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黑色军靴“啪”地一声踩进约五公分深的脏水里。

溅水声惊动出眼睛冒着绿色荧光的变异老鼠，它们密密麻麻挤作一团，倏地从一团硕大的几乎看不清楚形状的腐肉上逃窜开。

刺鼻到让人想要呕吐的气味分子快速向四面八方扩散，但在试图触碰不欢迎的客人时却遇到阻碍。

来人全身上下裹着黑色碳纤维防护服，头上扣着硬度极强的全封闭式不透明头盔，这两样足以让她在这样臭气熏天的环境里行动自如。

照明灯打在那团泡得发白被咬得满是空洞的腐肉上，破烂的腐肉之下，森森白骨清晰可见。

来人嚼着口香糖，蹲了下来，将腕上的光脑对准了腐肉。

准确来说，她对准的是一具无头的腐尸。

光脑中传出一声咬牙切齿的哀嚎：“林曜！你听不听得懂人话？我说你检查一下她身上有没有可疑的地方，没有让你直接给我看她的尸体！”

紧随其后的长达十分钟的呕吐及冲水的声音响彻隧道。

被唤作林曜的人仍然将光脑对着腐尸，只是视线从腐尸上移开，望向更远更深的隧道。

她目力极佳，墨绿色的眼睛在黑暗作用下放大。

这条位于帝京远郊卫星商业区地底深处的隧道废弃已久，以前是作为防御工事建造的，可惜进度做到三分之二时，被迫停工，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源于当时那场不知名病毒的大爆发。

病毒环球肆虐，人类数量锐减，畸变种就是在那时形成。

起初，人们没有有效的防御手段，导致畸变种如瘟疫一般极速传播，数量急剧上涨。逼不得已，人类选择放弃自己原本的家园，去往更加干净的环境谋求出路。

几百年来，人类在和畸变种厮杀的过程中也逐渐形成了自己的对抗基地——拥有哨兵和向导军队的【塔】。

在【塔】中，战斗力强大的哨兵和精神力极佳的向导是最好的搭档，战场上，哨兵用敏锐的五感和素质过人的身体与畸变种拼杀，战场后，因高强度战斗而遭受精神创伤的哨兵则需要接受来自向导的抚慰，从而以最快速度痊愈。

只是【塔】并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至少当下，它的某位哨兵还在一个暗无天日的隧道里搜查着腐尸，等待着光脑那边的回话。

光脑另一边有了动静，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挡住了眼睛，虚弱的声音响起：“她的制服呢？”

“常服。”林曜收回目光，口香糖冲击力极强的清新气味极大缓解了当前的不适感。

“武器？”

“没有。”

“其它物件呢？”

“等等。”

林曜从小腿绑带上抽出匕首，削铁如泥的匕首寒光滑过，尸体肿胀的腹部处，腰带被断开，被啃食留下的孔洞之内，空荡的腹部里，在特定角度下的亮光一闪而过。

那是一只拇指大小的试管，封存完好。

两指捏着试管，移到照明灯范围内，里面一根黑色的长发已不再拥有光泽。颜色极暗的面罩后，黑豹一般的双眼眯起，“编号：97-D-42。”

“带回来。另外，你所在区域数值刚刚突变，有60%异变风险，林曜，带队撤回。”

“收到。”

林曜关闭了光脑，将试管收进身上最牢固的地方。

阴冷潮湿的地面上，腐尸指节上的一小节钢钉正泡在水里，幽幽泛着惨白冰冷的光。

或许是曾经在手上受过伤。

她无声站起。

这具被遗忘在隧道中的腐尸大概率是一位帝国哨兵，不知道她生前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选择将可能是任务内容的试管咽进腹中，以留存证据，最后孤独地死在无人问津之处。

如果不是这一次林曜带队来追查可能存在的S级向导的踪迹，或许这个曾经的帝国哨兵永远也不会再被人发现。

“队长。”

小队中的哨兵找了过来，汇报进度：“我们搜查的区域什么都没有发现。”

林曜将一个银色球形装置丢在地上，装置触碰到地面的刹那就如种子破土一般生长出一个透明防护罩，牢牢地将那具腐尸包裹在内。

“撤退。”林曜扛起腐尸，“区域可能存在异变。”

一小队身着相同防护服的哨兵扶着湿滑黏腻的墙壁，折返途中，在逐渐变深到没过膝盖的积水里，向前艰难行进，照明灯随着动作照得远方忽明忽暗。

从隧道顶部滴下的水有规律地落到底部的积水中，一声接着一声，间隔时间完美卡在1.5秒，太过于规律，像是旧时人类会使用的某种叫做催眠的声音。

“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其中一个年纪稍小的哨兵手按在枪柄上，注视着前方的黑暗，小声提醒。

