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念念

“他喜欢我,他不喜欢我,他喜欢我……”

简秀窝在自己的房间床榻的一角,嘀嘀咕咕的拔着一朵花。

“他喜欢我……他不……这朵不算……他喜欢我!”

这朵花是他方才从绿化带处辣手摧花顺来的重瓣月季,已经被纠结的他薅得秃了,却也没有分辨出一个因果来。

最后一片花瓣落地,拥有自洁系统的地面开始利用扫描地面杂物,核对是否清洁,简秀烦躁的将手里的花枝一甩,无力又颓废的砸到了绵软的床里,一动也不动。

一个温润礼貌的男声同时响起:“恕我直言,先生,我的资料库告诉我,人类的的选择应该是主观意识决定,应该不会以一朵花的客观存在转移。”

“感叹号,闭嘴。”简秀完全不想和他探讨这个困扰人类始终是哲学命题。

感叹号仍然十分礼貌:“好的,先生。”

“蔚上校现在怎么样了?”简秀又把自己脑袋从自闭的枕头里拔了出来。

感叹号:“先生,虽然您是我的主人,但蔚起上校现在正在自己的房间休整,根据您和军方的协定合约与军方植入的监控系统,您现在无权限向我查看星舰舰体军校师生的任何私人空间监控。”

简秀:“……那我交代你的事情呢?”

感叹号:“已经在蔚起上校登上星舰的第一时间就为他开放了伴侣权限——”

“等等!”简秀一个激灵,“你没有通知他吧!”

感叹号:“根据您的安排与军方协定合约并未强行要求,没有。”

简秀瞬间软下身体来:“那就好,那就好……”

最后,他才在自己心底默念,自己只是担心他,自己只是为了他考虑,开放伴侣权限这件事完全没有任何问题,不要多想,更不应该多想。

自己只是……

他又想起来了那个吻,错落,滚烫,不可言说。

简秀耳尖发烫,又把自己埋入了枕头里,蔚起没有推开他,甚至一直注视着他,慌乱和无措却在那一刻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神,连一句回答都不敢听,然后惶乱无措的夺门逃离。

太没出息了,简秀暗自唾弃自己。

“那个,先生,通过我的系统分析,我应该告知您一件事。”感叹号再次打断了简秀的春花秋月。

“什么事?”鸵鸟一样的简秀又把自己拔出来。

感叹号:“由于伴侣的权限的开启,我会密切关注您和蔚起上校的生理健康,蔚起上校在登上星舰以后的信息素就一直处于不稳定的浮动状态,需要我为他准备抑制剂吗?”

简秀平静阖上眼:“哦,你说发情期啊,这个正常……”

已经很久不做Omega的简教授突然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发情期?蔚起的发情期?!二次分化以后的蔚起的发情期!!!

简秀悚然一惊:“你说什么!”

……

银白色的抑制剂针管滚落在地面上。

已经解开了大半衬衫的蔚起靠在冰冷的落地窗前,摁住自己的后颈,平复着自己难得快速呼吸与心跳。

正在航行的星际轨道上用于照明的冷光从窗外打在他身上,照出了褪去严肃正装后的裸露身躯,凌历起伏背后、脊梁处有一道巨大的浅色撕裂的疤痕,自肩胛贯彻过后脊,依稀可以从前腹窥见一点斑驳的痕迹。

这已经是医疗方舱、再生类药物和相关精神海军医三者所达到最好的效果了。

蔚起疲惫的半阖着眸子,放任自己意识到模糊与混沌。

这是由祝行君针对他情况所开具的管制类抑制剂,更多是用于精神海极度不稳定的高危险患者使用,相较于市面上传统的普通抑制剂来说,效力更强,也附带有更加强烈的副作用。

包括着的就是当下并不好受的强制镇定效果。

发情期的间隔时间一次比一次短,现有药物可用效力也一次比一次短了……

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蔚起感受着冰冷的液体伴随着血液流动在自己的四肢百骸,放任由信息素牵引出来的**和渴望一寸寸的消逝,思绪逐渐清晰。

自己并没有被简秀标记过,为什么他对自己信息素引起的假性抚慰会这么强烈?还是说……百分之百的信息素,叠加二次分化,真的是宛如宿命一般注定吸引?

