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攸发现林砚融最近变得有些奇怪，首先就是黏糊。

每晚睡觉总是自觉贴着他，洁癖失灵一样抱得极紧。即便是这人正在工作，言攸也能注意到林砚融时不时扫过来的目光，如果言攸此时选择与他对视，林砚融就会默默看着他，凤眸幽漆，辨不清其中深埋的情绪。

林砚融像静湖之下的暗流，像亟待爆发的火山，言攸有时候都怕他憋死，偏生林砚融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

言攸想着是不是自己撩得太过了，但林砚融表面始终冷静克制，连情不自禁的亲吻也不再有，好像自有一道枷锁牢牢束缚他，叫林砚融不越雷池一步。

言攸不喜欢话说不明白的人，对欲言又止的也没有好感，于是他观察林砚融也仅止于观察，耐心等待着对方忍无可忍。

“林医生我下午三点要出去一趟。”

林砚融闻言只淡淡“嗯”了一声，却没有听见任何声响，一抬头正对上言攸凑近的脸。

言攸垂眸，轻轻贴了一下林砚融微绷的唇，确保那丝精神力稳稳驻扎于林砚融脑海之中。

无视林砚融凝固的眸光和僵硬的身体，他笑道：“暂别吻。”

直到关门声响起，林砚融不自然地抿着唇，指尖犹豫半晌，在手机屏幕上动了动。

言攸到咖啡厅时，路沅已经等了半个小时，他正望着窗外出神。

广场上白鸽纷飞，像一场不期而落的大雪。一个小女孩蹲着，歪头看一只灰鸽啄食她手中的面包屑。

“路先生，你到得很早。”

路沅闻声转过头，下意识勾起唇角，那抹上扬的笑弧温和清雅，宛如用标尺画出。

“不早，我不想你等我。”

言攸落座，直接问道：“如此迫不及待，路先生想告诉我什么？又是以哪个身份约我？”

一天前路沅通过他给傅昭的联系方式，主动找到言攸，声称有事商谈。

真有趣。

言攸与原来的角色轨迹已相差甚远，路沅近日的事业就李高杰报告也是一帆风顺。他思来想去，路沅找他总不能是想强行走白月光和替身争渣男的狗血剧情。

“言攸。”

路沅无声吞下“哥哥”两个字，并不直白说明来意，而是将话题转向他刚才看到的情景。

“你觉得那只灰色鸽子会记住喂食过它的小女孩吗？”

路沅神色淡淡，言语温吞地补充着：“这里是A市人流量最大的广场，日均有三十万到七十万人经过这里，近万数的鸽子曾在此停栖，每天喂食过它们的至少有两千人。”

路沅右手撑着下颌，与言攸相似的琥珀色眸子半垂，显得有些寂寥。

“言攸，它会记得她吗？”

听着路沅伤春悲秋的发言，言攸本来要走，余光微侧瞥见了邻桌的一个人。

那人穿着日常，行为也自然，只是在言攸漫不经心的眸光看过来时，略显匆忙地拉低了帽檐。

言攸不过轻飘飘一瞟，下一秒便收回视线。

“或许。”

言攸换了坐姿，兴致缺缺地回答路沅。

“那只鸽子活不了了，羽毛蓬乱，并且不断重复仰头吞咽的动作，就算小女孩离得很近也不愿意走几步去啄食。”

“没猜错的话，它大概是因为误食而中毒了，这个小女孩说不定是最后一个喂它面包屑的人。以鸽子的记忆力来说，在它有限的生命里，关于小女孩的记忆将永恒存在。”

永恒存在吗？路沅失神。

言攸指骨微屈，轻叩了下深色的橡木桌面，短促温厚的叩击声拉回路沅飘远的思绪。

“如果你找我只是为了说这些废话，我想我们的交谈可以到此为止了。”

“不要着急啊，有些事情只能慢慢说，哥哥。”末尾的称呼拖长，咬字很轻，路沅温柔地对他笑了笑。

“我以为你不想承认这个身份。”所以前几句才直呼姓名。

言攸歪头看他，眼神探究，“你本来不打算暴露的，为什么突然承认了？”

“因为想被记住吧，”路沅并未过多解释，只道，“路明锐想要夺取言家，而且，他离成功只有半步之遥。”

“然后呢？”

言攸眸光平静如水，没有一丝波澜，路沅那股不自知的亢奋也淡了下来，那抹标准的笑弧拉直。

他们相对而坐，模样含笑时温雅沉静，加上眸色面容足有六七分相似，总不由令人恍惚一瞬。此时路沅表情寡淡，那六七分便直直降到了三四分。

“路明锐希望我用对傅昭的恩情发展势力，我这几年在国外就是为了这个。言氏对你不满的老董事也不少啊，况且你的代理人李高杰背叛你，投向了我。他以你的名义签署了一份合同，导致言氏严重亏损。”

