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抉择

蔚起觉得,他的人生,在做出某一个决定以后,很多时候,是来不及思考更来不及期待自己的感情的。

他此前的时间很简单,训练、学习,任务;当然,也有不简单的时候,也无非就是难一点的训练、学习,任务。

但那些都过来了。

前尘往事里,蔚起还记得一些和自己袒露感情的人,比如玛希,但她不论如何努力,蔚起最多给出的定位就是朋友,很难再有所谓更进一步水到渠成一说。

在蔚起十三岁时,有一天,蔚深突然停了对他繁忙加紧的训练,让他换上了深色的正装,带着他去了医院。他赶到时,秋芸和安知宜已经在了,守在一个病房外,只是朝着他们点点头,示意他们进去。

蔚起看见了自己的妈妈发红眼角还有残余的泪痕,他知道是为什么,也就是那天,爷爷要撑不住了。

蔚老爷子是个很和善的老人,位居将衔,半生戎马,守过边关,见过腥风血雨,也熬过来了权力中心的刀枪剑戟、明争暗斗,一辈子大失大得无数,终于也停在了此刻。

爷爷最后交代蔚起的话很简单,是“我们小起是好孩子,以后也要好好的,好好生活,好好长大。”

是长辈再慈爱不过的叮咛。

而面对蔚深,这个看似温和儒雅的儿子,老爷子深深地叹了口气,他浑浊苍老的眼睛柔和地看向了蔚起,哄着他离开,有话要单独和他爸爸说。

在蔚起为自己爷爷和父亲合上门的一瞬,他听见了爷爷沉沉的声音:“你不该耽误小芸,更不应该有小起。”

蔚深笑了:“对,说的是。”

蔚起合上的门。

至此,蔚起明白了一个道理,生也有涯,既然无法回馈,倘若不可得兼,则更不应该有多余的牵挂。

于是,哪怕二次分化这种异常微茫的概率落到了蔚起头上时,他也是平静的。

也许生活上有部分的不适应,但其实也没有差别,是Alpha也好,是Omega也罢,没有什么可以影响到他的选择,人生因缘际会,哪怕没有二次分化,也可能会有其他事,改变他的命运走向。

生生死死都走过来了,还在乎是Omega还是Alpha吗?

按理来说,简秀也不应该是特例。

不过是恰好到再恰好,同期二次分化,一个由Alpha转为Omega,一个由Omega转为了Alpha。没有什么特别,也不值得心动。

蔚起如是想。

可是,似乎真的就是恰好,由于二次分化,他暂时被安排在了中央星系任职,说是正常调动,却是暂时各方运作下,暂时搁置了他的去处。因而……蔚起在一个人生里最来得及空闲的过程中,遇见了简秀。

还是一身纤弱,嫌疑重重的简秀。

这样敏感的时间里,蔚起明知道有人故意将这位与他素未谋面的订婚对象推至他的面前,不遗余力地营造着美好遐思的相遇……不,相遇未必美好,只是简秀本身太过惊艳,哪怕匆匆几瞥,也足以由心意动、惊鸿而来。

到底是百分之百信息素的强大驱动不可抵挡?还是幕后人推动的几次遇见勾画得确实动人?又或者……是自己确确实实太肤浅,仅仅为了一副好皮相松动了内里的静寂。

蔚起不知晓,他也说不清楚,簌簌凉雪翻覆小半生,竟然也有面对一个人,难得懵懂的瞬息的时候。

人有百思,不得其解。

类似的感觉他曾经有过,唯有一次,淡淡不知深浅,不过彼时身处第九星轨,即便蝴蝶翩迁,星海流连,在寒冷中呵出热气的人易碎又柔软,却也同样被蔚起匆忙掠过了。

所以,为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了这个人停下呢?

救人有很多方式,帮人也有很多分别。

但是,自己为什么要停下呢?

蔚起的指尖落下,擦过了眉目清雅青年的眼角,指腹柔和的抹过了那双美好的剪水眸下的桃花泪痣,拭去了滚烫的泪。

这个人怎么这么爱哭?