“会不会是不知道的畸变种？”初次出A级任务的新哨兵声音发颤。

她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到。

但在场的哨兵们五感灵敏度本就异于常人，更何况又在这样极度安静的环境中。

哨兵们噤声，暗暗看向了站位靠前的林曜，她大臂上的黄金宝剑与狮子的徽章骄傲凶猛。

林曜头也不回地说：“我怎么带你们出来，就怎么带你们回去。”

她的语气近乎淡漠，可听到众人耳中，却莫名有些安心。

“队长。”新哨兵声音放得很轻，“这个地方，真的会有S级向导吗？”

新哨兵身旁的哨兵开口：“鹰隼的判断不会有错。”

隧道口就在不远处，外界的光线像是光柱，以空气中旋转翻跃的颗粒为骨架，斜斜杵在洞口黝黑的水面上。水面平静，在光的映照下，也让人不禁产生出这水本就如此澄澈的错觉来，仿佛她们此时都身处一个梦幻的花园。

现在的安宁，总是有些虚幻的感觉。

这种感觉不知道来自何处。

“好美的花园。”新哨兵喃喃自语。

原本也有一瞬恍惚的林曜闻言，立刻回过神来，开启内部频道，厉声喝道：“醒过来！”

尖锐的电流声刺啦一声撞上耳膜。

洞口还在远方，连阳光都不曾有。

“队长，我们这是？”跟了林曜好几年的莉亚一阵后怕，“是那位要追踪的向导吗？”

是吗？

一个素未谋面的向导，那位可能的S级向导？

这个问题的答案谁也不知道，即使林曜心中已经确认百分之八十。

水声滴答滴答，依然从容，像是一个耐心的猎手。

要抓紧了。

“加速。”林曜发出命令。

这话甫一说出口，隐隐约约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变得充耳可闻，密密麻麻地滑过每一个哨兵的耳朵，又绕着头滑了一圈，让人头皮发紧，像是有什么从远处，在积水中迅速向这边飞速爬行窜动，但又异常顺滑。

“作战准备！”林曜语气格外冷静。

林曜的精神体率先释放出来，那是一头体型巨大的黑豹，它威风凛凛地挡在所有人面前，昂首愤怒地嘶吼。

整条隧道都开始剧烈震颤，连脚下的积水都掀起浪花。

其她哨兵的精神体也都跟着释放出来，将小队围在其中。

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此刻却瞬间让人无力可施——隧道再次安静下来了。

唯一不变的是那滴答滴答的水声。

莉亚捏紧了手中的枪，喉头近乎溢出一声异响，“队长，您有没有发现，水滴的声音？”

所有人安静下来。

滴答，滴答。

林曜默默在心里计数，从刚才到现在，水滴的速度完全保持匀速，就连……

莉亚压低声音，描述得更加明确：“水滴没有被打断过。”

是的，就连林曜的黑豹出现在隧道里时，水滴声都没有中断。

刚刚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但当莉亚提及，其她人却恍然意识到这件事情，仿佛刚刚完全没有在意。

可分明所有人都听到了。

就好像大家在刹那间一起遗忘。

变故就在一瞬间。

一条暗青色如巨蟒一般的影子自水中腾起，绕开精神体，以极快的速度缠上了林曜的身体。

影子不断收紧，林曜的防护服也似乎不堪重负，随着“啪”地一声细微轻响，防护服爆开。

在不停的挤压之下，林曜的骨骼开始移位，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林曜的黑豹将硕大的掌以千钧之力拍下，试图打断那条“巨蟒”，小队中其她哨兵“砰砰砰”连开几枪。