蔚起动了动自己有些麻痹的指尖,感知着药物在体内的效力。

莫名的,蔚起回忆起了那个吻。

不仅仅只是旁观的回忆,还有青年绵软颤抖的触碰。

橙花的香甜几乎要浸透那一瞬息的天地。

蔚起冷清如雪月色的前尘里,这一吻好似一点婉转的桃花影,悠悠的浮动着,细细小小的撩拨着一点?微痒,可它又那样潋滟,难以无知无觉。

“蔚起上校,您好。”彬彬有礼的温润男声响起,“我是本星舰的智能管理AI,感叹号,请问有什么需要我帮您的吗?”

“感叹号?”蔚起唇角一顿,眼眸一弯,“……好名字。”

感叹号:“……名字不重要,经智能医疗系统检测,您目前正处于发情期,是否为您调取抑制剂?”

蔚起收拢了衬衫领口,扣上了扣子:“谢谢……转告他,我已经注射了。”

感叹号:“……我还为您准备了相应的能量注射液,房间热源也为您代开了,一会有甜食送来,希望您能喜欢,Omega发情期时需要格外注意,身体和心理受外界影响会更为敏感,建议这段时间——”

听着智能AI的絮絮叨叨,蔚起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身体的麻痹感逐渐减弱,虽然依然有着恍惚的失重感,但已经不影响他大概的行动了。

“感叹号,麻烦为我准备一些热茶。”他扶着墙壁缓慢的朝门口行去。

感叹号没有直接否决了他这个要求:“发情期并不适合摄入过多的咖啡因与茶多酚,建议较为温和的牛奶,果汁,或者梨汤,当然,如果您坚持热茶,也会为您提供,不过还是希望蔚上校能认真斟酌,希望可以帮到您。”

蔚起:“那就梨汤吧,我不喜欢太甜。”

感叹号:“好的,这就为您安排,建议您在等候期间,可以暂时躺在床上,盖好太空被,下一段航行将会穿越过高寒星云带,恒星风的辐射容易引起部分不适……”

嘎吱——

蔚起推开了门,低下头,看着门口墙角正鬼鬼祟祟猫着的某位教授。

“所以建议您多休息……”简秀后半句话还没有说完,就和自己心心念念的那双乌色凤眸对上了眼,霎时僵在原地,讪讪道,“……额,上校,我,我说在练习如何训练AI你信吗?”

蔚起莞尔:“这个AI不错,简教授。”

简秀磕磕绊绊:“你喜欢啊,你喜欢就好,你喜欢我送你吧……啊,不对……我是说……”

蔚起虚浮的靠着门:“简教授,我很累。”

简秀即刻站了起来:“你没事吧!注射抑制剂之后会有一段时间的虚弱期!五感都非常敏感不能受刺激,你以前没做过Omega可能不知道……”

蔚起松开了门把手,踉跄进了他的怀里,白檀随风迎面扑来,简秀下意识地接住了他,重量压下的一瞬,简秀习惯性的抬手稳稳扶住了蔚起,一直扮演弱势者的教授强迫自己稳住了重心。

“蔚起,你没事吧……”简秀已经听不见其他任何声音了,只剩下自己将蔚起拥入怀中一刹那的心跳,“我,我扶你去休息。”

蔚起靠在他的怀里,没有说话,似是默许。

整个房间都是白檀的气息,一种特殊的温柔包裹着他,无法规避,无可逃避,绵软的床榻里,蔚起安静的阖着眼睑,淡淡的唇色有些苍白,额上还残留着细细的薄汗。

简秀下意识想要抬手为蔚起擦拭干净,却在触及前顿住,然后悄悄准备收回自己的手。

蔚起没有睁眼,却抬手抓住了他,然后放到了自己的额上。

他问道:“那天,为什么要跑那么快?”

简秀耳尖滚烫,眼神却逐渐发空,指尖是蔚起身体散发出来的一点温热。

“……我怕你恨我。”简秀喃喃。

“嗯,我恨你,然后呢?”蔚起依旧合着眼睑,却漫不经心的将这句本该歇斯底里的话给说出了口,但他说得太简单也太随意,令简秀连痛心都来不及。

向来言辞利落尖锐的简教授哑然了,他有些无措:“我,我不知道。”

蔚起睁眼,稠黑色的眼底流转着雾霭星河,冷冽的光被泪气晕染,水蒙蒙的一片,这是简秀不曾见过的模样,上校一直都是冷淡且强大的,他似乎总在明月高处,可以包容一切众生,唯独不见孤身难渡的脆弱时。

“简秀。”蔚起说道,“你低低头,好吗?”