总是爱吃甜食、爱粉饰天真的一个人,会藏有多少难过呢?

蔚起有时候会蓦然觉得自己好笑,自己和简秀之间横亘着太多。

自己面对简秀,本来应该优先考虑简家背后谋划用意,星联为什么会愿意让步迁就,这部分利用与交换,又需要蔚家与蔚起在此间扮演何种角色?到底是怎样的所需所求,需要值得牺牲一个背景能力都极为棘手的高级军官?

这反反复复推动他和简秀结合之举,成功了会如何?如果不成功又会如何?他到底应不应该继续保留这样一个悬而未决的隐形威胁在身边?又是否早早发现其间的不可控,尽快抽身而退?

他们之间太不巧,却又太巧,充斥着处心积虑与阴差阳错,比之浑然天成少了几分缘分,比之生搬硬套又多了一点偶染。

可是,直到现在,与简秀相对之际,除了早期初次疑心的试探,他竟然都没有再多的寻求了。

言云鸣告诫过他,他需要警惕简秀这样弱小无害的一面,不应该一味的保护,而忽略其间隐藏的威胁,不论是简家,还是星联的其他势力。

蔚起很早就发现,简秀这个人,看着纤弱可欺,但却出乎意料的倔强。

他只有在自己无所顾忌的时候,才会愿意在你卖着乖、讨着巧,捧着满腔笑意和温软一次调笑,倘若他真的软肋图谋裹挟,这个人会马上躲起来,只有蔚起主动循迹,将他从深处里挖出来,才可以看见这个已经在阴影里磕绊得满身伤痕的人。

简秀总以为自己装得很好。

事实上,他确实掩饰得很好,彼时,不过寥寥数眼,如果不是百分之百的信息素契合度,也许蔚起也不会在意橙花香气在风里飘忽的几许异动。

你总是在害怕什么呢?你曾经遇见过什么?你为什么总是战战兢兢?你为什么总是要对我说对不起?创世纪又和你的关联到底是什么?你怎么总是把自己置于危险里?

我……很不喜欢这样。

问题太多了,答案又太少了。

“简秀。”蔚起低低呼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年轻教授睫羽如蝶翼震颤,细而密的扫过了上校静如寒潭的心波。

蔚起处理过太多因为精神海而失控的事故,他现在可以清晰感知到,简秀的精神海高度紊乱活跃,几乎要挣脱这具无法承载这般强横力量的虚弱身体,撕裂开一切束缚,再无任何桎梏的席卷周边的一切。

——“我宣誓,身为当代人类星联的军人,我将忠于纪律,忠于星联,忠于人类;守护家园,守护人民,守护文明。为人类文明的延续奋斗终身,不畏牺牲,不惜一切,不计代价。”

这样的精神海,和曾经他所见过的每一位失控者无限趋近,这样不可控的威胁……

——蔚深的指令从通讯频道中响起:“蔚起上校,要做到万中之一无伤亡的秒速精确击杀,需要由你来完成。”

蔚起与简秀身躯相贴,二人之间隔绝着一几层薄薄的衣料,蔚起的手边,还停留着他专属的□□,很多高级军官都会有这样的智能配枪,只能用它主人的生物权限打开保险。

——陈烁垂死的眸光逐渐暗淡,好像现在才看清了眼前的人:“小……长……官……”

狭窄的空间里,四周很安静,没有其他人,也没有任何可以辅助医疗急救的设施,蔚起可以听清简秀微弱的心跳与呼吸,太轻太抖,似乎随时可以被掐断。

——心脏被精神丝洞穿的他朝着蔚起扯开了一个很难看的微笑:“抱,歉……”

简秀,你的歉疚总是使你怯于面对我,可你其实并不知道的,你不知道我没有你所想的那么好,也没有那么高尚。

我未必不是刽子手,我杀了很多人,无论其是否无辜;我也未必可以拯救无辜者,回馈不了所有的期待。

其实,我不知道该以何种感情面对于你,我更不知道,我之于除我自身以外的每一个客体,我的抉择,到底是仁慈,还是残忍?

