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派去监视的人全都死了,步桑律沉默了很久很久,他的视线落在地上那几具嘴唇发紫脸色泛白的尸体,“擅长用毒,倒像是流西一派的手段。”
“再去查查,昨日晚上公主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用虚虚地用手盖住眼睛,眼底一片晦暗,死死压抑着怒气。
砰——的一声。
步桑律掀翻了桌子,他眼底猩红,朝着跪在地上几人大声嘶吼,“查!都给我查!把公主中毒之后的事全都给我查清楚!”
几人颤颤巍巍跪着,连忙应是,赶紧退了出去。
步桑律的眼神又变得无措起来,他摸了摸胸口,小心地拿出支镶嵌玉石的珠花,是一朵栩栩如生的桃花。
他紧紧握住放在唇边亲了亲,像是当做了救命稻草。
“他不是你。”
“公主…对吗?”
昨日的事瞒得虽然很紧,但戚上烽受伤卧病在床的事还是不胫而走。
之前可是有人亲眼看见这戚世子可是在公主府门前买醉,怎么一夜过去,反而病了,听北金王府的下人说,戚世子吓破了胆,缩在被子里不肯见人呢。
都城小道消息大多以讹传讹,转眼间就如风一样传的到处都是,有说戚世子得知公主定亲想不开要自残的,也有说戚世子喝醉酒了被歹人打了,总之没有一条是正确的。
宋之妄也不当回事,第二天就偷偷去了小院,黏着谈华卿,要听他弹琴。
那琴呢,自然是“卿卿”。
谈华卿是个有原则的人,他写完了文章,才谈了一首琴给宋之妄听。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宋之妄贴着谈华卿的手腕,温热的脸颊和冰冷的手心接触在一起,是一种肌肤相亲的奇妙感受,更别提他现在还直勾勾盯着谈华卿。
“华卿,你弹得真好听,手也这般好看。”
少时,谈华卿也看过一些杂书,印象最深刻是白狐狸与一男子的故事,书中那狐狸生得美艳动人,旖旎暧昧,**浮动,勾得男子乱了心志,迷了归途。
他未曾见过狐狸成精是何种模样,不敢说宋之妄是那狐狸,但此刻若在脑海中幻想,宋之妄起码有九分像。
谈华卿默不作声收回手,手指却越发滚烫,直到触碰到带着凉意的茶杯,才缓了下来。
“我有一事想请公主解答。”
宋之妄知道他想问什么,他静静等着谈华卿的下文。
“戚世子之事是殿下做的吗?”
谈华卿原本也是不知道的,但小灼是他的仆人,人缘好,经常和邻里人聊些七七八八的,都听说了昨日夜里戚世子在公主胡闹的事,偏偏戚世子又一病不起,这里头肯定是有门道,但那些说法众说纷纭,谈华卿都不信。
宋之妄口吻有些迟疑,“若我说是我做的,你可会害怕?”
谈华卿目光直视他,“是他先冒犯了你,对吗?”
“自然!”宋之妄激动地直接站起来,“还是华卿了解我。”
谈华卿失笑,没有再问,因为他成功转移了宋之妄的目光。
果然,宋之妄转头又念叨起为什么要等开春这样的话,自他们定亲以后,这话听了不下上百遍。
皇帝虽然下旨定了他们的亲事,但成婚要在谈华卿登科入朝为官后,一来是谈华卿的身份低微实在不堪匹配,二来,是皇帝想看看他究竟多有才华,有意培养他。
“怎么没见兀鹫他们?”宋之妄扫了院中一圈,发现只有几个仆人在打扫,没见到其他人。
谈华卿道:“有要紧事让他们去做了。”
宋之妄也没问是什么事,用了午饭后就离开了,与此同时,在他走后,师从舟终于找到了谈华卿。
而这边,宋之妄一回府就被宣进皇宫,不是皇帝要见他,也不是皇后要见他,而是那位居于深宫,不常露面的太后召见。
在宋枝忘的脑海里,仅仅只有一面,便是寿宴那次。
他对这位太后的印象,是恐惧和排斥,却又带着尊敬。
太后如一座佛像,藏于皇宫的最暗处,她双眸安详闭着,但手里却满是血迹,她不闻窗外事,却能洞悉天下,每当皇帝遇到难以解决的麻烦,太后便会出手,她的雷霆手段,足以令整个天下都震一震。
她姓萧,名楠楠,出身都城大族萧氏嫡系一派,曾经担任过王军统帅 ,征战沙场,后嫁于先皇,成为一国皇后,母仪天下,直到今上登基,她深居简出,但有关她的事,一直都是个传奇。
在宋之妄看来,是个棘手的麻烦人物。
传旨入宫的太监神情严肃将他带到太后居住的慈康殿,殿中有一尊燃灯古佛,四个角落摆着香炉点着檀香,悬梁上垂着白幡,上面写满了经文。
宋之妄只草草扫了一眼,便跟着太监进了内殿。
太后萧楠楠一身素白的衣裳,白发间只有一支简单的梨花钗,面容也极为苍老疲惫,唯独眉眼自带些许英气,历经岁月也未曾消磨。
她坐得很虔诚,手腕上带着佛珠,手里拿着佛经,一睁开眼睛,看到面前的宋之妄,目光像枯井一样,再也泛不起波澜。
“哀家,这还是第二次见你,倒高了不少。”
声音又哀又叹,又锐利又慈祥,让宋之妄心中越发矛盾,诡异的令他不舒服。
而且他还记着是这太后给宋枝忘下毒想要毒死他,为什么宋枝忘会知道?是因为太后半点都没避着旁人,大大方方让宫女送了碗毒药来。
宋之妄想了想,敷衍地行了行礼,假笑道:“孙儿也觉得皇祖母老了许多。”
一旁的老太监听到这话,眼睛都瞪大了,“大胆!”