简秀那一刻不知道自己该把自己的神魂安置往何方,蔚起从来没有这样直接明了的示弱过,他俯下身去,靠近了蔚起。

这个人永远都在容纳自己,他悲悯的凝望着众生,而自己也在人间的芸芸众生中,成为一粒万事万物间小小的尘,不必去支撑天地的一颗沙。

他想,太多时候,自己到底是在贪恋基因的选择,还是渴望一点余生心理的庇护。

白檀愈发浓郁凛冽,却温柔的接受着他的靠近。

蔚起在向他示弱……简秀知道的,他知道这个人也会痛苦,知道这个人也有不可得与不可求,可好像有什么自初雪的一夜过后开始打破,弥漫,最后足以溺毙于他。

“我不恨你的,简秀。”蔚起抬手,触及了青年姣好美丽的侧脸,“我从来没有恨过你。”

简秀:“……蔚起,为什么不恨?”

蔚起:“一个人的死亡可以是一个人导致的,但一整个群体二十亿人的存亡,当被引爆的那一刻起,就注定矛盾与弊病累深难返,许多人都应该为此负责,许多人无辜枉死,但这一切也绝不应该完全归咎于一个人身上。”

“简秀,你自身都难保,谈何负起二十亿人的骸骨呢?”他说道,“你也许有应该负责的地方,但不应该是苛责。”

简秀唇角扯动:“好像,从那件事以后,只有你和我说过类似的话。”

蔚起眼睫颤动:“我可以多说一些。”

简秀趴在了蔚起的身侧,指尖把玩着蔚起被薄汗浸湿了的发:“有人恨我,非常恨。”

蔚起:“也许不是他们恨你,只是恨意太深太重,而本该恨的事物太遥远或者太虚无,唯有你还尚且以一个人的面目存于人间,他们过于悲伤或是愤怒,以至于以为自己恨的是你。”

其实人就是这样,连人自己都未尝可以认清自己。

人间太多事并非什么一锤子买卖,敲敲打打,所谓扪心自问,倘若真的就这样可以有个问心无愧答案,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意难平休了。

人,也就不是人了。

蔚起的回答令简秀觉得脑海一顿,又骤然一空,在不知名处穿透了激灵灵的一道冰棱,不知无觉,大梦才醒。

“你为什么会知道?”简秀蜷缩着,目光却不愿意挪开,“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呢?蔚起?”

蔚起:“因为,也有很多人恨我。”

简秀:“……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蔚起:“那肯定有人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罪该万死的人了。”

简秀撇撇嘴,说实话,美人做这样的神情也是好看的,蔚起欣赏着美人剪水明眸的流转光华,目带微嗔的颜色灼灼似桃花。

“我还要坦白一件事情哦。”他呢喃着依靠着蔚起。

蔚起由着简秀把玩自己的指尖:“嗯。”

简秀:“我曾经被标记过,在我还是Omega的时候,我并不认识那个人,也不知道他是谁。”

“他欺负你了?”蔚起懒懒的眼角滑过一丝暗光,晦涩不明,几乎浓稠成实质的刀锋。

“没有,他是个非常好的人,他救了我,连标记我都是为了救我。”简秀摇摇头,“实际情况有些复杂,但是我应该向你坦白,哪怕是个临时标记。”

蔚起:“嗯。”

“不可否认,我是真的依赖过那个人,也许算不上爱,只是标记的那一刻,一方面,一直研究着生物学和神经学的我第一次切身感受到了信息素这种不可推脱的可怕;另一方面,垂死挣扎的人对于健康完整的生命有着一种强烈的贪婪。”

简秀懒散的嗅着白檀的香意,在抑制剂的作用下,他们难得可以感知到发情期间少有的温柔平和。

“还有一种可能,星海太美,我只是爱上了那一刻。”

蔚起拂过青年面颊的手微钝,又继续抚摸了下去,若有似无的叹息:“原来如此啊……”

原来如此。

在这狭小封闭的空间里,白檀牵引着一切,好像从此刻开始,一切都无所谓了。

蔚起抬首,吻上了简秀。

简秀眼睑微动,然后缓缓垂下。

他的信息素笼罩着他,彼此之间无处不在,橙花盛开,然后与白檀一起汹涌。

唇齿之间,是脉脉的亲昵,青年欢好的颜色沾染上了眉眼,白檀和橙花飘忽着,仿佛水面上的白花,星野的光悄然的洒落在昏暗的房间里,一寸寸的偏移。

在这个荒诞嘈杂的寂静宇宙里,星星黯淡。

某一刻时间里,某一粒原子记得,有一个叫蔚起的渺小人类,他的心脏在五百亿的微尘里,开出了一朵白花。

这次是小起主动嗷呜。

[撒花][撒花][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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