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刻意走过去遮住两人的卫樊率先变了脸色。

他对小同桌一向纵容，收敛了所有的坏脾气，几乎百依百顺，现在却斩钉截铁道，

“别胡闹，让我来。”

现实副本里的死亡，是真正的死亡。

他本来就命不久矣，试一试也就罢了。就算赌输了，也不过是提前经历既定的事实。

但小同桌不行。对方正值青春，朝气蓬勃，未来还有无限的可能。

想到这，卫樊的心脏有点发闷，泛起微微的刺痛。即将呼之欲出的感情，也压了回去。

但他语气仍然坚决冷静，道，“这次让我来。”

徐烬朝他安抚地笑了笑，小拇指勾了勾卫樊的无名指。

这简单的动作，轻而易举消释了大半的负面情绪。

“你不是候选人。请相信我，我从小运气就很好。”

一听到“请”字，卫樊放弃挣扎。

他专注看着身侧的少年，漂浮不定的烦躁一下子沉淀下来。

“嗯，我相信你。”

而一身名牌的优等生僵在原地，稍微有些变形的面庞，迅速变得青白，笼罩上了浓浓的死气。

像是褪色的旧照片，人脸被挣扎和贪婪扭曲，竟有些可怕。

他勉强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在当前的情况下，分外不和谐，像是被操纵的木偶一般，僵硬古怪。

“请往这边走。”

徐烬收回脚，放松对优等生的桎梏。

对方立即站起来，脸上明晃晃一个鞋印，却像无知无觉似的，朝着另一个方向走。

两人均注意到了优等生的不对劲。

卫樊狠狠皱了皱眉，徐烬表面上不动声色，但心里有了考虑。

相同的一点是，他们都跟上了优等生的脚步，穿过沸反盈天的人群，来到一处灯光明亮的地方。

这里只有一张圆桌，和看上去就很贵的真皮沙发，上面坐着一个中年男子。

他长相平平，秃顶，酒槽鼻，还有啤酒肚。这些都堆在一个人身上，只会让人不会想看第二眼。

尽管身上的衣服价格不菲，也感觉油腻腻的，丝毫没有气质可言。

优等生一反在普通学生面前的鼻孔朝天，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校长，人我给您带来了。”

男人赞赏地冲他点点头，“小石，做的不错！”

被叫做小石的优等生脸上霎时爆发出喜悦，像设定好的固有程序。

他默默退下去，关门的动作很轻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校长看向门口的目光中带着嫌弃。

如果不是老师们统统失联，他才不会用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顿时，房间里只剩下了三人，校长，徐烬，卫樊。

校长眼底是压抑不住的憎恶，说话的腔调却竭力伪装成一个慈祥的长辈，“在学校还习惯吗？有没有不适应的地方？”

他的目光落在一旁的卫樊身上，“这位是…你的对象？”

面对校长状似的和蔼可亲，徐烬冷声道，

“与你无关。我来里的目的，想必你也很清楚。废话少说，现在就开始。”

话语里的挑衅，是个人就能听出来。

校长一噎，很长时间没人敢这么明晃晃地冒犯他了。

他放弃了装慈爱长辈麻痹对方，而是道，“你想怎么办？”

少年语气平静，带着笃定的自信，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十赌九输，因此，除非万不得已，我不会去赌。但出于对这里规则的尊重，我和你赌一把。”

“你拿什么做赌注？”校长道，口吻带着淡淡的轻蔑。

可以说，优等生的言行是他意志的体现。

徐烬神色淡定，甚至过于平静，一点都没有穷途末路的癫狂。

然而，他说的话，截然相反，“赌我的命。若是你赢，我的命归你；若是我赢，我要这所学校。”

身侧的卫樊紧攥住手指，又缓缓放松。电光火石间，他做下了一个决定。

如果…就用那个方法。

校长迟疑了。他不想拿自己的全身家当去赌。

在诡境里，这个副本并没有年龄限制，道具技能都可以用。

进入副本的玩家好好学习保持成绩的同时，积极探索未知的线索，差不多将办公区，休闲区，惩戒室，操场等等摸了个遍。

直到第七天的时候才到达这里，得知想要通关必须赌一场。

只不过最厉害的几位玩家都输了，才轮到他捡了个漏。

校长犹犹又豫豫，构思着不失气势的婉拒措辞。

脑海里却传来一道声音，平板毫无起伏，让人头皮发麻，一时间联想到僵冷的蜷缩成一团的死蛇。

【和他赌】

这道命令一下，校长勉强道，“我和你赌了。看在你是新手的份上，就玩个最简单的—赌大小，就是扔骰子，压大小。上面数字1,2,3是小，4，5,6是大。你压什么？”