太后没有生气,抬了抬手,示意太监送宋之妄离开,她面无表情,继续念佛经,仿佛这一趟召宋之妄进宫,只是为了见宋之妄一面。
经过偏殿的时候,宋之妄感觉有人一直在看着自己,他眼神骤然凌厉起来,却死死压着,没有往那边看去。
有个人藏在那里。
那人手上在转动舍利子,嘴里在念着佛经,留着胡须,呼吸较重,是个老和尚。
Alpha敏锐的洞察力,让宋之妄瞬间想到了这个人是什么老和尚。
他心中怀疑,太后召他却只是见他一面,连一句话都不愿合同多说,而且还安排了一个老和尚藏在偏殿,是何用意?
看来,太后已经起了疑心,在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宋枝忘。
宋之妄的猜想是正确的,在他离开后,光头老和尚恭恭敬敬地站在太后面前。
“贫道拜见太后。”
“哀家刚刚让你看了,可看出了什么?”
老和尚斟酌开口:“公主性情大变非是夺身换魂,而是心胸开阔,不再拘泥,因此才如此。”
“这么说,他倒还是公主了。”
“……是”
太后沉默半晌,道:“你退下吧。”
“……是。”
出了宫门,老和尚才敢擦一擦额头上的汗。
他说谎了,可若是说了实话,他只怕死得都没地埋了。
他确实没看出那位公主是异世之魂,却看出了那公主身上的腾龙之势,这可是帝王之相,翱翔寰宇,睥睨万众。
偏偏是一位公主!
这话,大逆不道,他……他万万不敢说啊!
太后垂眸吩咐,“再去找德高望重的大师来。”
太监应是,退了出去。
屋内又陷于一片安静,只有翻动经书的声音。
宋之妄先回了公主府,又乔装打扮,偷偷从公主府后门出去,径直去了灵通楼,他要查一查今日太后究竟见了哪个老和尚。
灵通楼与初次来时没有什么改变,有赌场里的疯子,有跳艳舞的美人,有来来往往的达官贵人,宋之妄照例没喝那杯葡萄酒,直接去了七楼。
步桑律没想到他会来,宋之妄到了七楼时,茶才开始煮。
“我要查太后今天宫里有谁,”宋之妄又扔下一袋金子,面无表情问,“接不接?”
步桑律透过帷帽看他的脸,有些恍惚,心中却极疼,想知道真相,又怕真相真的如他所想。
可他犹豫不过三秒就开了口,“接,但不收金子,也不收银子。”
“我只要公主一个答案。”
他起身,死死盯着宋之妄,眼中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慌以及深深的情意。
“你不是公主宋枝忘,对吗?”
宋之妄对这样的眼神并不陌生,但他心中极度排斥,除非是谈华卿。
他拿了钱袋,转身就走,不打算做这交易了。
“站住!”
步桑律一声令下,几个白衣人团团围住了宋之妄,不让他走,宋之妄眼中微冷,杀意凛然。
“楼主,买卖没有强买强卖的道理。”
步桑律紧握拳头,大步走到宋之妄面前,只问他一句话,“你不是?对吗?”
宋之妄没说话,他觉得步桑律十分悲哀可怜。
他重新坐了回去,摘下帷帽,露出一张妖冶盛丽的脸,“楼主既然想知道答案,就该拿等价东西的来与我做交易。”
“你想要什么,我可以给你,但凡我没有,我也会给你寻来,”步桑律的语气十分急切。
宋之妄颔首,“好,我身边群狼环伺,但无人手。”
“我明白我明白,”步桑律没有任何犹豫,迫不及待道:“我答应你,愿为你所用。”
“现在你能告诉我了吗。”
宋之妄也不怕他反悔,他有能力杀了他,他也不介意帮灵通楼换个主人,扫了眼那几个穿白衣的人。
步桑律会意立刻让他们都下去,房中此刻只有他们两人。
“他死了,我不是他。”
一瞬间,步桑律的大脑就空白了,用力捂住胸口的桃花钗如他心一般,四分五裂,深入骨髓。
虽然猜到了,可当这个事实放到步桑律面前,他仍然失魂了许久。
宋之妄到底没有告诉步桑律,宋枝忘的真实性别是个男子,说了又如何,不说又如何,这宋枝忘注定就只能是一个死人了。
步桑律像变了个人,他红着眼眶,声音艰涩沙哑,“怎么死的?”
说话时,他的嘴唇都在颤抖,让宋之妄很难理解为什么他会如此深爱宋枝忘,明明在宋枝忘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过他。
宋之妄淡淡道:“太后所杀。”
步桑律的神情顷刻间带上了恨意,他爱了宋枝忘六年,整整六年,他都只敢偷偷仰望着,连一句话都没说。
若不是宋之妄骤然变得如此深不可测,他至今都没有心生怀疑,他的公主,已经不在人世了,而且被宫里那个疯婆子害的!
他心里仿佛有一团燃烧的火,吞噬着他的五脏六腑。
眼见着步桑律的情绪转变,宋之妄眼中划过一抹深思,这太后和步桑律还有旧怨啊。
那更好办了。
出了灵通楼,夕阳已经落幕,宋之妄朝小院跑去,打算将灵通楼的事告诉谈华卿。
而正在小院谈话的谈华卿和师从舟却开始激烈争执。
主要口吐芬芳的人是师从舟,而谈华卿无动于衷,软硬不吃,装作没听到继续看书。
我:步桑律是全文第二恋爱脑。
步桑律:……第一是谁?
我:宋之妄
宋之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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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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