“明天，我将会带着被收购的股份，联合股东大会，以你重大决策失误与对你的领导能力失去信任为由，提议罢免你的董事长职务。”

“一个月，两个月，再不济三个月，你最后只能下台，”路沅轻叹了口气，蓦地对着言攸笑出了声，“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哥哥。”

“不要用那么恶心的语气喊我哥哥。”言攸微微蹙眉，为那声“哥哥”刻意营造的亲昵。

“好的哥哥，”路沅恢复了正常语气，但精神状态显然还是不正常的，“你不震惊，难道也不生气吗？不想冲我这个私生子的脸上狠狠来一拳，痛恨懊悔你们母子俩十七年前对我的怜悯吗？”

“随你。”

言攸等了片刻不见别的回应，便也百无聊赖地起身，轻嗤道：“没得到我的痛恨懊悔，你看起来很失落啊。”

经过路沅走向店门时，沉默的人猛地伸手想捉住言攸的手，阻止对方离开。

言攸早有准备，轻巧避开了，心里纳闷这两口子怎么都喜欢动不动抓人手。

“我还有话说。”路沅的手僵在半空，停留几秒，最终分外落寞地放下。

他的语调失去了那份伪装出来的平和温润，带着一股破罐子破摔的颓败。

“当初救傅昭的人，不是我，是你。”

-

言攸端着热牛奶上楼，书房内，林砚融正低头看文件。

“林医生。”他走到林砚融身侧，毫无顾忌地扫了眼文件。

“嗯。”林砚融闻声矜持地抛弃了文件，半点也不在乎言攸的目光。

他在家养了足足一个半月，恢复状况良好，前几天去医院复查，刚拆了石膏，而且左手拿一杯牛奶本就没有障碍。

暖热的液体才淌入喉咙，便看见言攸弯眸，那笑意自眼底漾开，荡出一圈蜜色的涟漪。

“你第三页看半小时了，还不包括我下楼热牛奶的时间，是因为合同很棘手吗？”

“咳，咳咳咳！”林砚融被打了个措不及防，让牛奶呛到，猛咳了几声。

言攸抬手揉去林砚融眼尾因剧烈咳嗽激出的泪，动作缓慢而轻，蹭弄时无端带着几分呷昵的意味。

“怎么这么不小心，林医生。”

他面上似乎极为心疼关切，说话却不客气，“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吗？”

“你知道了。”

林砚融咳完就回到了冷淡的模样。

“我知道了什么？”

“知道我派人跟踪你。”

“我应该知道吗？你想听什么答案？”虽是问句，言攸的语气始终平和。

指腹上是濡湿破碎的泪，手还未退回就被温热的掌心拢住了。

“对不起。”

言攸没想到先听到是一句道歉，略带讶然地看过去。

林砚融微微侧过脸避开视线，下颌绷紧，线条冷锐。

那双惯常透着疏离的凤眼低垂着，长睫极快地颤了几下，像被惊扰的蝶，最终沉沉压下去，遮掩所有情绪。

“你不需要我了，是吗？”

话音未落，林砚融自己先尝到了满口苦涩。一点迟来的尖锐的悔意刺痛心脏，卡在喉咙处，令他几欲窒息。

他只是想知道言攸去做什么了，这四十几天他们一直形影不离，距离最远也不过厨房与书房之间。言攸物欲又不高，林砚融给了言攸许多钱、房、车，对方也是顺从收着而不用。

这给了林砚融一种错觉，他在和言攸谈恋爱，而不是包养与被包养的关系。

同时，也更让他不安。林砚融抓不住言攸，也留不下对方。

林砚融越来越分辨不清自己的感情，他对言攸算是喜欢吗，还是单纯地占有欲作祟？

他好像又发病了，各种意义上的发病。忍了那么久，克制了那么多，好像根本没有用，言攸一个蜻蜓点水的吻就能让所有努力付诸东流。

林砚融知道他的状态很不对劲。

之前言攸掩饰身份，他还以为自己可以给言攸想要的。可言攸是言家少爷，言氏名正言顺的掌权人，能让对方另眼相待的会是什么呢？

言攸对林砚融毫无所求，他却像上了瘾，靠汲取依附言攸偶然的温柔为生。哪怕他清楚，言攸所有的温驯乖巧不过假象，林砚融也放任着自己越陷越深。

“你不需要我了，”林砚融固执地盯着言攸，每一个字都仿佛从齿缝中挤出，“言总。”

小林：言总，你不需要我了，也不要我了[心碎]

柚柚：安心啦，准确来说，明天就下台了哦[彩虹屁]

柚柚的马甲还没掉完[撒花][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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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赝品与真迹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