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身上携带的诱惑香气仿若在他鼻翼旁挥发，不知是恼火没有摸清之前奇异感受的原因，还是愤怒于他先遇上的顶级食材，先给那么弱的同类吃了。

宁述风到底还疯狂饥饿着。

触手变粗变多，行动也更为强势果断，不消数秒，他破门而入。

B位于门后不远，看不出其寄生的人类的样貌，它像一团立着的硕大椭圆海藻，生出许多粗细不一的，有倒刺的黑色附肢，也不算是坐以待毙，那些附肢纷纷向宁述风袭来。

然而，那丑陋多毛的附肢还没碰上宁述风，就在空气中一顿，只因漂亮的白色触手，率先刺穿了海藻，接着，触手连接的人形慢慢向右迈一步，轻易错开附肢的攻击。

差距太大了！

B也恐慌地意识到这点，它先前只感应到追逐者比它强，被追逐者比它弱，猜想吸收能量后或可一试，干脆暴露自身存在的方位，谁曾想，它们的区别犹如天堑。

因为战斗力相差太大，它完全没了战斗的念头，于是选择跟顾影同样的策略。

逃跑！它要逃走！

宁述风静看同类B乔装攻击，一边慌不择路在房间到处后退，触手始终持续攻击它，它倒也顽固都没死绝，不断痛苦尖叫，刺耳得他想掏耳朵，一路跟随到达落地窗。

它望了宁述风一眼，神情有些不甘，主动摔下去。

宁述风站在风口，黑色发丝被风吹动，惨白俊美的脸庞冷淡，有种阴郁压抑的气质，他向下看，那团椭圆的海藻纹丝不动，似乎彻底死透，也不能从其身上感应到同类的气息。

可他没被欺骗，化作异形飞快下楼，一根根触手严丝合缝地，包裹住企图溜走的小团海藻，果然它又做出许多无谓的抵抗。

片刻后，绮糜的触手消化吸收完两团海藻，长大了些许。

宁述风有八分饱，饱腹的满足叫他恢复能量和理智，思及在他心里已经是个死人的顾影，脸色沉下。

现在，他要去吃掉那个虎口夺食的同类A！

说回尚且活着的顾影，他在桌角没蹲多久，能观察到怪物A下半身的动向，果然，怪物A如料想般，不太聪明，但满身是力气，到处乱撞桌子，再有几次说不准就撞到顾影躲藏的位置。

不能坐以待毙，他缓慢移动，心好像吊起几米高，紧张到狠咬舌头，以至于舌尖麻木。

很幸运，他成功了。

等顾影停下，面无表情，伸手揉搓僵硬刺痛的小腿，怪物A也来到他之前的地方，桌子被无情撞得侧倒，因为没发现猎物，它继续使用蛮力扫荡开路，行动曲线毫无规律。

这怪物实在愚蠢。

可所有的桌子都倒下之际，就是顾影暴露之时，比起瓮中捉鳖，竟更有时效。

等着死？餐厅有能充当武器的东西？或者，赌一把，绕开怪物跑出门？

顾影首先排除等死，再回想他进来，压根没注意，想也知道就餐区没有尖锐物品，而另一个选项，不说怪物乱撞的路径是否配合，跑出门前那段路，没有掩体，危险系数极高。

每个看着都像绝路。

在绝对的武力差距之下，使用头脑去挣扎显得很可笑。

不过顾影不甘放弃，他跟怪物A玩起了‘被捉到就给命’的躲猫猫游戏，在怪物发现他前悄悄行动，尽量向桌子多又靠外的方位躲，终于，他还是到达无处可逃的地步。

顾影面色惨淡，桌子由远及近倒下，砰砰砰的逼近预示着怪物的靠近。

他无法，探出头看，桌上摆着他先前拿的两份饭，恰巧是先前坐的位置，离餐厅门很近，怪物A正背对他……

跑吧，起码不能等死。

绝望和崩溃感弥漫在心头——不，顾影注意到桌上的刀叉，有两只，他拾起其中一只，抛物线往里头扔，金属落地清脆响，又迅速抓起另一只，向外跑。

笨蛋怪物A早已失去耐心，愤怒极了，听到动静，扑向声音源头。

怪物向里，而内人向外。

顾影迈着不像是自己的腿，直至他跑出餐厅，跑到宁述风离开的楼梯，他都不敢相信，竟然跑出来了！

只是来不及欣喜，身后传来了嘶吼。

天要亡他。

顾影不敢去深思，为何没看到酒店其他人，更重要地，宁述风此刻在哪里，又有怎样的遭遇，才会始终没回来，他累得不行，干脆停下转身，握紧手上的刀叉，看着怪物A径直冲来。

它的正面观落入顾影的视野，那身血色制服在乱撞中破碎，露出非人类的丑陋异形体。

肚子的部位内有个蓝色亮点，亮得夺目，很奇异。

很快，他们对上了。

怪物扯住顾影的手臂，力气大到骇人，掐碎它只是时间问题，他逃不动了，明白会被吃掉，再无一丝生存可能，只是单纯想反击下，叫要吃他的怪物也痛一痛，遂将刀叉刺入显眼的蓝点。