不过,我希望你活着。

青年双眼已经丧失了明亮的水光,嗓音喑哑:我……我要是失控了,上校,你一定要快一些……我,我其实很怕疼的。”

我知道,你很怕疼。

蔚起松开了握住手枪的手。

曾经在第九星轨,许多次失控,是医疗局限,是环境所困,是没有选择,无法追悔。

但现在其实并不一样,他低着头,目光定格在青年苍白的唇色上,此时此刻,他和简秀两个人,恰好是Alpha和Omega,有着百分之百的信息素契合匹配度,他们同为S级精神海……而自己,更是对于精神海极高的操纵熟练度。

只要可以互相标记,一个临时标记,他们的精神海就可以互相接纳,自己就可以为简秀现在狂躁杂乱的神经中枢进行疏导。

在蔚起看来,只要没有到真正绝境,只要不有悖于他所要坚守的原则,只要可以保护他所选择的方向,那么,求生,就没有任何错误。

别怕,你不会有事的。

我的职责……就是保护你们。

他不自觉的安慰着这个人:“简秀。我说过,活着,很重要。”

简秀,还没有真的到身不由己的那一步。

不会疼的,更不要害怕。

蔚起触上自己领口的扣子,从容地解开,抽出其中的领结,松开,然后解开了自己内衬的衣襟,逐渐拉开,撕开了最近只要出门、都会在后颈粘上的屏蔽贴。

他放任白檀的气息缭绕肆意,第一次毫无控制的任由它们奔袭,与橙花相连相接,纠葛交缠,蔚起不知道自己与简秀未来会走向怎样的境地,是皆大欢喜也好,是囚徒悲剧也好。

大喜大悲,无论此后因缘吉凶,他都不会后悔当下的抉择。

“现在我能做的精神疏导太表层了。”蔚起呼吸在发烫,可容色安宁,肺腑之间流淌着坦然的月光,“我们的匹配程度很高,标记我以后,我完全可以为你做更深层的精神疏导。”

这样,可以为你争取更多生的机会……

与你是否是“简秀”无关,我希望你活着。

话音落地,静了片刻。

“不……”不等蔚起继续,虚浮的声音打断了他,“我不要……”

因为信息素的影响,简秀呼吸急促起来,他明显感受到了身体里最本能的渴求被唤醒了,兴奋不已的不仅仅是精神海,下意识循着声音,望着蔚起的方向。

他的瞳孔晦暗无光,但是依旧盈满了焦虑与迫切:“蔚起,我不要这样。”

“乖。”不知是否是橙花的驱动,蔚起向来端正的音色也染上几分暗沉,“简秀,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简秀死死咬紧自己的唇角,汗珠细密的布满了他的额头:“不可以……我们的契合度太高了,根据已有的绝对契合案例记录……绝对契合的标记不同与一般百分之八十左右的AO标记,即便是临时标记……也会被彼此信息素记住……”

“我知道的。”蔚起轻轻扳开了他的牙齿,以防现在痛觉感官已经错乱的简秀咬穿自己的皮肉,“从我知道你我信息素契合度开始,我已经了解过了。”

“蔚起,你会不得解脱的……”

简秀喘息着,死死攥着自己的衣角,想努力把自己蜷缩起来,与外界隔绝,可是他克制不住自己去贴近蔚起……白檀暧昧地拉扯着他的神智,思绪被无知无觉的火焰撩热……他想要……想要……

蔚起。

年轻Omega的信息素牵引着他,Alpha身体里的水分似乎要被榨干了,很热,也很渴,他迫切想要寻找到萦绕着白檀气息的泉泊,毫无后顾之忧的汲取一切冰凉。

蔚起叹息冰凉:“简秀,解脱与否,不是这么算的。”

上校的声音依旧很稳,没有什么多余的暧昧情绪,直白得宛如军令,铁画银钩,更谈不上何种风情。不过简秀只要知道这个人是蔚起,一想到他离自己如此近,他还主动半褪去了衣衫……

