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说对掌司组织不了解,苏离对剑宗也不甚知情,她直到现在都未曾让人怀疑,只因身负急智,并且脑子灵光。
此话并非自夸,不然她也当不了八荒剑修第一人!
事已至此,苏离只有继续演下去,她伸出手,沿桌轻轻敲了敲,“尔等届时听吾指挥便可。”
气势拿捏的十分稳妥,对于指挥人干事,苏离可太熟悉了,演起来不费吹灰之力。
会晤半刻钟便结束,苏离走出小院,隐入沉沉夜色中。
*
另一边,天机宗在仙武岛的寝斋内。
夜深雾浓,薛金踏着夜幕而来,身上都透出些许浓雾湿气。
才走到门口,便有小厮上前领着他绕往一处偏僻的院落。
“薛公子,又见面了。”云赫抬手示意薛金坐下。
竹书在云赫身旁,提起茶壶,给薛金沏茶。
薛金心中有些惶恐,连忙从竹书手中接过茶壶,道:“我来我来。”
竹书愣了愣,回头看了看公子,见他也没出声,便行礼退下。
薛金不仅给自己沏了一杯茶,还起身将云赫茶杯中的茶倒满,才入座。
云赫见他入座后,才不咸不淡道:“今日偶见,便邀阁下前来小叙一番。”
薛金心中甚是忐忑,他与云赫只有两面之缘,不知今日叫他过来所为何事?
云赫摩挲着扳指,许久才道:“阁下可还记得黑水镇与云某一道同行的女修?”
薛金愣了愣,茶水到了嘴边,又放下,“自然记得!”
他心思一转,不禁怀疑云赫此番是给他下马威,叫他莫要痴心妄想。
薛金脸色不由得淡了淡,这未免也太瞧不起人了!本公子身边莺莺燕燕美人无数,坐怀不乱,凡事皆心中有数,何须再三敲打?
思及此,薛金忽然又疑惑,智谋无双的大公子,如何对一女子如此小心谨慎?莫非这铁树开花,威力自是要猛一些?
薛金兀自思忖,越想越歪。
谁知,云赫话锋一转,道:“她便是剑宗传人——苏勤。”
“碰”的一声,薛金手中的茶杯掉落在地,“你说什么?”
云赫伸手抬起茶杯,垂眸抿了一口茶,不疾不徐道:“苏勤便是他妹妹苏离,二人本是同一人。”
薛金犹回不过神,又重复地问了一声:“什么?”
云赫瞥了他一眼,情绪没有半点波动,漆黑的瞳孔中无悲无喜。
薛金忽然一个激灵,福至心灵地想明白了云赫所言为何意,他陡然提高了声调,不敢置信道:“你说剑宗传人苏勤是女的?!”
四周的静谧被打破,鸟儿振翅逃离。
薛金倏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道了一声歉,然眉头似乎被锁住一般,久久舒展不开。
竹书上前将地上碎了的茶杯清理干净,薛金心中震惊万分,少顷,脑子才又可以思考,他看着云赫,沉声道:“云大公子,此番叫我前来,告诉我此辛秘之事,是何意?”
云赫嘴角噙笑,放下茶杯,道:“阁下果然聪明,云某想来喜欢与聪明人打交道。”
“云大公子不妨直言!”薛金沉声道。
“云某要阁下将这个消息放出去。”云赫抬眼看向他。
“……”
四目相对,薛金看着眼前这位天机宗传人,仿佛被其气势所慑,忽然生出一丝隐约的惶恐。
他顿了顿,移开目光,收住心神,半晌才找回自己的架势来,遂开口问道:“薛某那日见大公子与苏……苏离……关系不一般,此番行径,无异于将她置于死地。剑宗若是得知她身份,想必不仅要取消传人身份,甚至可能被逐出剑宗,大公子竟也忍心?”
“天地为棋局,人人均是棋子。若想获得一些东西,必然要舍弃另外一些,此番道理,想必阁下甚是清楚。”
只见云赫异常平静,将放置在桌旁的几张折纸推到了薛金面前,“可令薛公子满意。”
薛金接过折纸,打开一看,竟然是他与王氏争抢了许久的十间铺面。
然而他却将折纸轻轻地一推,露出忍痛割爱之色,道:“我薛某岂是那等为了钱财出卖救命恩人的忘恩负义之辈。”
此消息一旦放出,难免有人寻蛛丝马迹,查到他头上。为了十间铺面,与剑宗为敌,可不划算。
“想来阁下还没明白,这十间店铺,便是黑水荒原金矿的敲门砖。”云赫道。
房间内忽然陷入诡异的安静,只听灯蜡燃烧的噼里啪啦声。
薛金愣了许久,才沉声道:“……能否容我多问几句?”
