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月下

月光跟着争先恐后的闯进花房,盛满了花房。

一丛丛鲜花开的烂漫,月光在花朵上跳跃,花团锦簇的拥着中间仰在椅子上睡着的人。

静谧的让人心里一跳。

宁玉突然想起小时候他母亲同他讲过的睡前故事——睡美人深陷诅咒,只是沉睡在孤寂的城堡里,等待被人唤醒。

谢清越就那样安安静静的阖眼,如同故事里的睡美人般,在等待一个不知道是否会到达的人。

还没来得及继续胡思乱想,宁玉便发现谢清越悠悠的睁开眼睛。

谢清越眼眸微抬,深蓝色的眼睛难得有些混沌,说话也带着几分不清醒的含糊:“……宁玉?”

“是我。”宁玉快步上前,却闻到了一股葡萄酒的味道,心想难怪对方看着有些迟钝。

想到之前醉酒后有些“任性”的某人,宁玉想着先将人哄回房间好了,现在夜里没那么冷了,但在这里过夜总是不舒服的。

有什么明天再说也是一样的。

“……怎么不说话。”

这些天谢清越睡得并不安稳,梦境总是接连不断,每每醒来他都觉得精疲力尽。

宁玉想着怎么哄人回去,随意开口道:“想到一个小时候听过的睡前故事……”

简单的将睡美人的故事复述出来,宁玉正想顺势问对方要不要回去休息,却看到谢清越神色淡淡的,半垂着眼眸似乎并不高兴。

清冷的月光洒在他身上,像是为他镀上了一层柔光,也像是将他与纷扰的世界隔开。

有一瞬间,宁玉甚至觉得眼前的人不过是看到的幻想,一戳就破。

“……怎么,有什么不对吗。”隐隐觉得不太妙,宁玉低声询问道。

谢清越情绪不高,半晌才开口道:“我母亲也和我讲过这个故事。”

“那……那挺巧?”宁玉暗自骂了自己两句,已经尽可能避免提及了,没想到还是撞上了。

他实在没猜到,隔着那么多个星球,偏远星和首都星讲得睡前故事都是一样的。

谢清越没有接话,只是出神的望着角落里盛放的花朵。

一时之间,沉默在花房里弥漫开来。

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宁玉正在想是尽力弥补,还是转移话题好,突然就听见谢清越冷不丁的开口:

“不巧。”

宁玉:……?

深蓝色的眼眸看向宁玉,里面装着他看不懂的情绪:“你母亲也是黑发黑眼吧。”

“……是。”宁玉应声,不知道怎么话题突然变了。

至于谢清越怎么猜到自己母亲是黑发黑眼他也并奇怪,毕竟他父亲的照片谢清越也见过,那和黑发黑眼根本沾不上边的。

“……果然,”谢清越喃喃道,片刻之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继续道,“我母亲也是。”

“她不是蓝色的眼睛吗,和你一样。”宁玉脱口而出。

之前他翻找资料的时候,看到过谢清越他母亲的照片,母子俩长得很像,深蓝色的眸子一样的深邃。

谢清越起身向他走近,宁玉一眼撞进那一抹深蓝的眼眸,盈盈的月光下,一如初见般深邃迷人,却混杂着些许不愿流露出的脆弱。

宁玉心跳突然狂跳了起来,或许这么久以来的事情都有了一个结果——

两人近的甚至宁玉能数得对方的睫毛,谢清越嘴唇轻启,气息在宁玉的面前打转,让他不自觉的敛了呼吸。

像是情人间的呢喃,又像是自言自语。

“不,那是和我父亲眼睛一样的颜色。”

“是她特意选的颜色,为了遮住……”

谢清越抬手抚上宁玉的眼睛,像是在看他,又像是在看她——

“……这样的黑色。”