林曜见机抽出匕首，咬牙狠狠地砍断捆绑在腰部的巨蟒。

暗绿色的汁液如雨一般淋下。

林曜淋着绿色的雨，嘭地一声稳稳落到地上。

巨蟒似乎不再动弹。

似乎就是在众人有刹那情绪放松时，水面猛然晃动，照明灯第一个被破坏掉，与此同时，六七条巨蟒将所有人分个卷起，不住收紧。

这一次，那些巨蟒似乎学聪明了，率先缠上了哨兵们的手中的枪，然后将其狠狠甩去污水里。

在这片繁杂到让林曜头疼欲裂的声音中，一个轻快的脚步声掠过头顶厚重的土地，像一股清风。

每踩一步，巨蟒就加重一次力道。

林曜耳朵动了动。

是她吗？

林曜把手伸进口袋。

一把直径为两公分的红色实心小球被她捏在手中，她眯起眼睛，看准方位，向上一撒，小球噼里啪啦地撞击在隧道顶部，然后迅速变粘，吸附在上面。

没有任何征兆，林曜按动了衣服上的红色按钮。

轰——

巨大的轰响伴随着漫射的火光，吞噬着隧道的一切，火光之中，伴随着落下的碎石，似乎出现一个女人模糊的身影。

黑豹怒吼一声，接住掉落的林曜，迅速带着哨兵向坍塌的隧道上方跳跃。

商业中心广场上，闻讯而来的行动组刚刚赶到，迅速清理干净现场，把现场围了起来。

行动组组长搓着手转圈，焦急地望向坍塌处。

不是一个小异变区域吗？怎么还要爆炸！

这么大的爆炸，虽然是在京郊，但毕竟是在帝京，有几个职位敢这样去冒险？这么一遭，别说升迁，就连保住现在的饭碗都难。

怎么爆炸不去别的区域？真是。

害人不浅。

坍塌处冒着滚滚黑烟。

一只巨大的鹰展翅，落地时，它扇动着翅膀，在行动组前扇出一阵大风。鹰将爪里抓着的两个哨兵放下，站稳后，它背上还掉下一个哨兵。

紧接着是一头背着两个哨兵的花豹。

只有林曜没有出来了。

“队长！”莉亚看向洞口，立刻就要折返。

就在这时，一只黑豹带着灰蒙蒙的烟尘跳了出来。

行动组一边捂着口鼻遮挡灰尘，一边暗骂这些这些出任务的哨兵工作形式夸张。

烟尘中，一个浑身是血的哨兵缓缓走了过来，她的步伐沉重，像是背上背了一个什么东西。

待到烟尘散去，行动组组长刚要问缘由，就被哨兵背上的东西吓了一跳。

那是一具无头腐尸。

爆炸就爆炸，还搬什么腐尸！难不成还要把畸变种也拉出来散步吗？

“哨兵，你这不符合规定。”行动组组长背着手，先给出了自己的判断。

那个哨兵不像别人防护服完好，她的头盔已经破损，缺失的一大块面罩后，下颌线流畅鲜明。

她墨绿色的眼睛盯了过来，似笑非笑地说：“哪条规定？”

行动组组长梗了一下，“你把不明东西带出来，万一造成恐慌，或者把什么东西传播出来，你能负这个责吗？总之，是不符合的。”

一个棕色的影子被丢到行动组组长面前。

行动组组长脸色很难看，怎么又丢东西，怎么老丢东西！

这次黑豹和它的主人一个鼻孔出气，丢下那个昏迷的女人后，不悦地哼了一声。

女人的头发遮挡着她的面容，看不清楚长相。

“这是什么人？”行动组组长决定不耻下问。

林曜冷笑一声：“嫌疑人。”

行动组组长：……

“那腐尸呢？”行动组组长反将一军。

林曜拆开一颗草莓味口香糖，闲闲地睨了她一眼，“证物。”

证物和嫌疑人都在行动组的车上被押送回【塔】，只是证物的去向是证据科，嫌疑人的去向是审讯室。

帝京出现破D级异变无所谓，但是哨兵居然在破D级异变区直接被暗算，S级和A级哨兵受伤，哨兵军队因此震怒——哨兵的威严不容侵犯，她们势必要将那个下黑手的女人绳之以法。

我自己很期待的哨向终于开啦，当然由于是据说冷到北极圈的题材，感觉会被冻得心凉，所以我已经准备好了各种防寒装备，其实并没有……

这本跟以前都会不大一样，希望大家喜欢。（每次都是这样说）

【更新事项】这两周暂时不日更，但应该会更够三万这样。

【tips】

1. 本文【白知意】主视角，下章开头切换。

2. 名词解释：（基于基础设定/二设或许有私设）

【塔】培养及调度哨兵和向导的军事基地

【向导】精神力强大，但通常战斗力较弱，可以精神疏导哨兵，防止哨兵狂化

【哨兵】五感异于常人，身体素质佳，战斗力强，但由于五感过于灵敏，容易因精神崩溃狂化，需要向导的【向导素】或者向导亲自上阵精神疏导缓解

【向导素】向导的信息素，味道各异，花呀，巧克力呀，甲壳虫啊……（bushi）哨兵可以在没有向导的时候使用向导素制剂缓解

【精神体】向导和哨兵都会有，通常情况下，向导的精神体会是无害的食草动物或植物系，哨兵的精神体会是凶猛/大型食肉动物，比如林曜的精神体是一头黑豹

……

后面遇到再补充。

阅读愉快。

提前祝大家平安夜快乐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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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隧道“巨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