无人注意的角落，触手出动了……

宁述风是在顾影跑出餐厅门到达的，看着他跑向自己的狼狈，那慌张白嫩的脸庞，紧张的神情，和喘息的呼吸，莫名养眼。

八分饱都不太够。

谈不上失而复得的欣喜，他更在意，这色香味俱全的美味，太脆弱，等到回常住地，身体顾虑的麻烦解除，或许早被其他同类吞噬。

就说若运气差点，顾影遇到的是那团会装死的海藻，此刻已经被吃抹干净。

他不想再等。

于是，透明的异形体跃跃欲试，游动到美味身边，同类A也赶来，宁述风计划黄雀在后，伺机将他们一块吞噬。

而就在他观摩期间，顾影将刀插入，同类A竟直接失去生命体征，一击毙命，和之前海藻的顽固，形成鲜明对比。并且，宁述风脑海中再次浮现，先前同时感知两个同类时也出现的古语，当然含义不同。

疑似出现成长型天敌。

成长型？天敌？

透明触手包裹住死去的怪物A，贪婪地吸收它的能量……

顾影浑身的力气都使在刀上，闭上双眼，等待着死亡到来，失去重心坐到地面，预想中的苦难却没降临，竟然没事？他还活着？

“阿影，”是宁述风熟悉又温柔的声音。

地面干净，灯光亮得晃眼，宁述风立在台阶上，关键是怪物不见踪影，仿佛之前发生的一切全是幻觉。

顾影起身，低头检查自己，右手还抓着干净的刀叉，左手也完全不疼。

“怎么站着不动，我们先上楼？”在宁述风记忆中，两人每天回酒店第一件事就是回房间，他打算暂时留下这个‘天敌’观察，知己知彼，必要时充当储备粮。

又因那只如脂膏的手臂上，淤青明晃晃难看，他顺带给恢复了。

“我……你不饿了？”

顾影回望餐厅，他光想起刚才的怪物模样，就没了吃饭的胃口，而且他脑子很混乱。

怪物是否存在？不存在的话，那他算产生了幻听幻视等症状，存在的话，又怎么解释它骤然的消失，手臂的疼痛那么真切，却没留痕迹。除此之外，他还有许多疑惑，而这些疑惑可能本身却相互矛盾。

就像做了一场逼真的噩梦，醒来后无法彻底清醒。

“之前肚子难受，现在好了，阿影呢？你都没吃晚饭，”宁述风模仿两人过去的相处模式，游刃有余。

“我也不饿，算了，也别吃了，”顾影想起来，又问，“我们还去医院吗？”

“知道阿影是关心我，但真没事。”

顾影便仔细检查宁述风的状态，谦谦君子气质温和，连嘴角勾起的弧度与平日一致，就放心下来，踏上阶梯。

“走吧。”

他倒有回餐厅的念头，去看桌子是否倒下，但如果怪物存在，没必要赶着证明，重点反而在该怎么活下去，现在他更想上楼缓缓，梳理杂乱的思绪。

从天转黑，到方才，惊魂的前半夜……

宁述风看着他上来，想及之前的触感，十分自然牵上顾影的手。

***

两人住豪华套房。

顾影躺在大浴缸，支起一双白玉般的手臂，正面反面左右，反复对比着瞧，愣是没找到受过伤的分毫痕迹，他打出细腻的沐浴泡沫，洗不了两分钟，又继续回忆，洗洗停停。

凭空想象，能自己创造出那样的怪物来？

他正想，挂墙的手机震动着出现来电显示，是杭冠才。

顾影冲掉手上的水，接起。

“顾弯，怎么样？你今天去海市湖海湾玩了？这能接电话看来是没出什么事啊？”对面一贯的吊儿郎当。

顾影黑线，“什么弯不弯的，再调侃，下周末打球我可来不了。”

“喂，别介！这不是关心你嘛，”杭冠才囔着澄清。

顾影轻哼，他跟杭冠才是大学室友，上下铺，性向都不同。但杭冠才说话不过脑，又极有异性缘，所以虽然他相貌不错、为人仗义，剩下两个室友不爱和他凑一起，就跟顾影更熟悉。

大学后，顾影本校保研，杭冠才也留校，两人的友谊一直持续至今。

“没看我刚发给的链接吗？都上热搜前三了。官方通报，湖海湾出现多名狂犬病患者，关闭开放，告诫广大市民和旅游来客警惕，底下评论有说，好些人被咬进医院。我一看见消息就转发了，你这半小时也没个信，我当然担心失去珍贵的打球搭子！”

“刚在洗澡，没注意。”

顾影随口解释，当即打开聊天软件里的链接。

的确如杭冠才所说，就是简单的通报，但底下没了“被咬进院”的评论，往下划，一个海市ip的也没有，他尝试发评论，想问天突然变黑的状况，没发出去。

屏幕中央小白色圆圈转不停，提醒网络接触不良。

莫名地，他心底很发毛，回道：“我跟述风下午倒去了，但没碰上，你放心吧。”

“放心，当然放心。就是，在洗澡，嘿嘿嘿，这是……成了？回来后你们是不是得请我吃饭？”

顾影面无表情：“我要挂了。”

杭冠才听出来，话锋一转，“没效果吗，不应该啊？”

“……我没试。”

“兄弟，这就是你，哎。你们都在一起了，咱是得放下身段，一举拿下我们的男神级人物，”这是说宁述风。

事实上，宁述风跟他们不同专业但同校，从他入校到毕业，几年间，每周必上学校告白墙，跟上班打卡似的，被大家奉为校园男神，除开一心圣贤书的，想不认识他很难。

“知道你关心我，放心，我有数。”

接着，他们又侃了几句‘有没有数’的问题，等挂断电话时，水都凉了。

顾影被带得，断了思考怪物的心情，断在怀疑自己受了‘天黑’自然奇观的影响，兴许好好休息就没事，心中转而泛起涟漪。

行李箱有件透明真丝睡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