*

小时候的谢清越很喜欢自己的眼睛。

深蓝深蓝的眼睛,不仅自己有,自己的爸爸妈妈也都有。

像是什么特别的一家人认定,每每被人说起自己的眼睛和爸爸妈妈一样,他都忍不住开心的踮踮脚。

直到——

有天小小的谢清越意外的撞见妈妈往自己的眼睛戴着一样蓝蓝的东西,不过三两下黑色的眼睛变成了深蓝色的。

两只眼睛,一黑一蓝,对于当时的谢清越足够诡异。

听见声响的妈妈侧身看见是他才松了一口气,但显然也看出来自己儿子被吓到了。

来不及顾及另一边的美瞳没有带,蹲下将还是小糯米团子的谢清越揽在怀里,温柔的开口道:“宝贝怎么了,是被妈妈吓到了吗?”

被揽在怀里的小谢清越脸上还挂着些婴儿肥,小小的手轻轻的摸上妈妈的脸颊。

虽然努力保持镇定,声调里还是藏不住的担忧:“……妈妈是生病了吗。”

还小的谢清越只知道变黑黑的,似乎都是不好的东西——

像水果变得黑黑的就是生病了不能再吃,像花朵变得黑黑的也是生病了会死去……那妈妈的眼睛变成黑黑的,是生病了吗,是会死吗?

稚气的小脸没忍住皱成一团,深蓝色的眼睛酿出豆大的眼泪在眼眶打转,倔强的不肯落下。

小可怜的样子谁看了不心疼,妈妈忙的哄人:“妈妈没有生病,只是妈妈不和别人不太一样,不想吸引别人的注意……”

“那……妈妈的眼睛怎么变成黑黑的了,变黑黑的是坏事。”词库还很匮乏的谢清越努力描述自己的担忧。

“不是变黑黑的了,是本来就是黑黑的,妈妈只是遮起来了,”她轻拍着他的背,“就像越越的头发和妈妈一样都是黑黑的,不是坏事哦。”

“那妈妈没事?”小小的谢清越眨巴着还有些泪水的眼睛,湿漉漉的看向她。

“没事,”一黑一蓝的眼睛里是藏不住的落寞,“但是这是个秘密,不能和别人说哦。”

*

需要掩盖的,只有秘密。

“……为什么。”宁玉觉得自己果然还是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

“因为她不属于这里。”谢清越想起以前的事情,有些不适的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当初只以为不过是小插曲,现在如同一条丝线,牵连出一串接一串的事件。

情理之中的回答,但宁玉不明白,不就是黑发黑眼吗,一个颜色而已,人数只要够多,基因的排列组合总是能有……

不对。

宁玉心里一紧。

他突然意识到,从小到大,包括现在在首都星上见了不少形形色色的人,连同谢清越一般的黑发也几乎没有……

不对,不是几乎没有,是没有——偶尔看到的不是假发就是特意染的颜色,还会新奇问他头发是哪里染的,怎么这么自然。

他在谢清越身边待久了,潜意识觉得黑发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也不再只有他自己,连带着以前在玫瑰星球被嘲弄的“黑发黑眼的异类”,都被他自己抛之脑后。

谢清越悠悠开口:“你不觉得……现在的生活很奇怪吗。”

“明明星盗的发展早已比不上我们,前些年节节退败,而这两年又渐渐兴起……”

“明明是星际时代,科技迅猛发展,国家的领导者不是凭借才能任选,而是凭借血缘继任……”

“明明我们已经探索星际许久,星际跳跃也不再是难题,却还是没有找到新的文明……”

答案呼之欲出。

“还有被隐瞒的其他文明……”宁玉扯着有些干涩的嗓子,“可能能力同我们相当或者是比我们更强。”

“所以我说啊……”谢清越叹的长长的,深蓝色的眼眸隐有微光闪烁。这背后不是仅仅关乎于某个人、某些人的安危,是关乎于帝国每一个人的安危,所以……

“不能再乱下去了。”