白檀浮动在他的四周……就足以令他意动。

简秀的指尖发着抖,搭上了蔚起的肩,简秀摸到了光滑微冷的皮肤,他霎时回忆起来了曾经匆匆见过的衬衫下……光洁冷白色。

他想起来了调皮窜出了门的蔚花花,想起来了漫天弥弥的绯色芙蓉,想起来了……站在他身后的蔚起。

简秀呢喃:“蔚起……”

蔚起牵起了简秀发烫的指尖,引导着向自己后颈摸索而去,其实他们的相接相处不算少,但这是他第一次牵简秀的手,简秀总是喜欢牵着他的军装袖口,指尖交错……倒是真的没有碰过。

他带着简秀找到了一处极为滚烫细腻的皮肤,便没有再往前深入了,但简秀知道,再往前会是什么,他曾经也是Omega,在没有注射抑制剂时候的,发情期他后颈的腺体也会这样发热滚烫……如果,没有抑制剂……

蔚起的呼吸自简秀的脸侧扑打而来,简秀才知道,原来蔚起已经和自己贴得这么近了,这个刎颈相依的怀抱,太过亲密,超越了他们此前的每一次接触。

这个人离自己这么近,任何意义上。

白檀凛冽,橙花清甜。

他们身周俱是雪色的花,好像从生死殊途融汇成了另一番光景。

蔚起安抚的拍着简秀颤抖的后肩,落实了这个拥抱。

蔚起问道:“简秀,需要我教你吗?”

简秀想笑,想说上校你未免体贴过头了,他确实曾经是没有伴侣的Omega,可这也不代表着他真就天真单纯到什么也不知道。

但到底,简秀还是笑不出来;他的胸口,游走抽动着一种细细密密的心痛,他好心疼……他的上校……可是星联难得年轻的高级将领,是S级精神海的天才,还是……还是他喜欢的人。

一个声音蛊惑着转悠在他的耳畔,咬下去呀,快一点呀……这是他自愿的,你不是一直都舍不得吗?你们是百分之百契合度的绝对契合,只要有一次标记,他再也不会离开你……上校这么好,这么优秀……简秀,你错过了就再也不会有这样好的机会了……

蔚起:“简秀?”

你不是害怕被抛下吗?你不是已经不敢再轻易相信任何人了吗?简秀?

那个声音愈来愈大,几乎要将简秀纤细敏感的神经所淹没,现在,他就在你面前,信息素会将你们彻底绑定在一起,无论他此前多么无所不能的强大,也将再不能离开你……

简秀自言自语:“不……不可以……”

有什么不可以的?

不可以……

有什么不可以的呢?你不是痛恨人类吗?他不是想要保护人类吗?你把他作为人质攥在手里,从此以后你就是他的软肋,有什么不好的?

我没有……

你没有恨人类?

我……

生理和心理的双重倾轧辗转在自己的理智之上,简秀觉得,哪怕自己再去执行厅的审讯室内走上那么一遭,也比现在前后两难的好。

不应该是这样,蔚起,不应该是这样子的。

简秀眼角有咸涩湿润的水汽落下,二次分化为Omega,联姻算计的绑定,这些对蔚起无一不是负累拖坠。

哪怕是直到现在,一个曾经是Alpha的人、却主动愿意被另一个Alpha所标记,纵使他知道这个人身上到底有多少不可控不明析的隐患,也不过只是想救一个人而已。

简秀不知道是否是因为自己曾经是Omega的缘故,所以才这么多愁善感,可是他真的好心疼,这可是他喜欢的人,他第一次这么清晰直白的喜欢一个人。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欺负他喜欢的人?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欺负蔚起。

包括自己。

简秀:“不值得,蔚起。”

蔚起:“值得的,简秀。”

最近这几章写得咕咕自己心里都怪酸酸的。

-

咕咕:“虽然本文双强但并不存在受强攻更强,个人武力天花板就是蔚起这个级别了,而且小简的感情比任何人都配的上小起,本文大概百分之五十的恋爱脑都长他头上(咳)!”

简秀:“喂!”

咕咕:“另外百分之五十在小简爹身上。”

简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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