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墙角的电子眼悄然转了方向。

向导像是看不到白知意的存在，也不是完全看不到，而是觉得她在这里似乎也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就自然地忽略了她。

白知意自如地走到那张满是绑带的床前，哨兵被结结实实地捆着，瞪着眼，但她应该什么都看不到。

要怎么做呢？

白知意木然地和哨兵大眼瞪小眼。

帝国电视台放的电视剧里，精神疏导就是把手放在别人额头上。白知意想起那天那个审查自己的女人，似乎也是如此。

她将手罩在哨兵的额头上。

然后呢？

她闭上眼睛，她的精神力取代了她所有的感官，她的意识像是触碰到了一层淡蓝色的薄膜，那薄膜已经十分脆弱，足以让她轻而易举地穿过。

先是一阵热浪扑来。

再睁开眼时，她站到了一片火海中。

火焰瞬间将她的裙边烧了一个角，火苗舔上她的皮肤。

只是这么一点火焰，她就切实感觉到了疼痛，那么这个哨兵，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撑多久？

白知意眺望向远方，连绵不断的山火卷着滚滚黑烟，遮天蔽日，天地都透着诡异的红光。

这场火大概已经持续了很久，久到现在好像已经快没有东西可以燃烧了。

火燃烧完会有什么后果？

这个哨兵会死吗？

如果是这样，那就试一下好了。

白知意蹲下来，手掌抚到松软的土地上。

这片土地已经非常贫瘠，持续的隐痛从土地链接到白知意的大脑。

一条暗绿色的根从她手中生发，但它被地面的温度狠狠地烫了一下，卷起来，迟迟没有扎下去。

「很烫。」

白知意耐心地将手心再次贴到地面上。

那条根系似乎为了逃避地面上的高温烈焰，开始迅速向下延伸，探到一定深度，立刻向周围疯狂蔓延。

它的扩散速度非常快，直到它将这一片燃烧的土地紧握在“手”中。

根须末端传递来了微弱的信息——中心处那片土地已经开始松动，似乎有一只巨大的生物要移山破土而出。

「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根系如潮水一般退回。

白知意向探查到的区域飞快跑去，刚到山脚下，山块碎石带着火兜头砸下，一条藤忽现，立时抓紧一旁的地面，将白知意在呼吸间带了过去。

白知意刚刚站稳，方才站立的地方发出轰隆一声巨响，山体轰然缺了一角，滚落的巨石砸上向外不断翻涌的土地。

紫红色巨大的肉块从地底狭窄的裂缝挤了上来，那肉块就像是经历过严重的火灾，表皮烤焦一层，散发着浓烈刺激的腥臭味，有几处裂开，绿色的粘液从伤口处滚滚流下，滴在土地上，发出一声尖锐的声响。

肉块没有固定形状，但从层层叠叠的肉中，探出一只属于人的眼球来。

眼球四处转动，似乎还不适应地表的明度。

但很快，血丝满布的它锁定了白知意。

白知意看着它，一动不动。

这就是山火蔓延的原因吗？

哨兵为了自保，仍然在用这样笨拙原始的方式，企图把这个怪物杀死在自己的精神图景中。但奈何怪物灵活又狡诈，躲进地底，让哨兵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山火不断消耗自己。

真笨。

再这么笨下去，真的会死吧。

白知意摊开右手，薄薄的眼皮抬起，如长夜般的眼眸静谧冷漠，她对那山一般的肉块说：“诶，你该滚了。”

肉块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白知意的意图，一团肉往中心缩去，似乎是在蓄力。

白知意不打算和这个又丑又臭的东西消耗太久，她右手凭空压下，暗绿色的藤蔓自肉块旁的土地破土，以极快的速度攀爬上去。

肉块表面的黏液腥臭、黏腻。

触之，白知意也渐渐开始暴躁起来。

那似乎是沾染就难以摆脱的恶意。

她抿紧了嘴。

那肉块庞大，藤蔓不足以将它绞杀。

肉块大概也认为白知意没有太大威胁，直愣愣地摊开，快速流向白知意，似乎想要将她一并吞噬。

另一根分出的藤腾起，拉住了肉块的尾巴，肉块嘶吼着要将那根藤按进地下，但就是这时，早先那根虚晃一枪，缠上了肉块的眼睛。

只要轻轻一碰，就可以将它摘下。

「别，别动我的眼睛」

「你杀了我，她也会死」

白知意说：“你是什么东西？”

「……」

「我就是她」

白知意似乎只是随口轻声说：“你说，我杀了你，她就会死。”