哪怕是在这种情况下。

——“大敌当前,国内不能再乱了。”

——“……无论怎样,国内还不能乱。”

原来当初的谢清越是这个意思。

宁玉这才将以前的觉得有些蹊跷的部分连了起来:

为什么一再妥协也要稳住朝政。

为什么不计成本的往手下研发砸钱。

为什么言语中总是有那么多语焉不详、欲言又止。

——因为知道有蓄意不明的敌人,所以无论如何,他得团结国内,整顿力量,甚至现在还要不得不强迫自己将那些弯弯绕绕的恩怨放下。

宁玉心里一阵泛酸,像是被扎了一根磨人的短刺,取不出来,却又磨得人生疼。

谢清越考虑了许多人,考虑了帝国……

那他呢,他怎么办。

宁玉只觉得一股火气直冲面门,几近咬牙切齿。

——他们怎么敢。

——他们怎么敢的啊。

谢清越在前线浴血奋战的时候,在帮秦潭稳住朝政的时候,在日以继夜的忙碌想尽快让新的机甲和产品投入使用的时候……

他们将谢清越这世上唯一同他血脉相连的亲人,疯狂压榨,然后弃之如履。

连见上最后一面都没有。

他呕心沥血为之付出的帝国,就是这样对待他的。

宁玉几乎要张不开嘴,最后只得挤出一句话:“……你确定吗。”

说完宁玉自己都觉得自己在自我欺骗,他这次回来就是因为发现前线的不对劲的地方——

星盗没有那么多高超技术的驾驶员,能进行这么高难度的集体跃迁并且突袭一军区,只能是仰仗机器。

有在不稳定的跳跃点上跃迁的能力,为什么不能将自己的行踪隐藏好,非要大摇大摆的进入他们的视线?

明知道那是他们的据点,有必要冒着暴露的风险去特意示威吗?

要知道跃迁所涉及的空间变迁和信号压缩的技术难度,远比普通航行过程中的信号屏蔽技术难上许多。

要么是他们脑子坏了,要么就是……他们根本不会用。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是我亲眼看到的——”

“他们不缺人才,不缺领导者……唯二的缺点就是某些矿石材料不足和派系之间的争斗。”

“很难说这是不是一场灾难……到玫瑰星球前,我了解到他们的科技发展同我们不一样,但如果有一天真的开战,帝国并没有稳赢的把握。”

灵光一闪,宁玉嘴比脑子转的快,直接脱口而出:“所以你当初想送我走……想自己留在玫瑰星球是吗?”

当初谢清越一直“利诱”,最后被自己装模装样的直接气走了。

本来还正分析着情况的谢清越,冷不丁的听见这一句,无奈轻笑:“……记得这么清楚?真是一点情面也不给我留。”

“算是部分原因吧,所以其实我也只是个懦夫而已。 ”

到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谢清越大方承认:“见到对面真实存在,野性勃勃的想要入侵,再加上觉得自己被背叛了,就……有点心灰意冷吧。”

释然的口吻,却不敢盯着人看。

明明是几年前的事了,当初就觉得自己有些过分,现在的宁玉更是觉得心里发酸——要不是现在谢清越喝了酒,可能连这些话都不会吐露出来。

宁玉一把将人抱在怀里,借着这个拥抱偷偷亲吻他的发梢,淡淡的酒香在两人之间萦绕。

是他的一点私心。

有人离开,有人背叛,都没有关系。

他会在这里守着他的宝贝。

怀里的人先是身体一僵,似是没想到宁玉会有如此动作,最后还是慢慢松了下来,回抱了宁玉。

回抱后渐渐冷静下来些的宁玉,正想着夜深了,想将喝了酒的谢清越打包回去休息,宁玉就感觉自己被推了推。

宁玉:?

谢清越:“你回来是不是还没吃饭,我在家做了啤酒鸭……哦,啤酒没了我倒的红酒,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宁玉:“……红酒?”