“大。”少年神色从容，仿佛笃定自己一定会赢。

他平日里不沾赌博，之前也从未进过赌场，但这不意味他不会。

淮月先生曾教过，赌博最重要的不是输赢，而是具有能掀桌的实力。

不然，赢了也会输得一败涂地。比方说校长，无论外表多么风光，本质上却是这所学校的提线傀儡。

他作出决定时，就做好了“输了就掀桌”的准备，还做了三套计划。

Plan A，赢了，顺理成章接触到学校本源，然后彻底摧毁。

Plan B，输了，学校想要他的规则，势必会暴露本源所在，他找到然后彻底摧毁。

Plan C，输了，但学校将本源藏得不露马脚，那他就强行开启副本Boss的身份卡。

利用副本Boss互相吞噬的特性，强行成为学校的管理人。

徐烬在现实中，受诡异影响小，能更好地控制规则。

而且，他刻意隐藏了七分实力，营造出“虽然规则很强但本人尚在成长期实力很弱”的假象。

实际上，他也确实在成长期。只不过，这个“成长期”，和普遍意义上的不太一样。

可怜的诡校现在还不知道，祂其实根本没有收取赌注的能力，还在贪婪的驱使下，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校长不知道徐烬的想法。

他看着少年，感觉心里很慌，但是如今已经不能改口了，就硬着头皮说了个“小”。

圆桌上凭空出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骰子，然后缓缓浮起，悬在半空旋转。

这个过程十分折磨人，饶是校长，也没想到自己会重现那一天的场景。

中年男子的额上和后背浮现出细细密密的冷汗。

他紧张得双手都在颤抖，眼球渐渐出现血丝。都没有注意到，一条细细的灰线，链接到骰子上。

偏偏竞争对手还在悠悠说风凉话，在紧绷的神经上慢悠悠地放上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赌神永远不会眷顾胆怯者，你输定了。”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似的，骰子稳稳地落在桌上，上面是一个清晰的数字—6。

没等校长情绪崩溃歇斯底里，从他的胸口处出现了一个灰蒙蒙的小球，直直朝着少年冲去，对待原宿主没有丝毫的留恋。

校长仿佛一瞬间老了二十岁。

他歇斯底里，像每一个最后一无所有的赌徒，疯狂地喊道，“回来！给我回来！”

小球停在新宿主一米处，迅速分裂出八个，形成一个大正方体，将他与外界隔离开。

里面是白茫茫一片，高科技感十足的显示屏悬浮在半空，还有半透明的键盘。

【新一届管理者，请输入你认为的真理。】

【诡校将严格执行您的命令。】

徐烬没有拒绝。白皙修长的手指落在键盘上，迅速将外面正常学校的那一套搬了过来。

原本平板的声音逐渐变得尖锐，并带上了直入灵魂的蛊惑力，像是深海鲛人在迷雾中唱歌。

【管理者，你不能这样，我会消失的。】

【我可以帮你得到财富，权势，力量。只要你写下扭曲的规则，整个世界都会成为任取任求的养料。】

【我还可以帮你掠夺别人的天赋，你会成为全能全知的人，成为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半神。】

【我还可以让你变得更加漂亮完美，整个世界都会被你的盛世美颜倾倒。】

【……】

诡校穷尽校生经历，试图勾起徐烬的**，从而完成最后的腐蚀同化。

但是，任祂说得天花乱坠，少年仍旧岿然不动，洁白的面庞上是如雪一般的平静，仿佛无求无欲的圣人。

当他敲下最后一个字符时，才轻声笑道，“我最想要的是你消失。”

小灰球看着屏幕上的一行行字符，感觉自己的力量在飞速流逝，曾沾染上的各种欲求，也在迅速淡化。

祂不想再回到过去的时光，不想在漫长的孤寂中注视着一个个背影的离开。

趁着规则还没有完全生效，祂恶狠狠地扑向少年，试图强行吞噬对方。

却在下一分钟被少年捏在手中，黑色光芒包裹小球。

他用力，空间被压缩了一瞬，小球顿时砰的一声炸了。

“啧，真废物。”

过了几分钟，正方体消失。徐烬眼一闭，正好晕倒在第一时间冲过来的卫樊怀中。

时间卡得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