「是的，我就是她的意识，你不就是想要这只灰狼吗，我可以还给你」

肉块翻涌着，从内里托出一只幼犬大小的北美灰狼来。小灰狼毛色枯槁，紧闭着眼睛，已经是有进气没出气了。

白知意淡漠地看着那只要死不活的小灰狼，“给我。”

「你上前来」

白知意向前走，一步一步。

小狼被伸到白知意只要伸手就够得到的地方。

「它是你的了」

白知意碰到小狼的刹那，肉块隐秘的愉悦难以掩饰地传递到白知意这里。她头顶的阴影突然变大，带着令人恶心的味道兜头罩下。

小灰狼像是知道什么，刚落进白知意怀中就仰起头，对着那阴影呲出乳牙，要将白知意挡在身后。

白知意抱着小灰狼，抬头看去。

那肉块已经形成一个半圆型的罩子，要将白知意连同小狼一起吞进去。

在小狼的怒吼声中，白知意脚步不曾移动，只静静地抬着头，然后肉块突然停止了动作。

一根藤蔓紧紧扣住肉块中部，以此藤蔓为母，分出两根，爬上左右两边。

「我已经还给你了！你要让她一起死吗？」

肉块愤怒地震颤起来。

白知意没有什么话好说。

反正死都要死了。

她背过身去，中心藤蔓越绞越紧，左右两根同时发力。

砰——

肉块从中间炸开，一分为二，紫红色的血液像是泼洒的颜料，噼里啪啦地灼烧着空气，似乎也要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向导最后一击。

血雨落下。

藤蔓无声地交织成网，挡在白知意头上。

肉块已经彻底死透，瘫在地上，看不出原本是什么样貌。

白知意拎着小灰狼的后脖颈，晃了晃，只见它脑袋有气无力地耷拉着，大概还活着。

哨兵应该知道危机已除，精神图景中的山火渐渐熄灭。

白知意四处查看，最终将小灰狼放到了一个小山洞里的平坦岩石上。

是死是活，就看它自己了。

啧，哨兵还真是一种脆弱的生物。

白知意从她精神图景中走出。

她睁开眼睛，手下的哨兵呼吸已经平缓。

“咦，你怎么还在？”向导摆好瓶瓶罐罐，看见白知意，问。

白知意收回手，“我现在出去。”

她往门外走去，没有留意那个虚弱的哨兵正在努力睁开眼睛，但她只看到一个正在远离的虚幻背影。

“你……”哨兵吐出一声微弱到让人无法察觉的声音。

你是谁？

白知意还是站在门口，静静地等待梁沁，不知过了多久，梁沁在向导的陪同下走了过来，看旁边向导的神情，大概事情已经解决。

“你看起来不太舒服，是不是吓到了？”梁沁看了一眼光脑上的时间，“我们出去吧。”

白知意说：“没有。”

「你撒谎呜呜」

「我的那一小根细苗苗刚刚长出来，很漂亮的，就被你这么留在那只狗那里看着它了呜呜」

「它不是狗，是狼。」

「没什么差别，都是只知道嗷嗷叫的笨蛋，白知意，你记得以后收回来」

以后吗？

应该不会有以后了。

白知意跟着梁沁走到大门口。

出门时，梁沁接过白知意摘下的耳罩，大门再次紧闭。

白知意以为梁沁借今天带她出来看隔离区的机会说些什么，就像老式学校里的老师，总要借机让学生表明自己的感想，但她没有，就这么安静地带着白知意重回地面高塔之上，像是两个人只随意地出来散步，没有任何目的。

“有一处好地方，我可以推荐给你。”梁沁抬手指向悬廊外的那处广阔灿烂的地方，“你想放松的时候就可以过来。”

这是高塔中的温室花园。现在外界的坏境已经不适合生长花草，各种变异植物比比皆是，白知意还是第一次见到课本上的植物原本的模样。

她蹲下身子，以手掌抚摸着这片温室土地。

健康珍稀的土地。

「我喜欢这里」

「所以，我也喜欢这个女人」

梁沁看着她的背影，直觉她喜欢这个地方，“白知意，我代表向导学院欢迎你的加入。”

白知意站起身。梁沁这个人还真是喜欢用讨巧的说法，只说向导学院，不说【塔】，避开了最开始的争议话题。

不过……

白知意忽然开始好奇，所有向导学院的人，或者向导军队的人，都像面前这个梁沁一样，这么笃定自己的身份吗？

“梁将军，我只是D级。”白知意再次提醒。

梁沁眼眸中涌动着什么，那样坚定而又包容的眼神，白知意在茫然的大众眼中从没有见过。

“相信我，你会在向导学院找到你的方向。”

“白知意，试一试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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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北美灰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