“对,开酒的时候我还不小心倒了半瓶在衣服上……”突然意识到有让人收拾烂摊子的嫌疑,谢清越又补了一句,“你要是有什么想吃的也可以说。”

宁玉后退半步:“你……你没喝醉?”

谢清越不解:“没喝酒怎么醉。”

谢清越见状轻嗅了下身上:“我简单冲了澡的,怎么身上味道还是很大吗?”

宁玉:……

他是想着谢清越“喝了酒”,才这么大胆的。之前对方醉后似乎都是记不太清的事情的样子,所以他才敢直接“动手动脚”,甚至借着拥抱偷偷亲了亲发梢——再多就不敢了。

结果——

你说你只是酒倒身上了?!

那那那……谢清越究竟有没有感受到自己在偷亲?

一方面他心怀侥幸,自己做的隐蔽没有被谢清越发现;另一方面又觉得那是谢清越,可能已经发现了在装作不知道,好同自己划清界限。

宁玉指节焦躁的弯曲,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他本不是这么纠结内敛的性子,偏偏遇上谢清越之后总是患得患失,加上今天这些堪称爆炸级别的事情,宁玉只觉得自己心乱如麻,再等不上片刻。

谢清越回头看着怎么宁玉还没有跟上,宁玉一把握住谢清越的左手,正打算一鼓作气的点破心意,结果发现了上面的斑斑血迹。

本来心里胡乱打的草稿,被对方指尖上的伤口搅得一干二净。

“怎么回事。”宁玉仔细检查着,看着里面是不是还藏着暗刺。

谢清越觉得不是什么大事:“……方才的花不小心扎到了。”

说完便要收回手,指尖被对方放在手上仔细检查,指尖上透过的温度让谢清越莫名生出几分不自在。

正要挣脱开,却被对方使巧劲拽住——不疼,但是竟然没挣脱开。

谢清越正想说着让宁玉放手,就看见宁玉附身将因为方才动作又溢出了些许鲜血的指尖含住。

濡湿的感觉从指尖传来,激得谢清越心底一跳。

半晌,谢清越才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有些不妙的猜测浮上心头。

宁玉抬头,黑曜石般的眼睛盯着谢清越不给他逃脱的机会,薄唇微动正要开口,就被谢清越反手捂住了嘴。

“很晚了,不吃就去睡觉。”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形色匆匆,活像是后面有人在追。

看着离开的某人,还有月光下某人乱飞的灵魂,宁玉突然意识到……虽然今天自己有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但是现在看来似乎也不是并无全可能。

若是全然无动于衷,又怎么如此落荒而逃?

回来后因为有谢伯在,两人一直是同居一室。本来想抬脚跟着人上去看看,宁玉又怕过犹不及,在楼下晃了晃,尝了两口某人创新的“葡萄酒烧鸭”。

有点奇怪,但比他做得好。

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宁玉才蹑手蹑脚的上去。

偌大的卧室只留了宁玉那侧的小灯,朦朦胧胧的照亮着一小方的天地。

宁玉唇角有些压不住,有些兴奋的想看看给自己留灯的人睡了没有——上了自己那半边床,支着身子探了过去,只见谢清越俨然已经是熟睡的状态。

黑色的发丝有些凌乱的挂在脸颊上,被子遮住了小半张脸,有些泛红的脸颊述说着主人正在沉睡——

不对。

宁玉凑近了些,听着谢清越的呼吸声似乎有些短促。

手背靠上额头,只觉得一片滚烫。

【小剧场】

宁玉:没想到全家就三口人,有两个来首都星都是非法的

【题外话】

dbq鸽了好久[鸽子]

(扑通)谢谢大家的包容……

这章叙述视角琢磨了很久,

还有就是出门在外断断续续写的也不顺畅。

不过现在回来了,

后面还有点小忙,但还是会调节更新节奏回来。

希望前面铺垫够了……

最后真的谢谢大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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