“阁下请说。”云赫慢悠悠道,仿佛已经运筹帷幄,十拿九稳一般,并无急色。
反观薛金,心中滔天巨浪自面上便能窥见一二。
“为何是我?”他轻声问道。
云赫笑了笑,道:“阁下倾心她样貌,又为世家效力,想来手段和人脉都不差,探查出她身份也是力所能及之事。”
薛金闻言,眉心多了一道皱着,“大公子此番行径,若是让她知道,想必定然不会原谅你。”
“那便要托阁下,莫让她知晓。”云赫道。
薛金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扬眉问道:“那大公子此番岂不是有把柄落在我手中?”
云赫听罢,竟然嗤笑了一声,少顷,才缓缓道:“蚍蜉撼树之事,阁下三思而行。”
……
虽然他说的没错,可薛金心中着实难受。
他沉默了良久,脑海中不断浮现苏离在黑水镇挥剑救了他的那一幕,那锋芒犹如雪巅金光,灼人眼目,却又难以移开目光。
心中万千思绪翻涌而过,他双手攥紧,然下一刻,便站起身,向云赫鞠躬行了一个大礼。
“果然是算无遗策的天机宗传人!我薛某人今日入了大公子的棋盘,便做那搅动风云的棋子,孰是孰非自是与我毫无瓜葛!”薛金收起折纸,承诺道。
“只是不知,这消息何时散出去?”他又问。
云赫想了想,道:“等她夺得剑首吧。”
薛金心中一惊,疑惑道:“苏勤……大公子,不是我有偏见,她怎么可能夺得剑首?!”
说完,他倏地想起那日黑水镇,苏离剑意之老辣凌冽,心中顿时又有些动摇和不确定。
“她自然能得夺得剑首。”云赫只淡淡地说了一句,目光悠长,似乎想起什么。
薛金自是擅长察言观色,见他神色淡淡,遂不再多言,行礼告辞后,躬身退出房间。
他手握折纸,站在房门外,小心翼翼的将它放入乾坤袋,长叹一声,隐隐约约感到脸颊有一丝痛意,唉,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过是凡夫俗子,想来也无可厚非,他暗自安慰自己。
待送薛金走后,竹书上前来,将云赫的茶水换成一杯白开水,劝解道:“公子,夜已深,莫要多喝浓茶。”
云赫露出一丝疲惫,手指搭在额间,手肘杵在桌上,双眸微闭。
他的手指十分修长,骨节分明,因长期拈棋,五指都微微弯曲,透着松散之意。
灯花不停地跳动,竹书悄悄拿了件外衫给他披上,问道:“公子,为何忽然行此棋?”
“自然是为了剑宗手中的横渡灵脉。”云赫微微睁眼,“苏勤若为女身,便不能再担任传人,剑宗必然要为争夺传人之位动荡一番,三位长老各有人选,此番争夺,我等只需在旁等候,想必对方自会带着筹码前来商谈。”
“横渡灵脉不日前才被发现,剑宗手握灵脉,想必气势不低,不肯轻易妥协。”竹书道。
“苏勤若是跌下,剑宗声誉如何不受影响?利弊相抵,他们心中自然也明白。”云赫抿了一口白水。
“可公子为何要等苏勤夺得剑首再传出消息?”竹书疑惑道,“这样剑宗不是就添了个好名声?”
“爬得越高,跌的便越狠。”云赫平静道。
一阵凉风吹过,木窗发出“吱嘎”一声响,竹书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然而,还有一个尚未说出口的理由,便是想折了她的翅膀,让她再无翱翔的可能。
云赫闭着眼,眼前浮现苏离冷肃拔剑的模样来,只不过,这次这剑尖是朝向自己。
他向来冷情,也不是拖泥带水之人,此番既已察觉自己的心意,便有将她收在身边的打算。
忽然,木门“吱呀”一声从外面推开,来人乃是天机宗的暗卫雾见。
“怎么样?”云赫倏地睁开眼睛,问道。
雾见压低声音回道:“回禀公子,云凌带人悄悄出了无妄谷。”
云赫眉心魏蹙,脸上无端添了几分正色,“可派人跟随?”
雾见一板一眼地回道:“已让南枝前去。”
*
苏离明知道自己应该躺下好好休息,可是桩桩事都压在她心底,沉甸甸地无从排解,更无人可说。
她实在睡不着,干脆坐起来,盘膝修炼。
就在她尝试将“太虚剑诀”与“枯荣心经”融合,打算再琢磨一遍时,突然听见外面一根木枝断裂的声音。
苏离瞬间起身,眼皮毫无预兆地跳了两下,她迅速潜身出去。
此时,仙武岛上漆黑一片,仿佛有一丝极细的线擦着她脖颈而过。
电光石火之间,苏离凭直觉迅速侧身,堪堪躲过。
差一点点!苏离脸上冒出了一丝血珠,她面色微沉,看着夜幕中,围墙上,赫然站着一人。
开裂的灰白皮肤、发白的眼球、仿佛被针线缝过的嘴,看起来颇为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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