以前喝的茶都白喝了的滋味,笑问十一:“哥哥,如何?”
“一般般吧。”
你就装吧。
正喝着,楼梯口下来一群人,为首的男子锦衣华服,头上戴了朵牡丹,大摇大摆走下来。楼下人多,有一男子略挡了他的道,不小心碰到了他,便惹得牡丹男大发雷霆。那男子立即道歉,牡丹男还是气不过,掸了掸被蹭到的地方,一脚把他踹倒在地,脚狠狠踩碾他的脸。
周遭安静如鸡,牡丹男还不忘放狠话:“下次见到小爷,绕道走。”
“这是谁,如此野蛮?”沈定问。
“当地有名的恶霸,家里田产多,再加上家里同和尘派有些亲戚关系,在镇上横行霸道,为所欲为。大家都躲着他。”齐风小声道。
牡丹男往门口走去,倏地看向沈定这一桌,改了道,脸上挂着吊儿郎当的笑,大摇大摆往他们这边走。
齐风在牡丹男看过来时便低下了头,几乎把头都埋到桌子底下了。当王畅叫他名字时,认命地抬了起来,换上笑颜:“畅哥,是您啊。您也来喝茶,好巧啊。”
“齐风,你可不厚道啊。吃独食,喝铁观音也不叫上哥哥。”王畅边说边拿折扇敲齐风的头,一下比一下重。
齐风被打也还笑着:“您什么好东西没吃过,我哪敢到您跟前献丑。”
“那是,不过哥哥今儿心情好,给你个面子。”王畅顺杆就往上爬。
“是是,感谢畅哥赏脸。请坐。”齐风点头哈腰。
“什么破铜烂铁也往这放。”王畅底下一仆人眼疾手快,见空着的长椅上放着行李包裹,毫不客气挥落在地,东西掉得七零八落。
“你这人怎么这样?”十一站起身,怒目而视。
齐风见状,忙过去帮忙捡:“出来玩都是朋友嘛,别伤了和气。”然后小声和十一道歉。
十一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拍了拍布袋外的灰,不满地看了王畅一眼。
“哎,你什么眼神啊?找打?”那仆人狗仗狗势。
“阿贵,这么凶做什么?这两位是齐风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注意态度。”王畅坐下,眼珠子在沈定身上转。
阿贵说了声是,退下了。
“畅哥,这两位不是我的朋友,是同我拼桌的。让他们先走吧,免得扰了您的兴致。”齐风赔笑脸。
“不是?那便交个朋友,一起喝一杯,不就认识了。你说呢,小兄弟?”王畅看着沈定道。
沈定无视十一的眼神,笑着点了点头。
齐风抹汗,折回位子,拿过剩下的白瓷杯,倒了杯茶,递给王畅。
王畅接过一饮而尽。
齐风心道,暴殄天物,可惜啊可惜。
“可惜了。”
齐风心骤提,莫不是他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可惜什么?”王畅猛地变了脸色,把杯子重重放下。
齐风看去,顿时又惊又佩服。沈定够猛,瞎说什么大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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