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城行动》这个大项目，谢以灵接触了有半年多了。

这是他的银幕首秀，意义特殊，分量颇重，是他妈咪亲自帮他拉来的项目。

谢家在上流圈子里算是稀有的模范家庭，一家人虽聚少离多，感情倒还和睦融融。大半年前放春节，谢以灵回海都过年，妈咪在除夕宴上亲自向他宣布了这个好消息。

谢夫人何瑶香怜爱地看着小儿子：“宝宝，你不是想做演员吗？我看你一直没动静，担心你手上没有合适的机会，就去帮你组了个局。”

有些意外。谢以灵惊讶地眨眨眼，一个不留神，怀里拘着的长毛猫蹿了出去。

何瑶香与有荣焉地吹嘘道：“是陈大导的电影，班子组得很好。有我们家鼎力支持，已经预定了一个好档期。票房不用担心，必爆。”

大饼来得太突然，谢以灵没多想就应道：“好吧。我会去拍的。是演什么？”

“演特工，又帅，又拉风，很适合宝宝你。”何瑶香骄傲地拍了拍儿子的脸颊。

这小子脸生得好看，无论是上晚会还是上银屏都给人涨脸。都是随妈。

“我年轻时要是做了演员，也去演个女特工，迷倒整个上海滩。”何瑶香看着儿子，如同看到了自己当年的风采。

谢之睿正好从酒窖拿了茅台回来，听她说这话，忍不住插了句嘴：“妈，演特工要练动作戏的，拳脚武打，又练肌肉又练脑子，那苦你怕是捱不住。”

何瑶香生气了：“怎么说话呢你！别看不起你老妈！”

她有两个儿子，小的那个说话从来不过脑子，大的那个倒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不幸的是他见了爹妈老是说叉烧话。

但大儿子这么一说，她又有点担心起来：“大宝说得也不无道理，到时候小宝你吃得了动作戏的苦吗？要不咱们找替身吧？”

谢以灵一个稳准狠的伸手，把妄图逃跑的长毛猫捞了回来：“不需要，我平时练舞也很苦。最开始我只会一点礼仪性的交际舞，四年过去，街舞水平都到赛级了。”

何瑶香立刻心疼起儿子：“当个偶像也这么受累。妈咪还以为你天天只要帅气地拍拍照就好了呢。”

谢之睿的关注点不一样：“都四年了。你马上大学毕业，一整个大学时期就耗给这个什么男团了。”

哥哥的语气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谢以灵闻言转头望了他一眼：“我们团的名字是‘DiaLord’，哥你应该好好记住。”

灯光下，他轮廓完美的侧颜如光华内蕴的珠宝般闪闪发亮，矜贵得有些冰凉。

谢之睿说：“我对偶像不感兴趣。就算是要混演艺圈，比这更好的路也多的是。妈给你找的这个机会就很不错，借此彻底转行，非常合适。”

他只比谢以灵大九岁。

但说起话来活像是大了十九岁，差一辈。

“哥，你能不能别训我。明儿大年初一去祭祖，家里的长辈还准备了一堆说教要趁我们拜年好好输出。”谢以灵长叹一口气，无可奈何，“至少给我留一个美好的除夕。”

谢之睿坚决拒绝：“平时大家都忙，过年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当然要说道说道。我不拦着你玩，但你到了毕业的年纪，总不能为了玩耽搁正事。”

“到了一般人毕业的这个年纪，我已经拥有了百万专辑、蓝血代言，出场费几十万起跳。我难道混得比正常大学生差？”谢以灵终于放下猫，挑眉看向哥哥。

从小到大他都是个肆意妄为、无法无天的性子，兄长说什么都动摇不了他。

所以他也不理解为什么哥哥还要努力在自己面前维持兄长尊严。长兄如父，天天管教。明明没有意义，只是让大家都不痛快。

“这就是我的事业，我现在过得很好。”谢以灵宣布。

谢之睿看他的眼神里，忽然带上嘲讽：“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你什么意思？”谢以灵的声音也低了。

这下态度轻松的人变成了谢之睿：“当初你执意进演艺圈，我们也没拦你。只要是你的梦想，我们作为家人都会支持。但是，恕我提醒你——你那时说的话是，无论如何也想做一名演员。”

谢以灵的脸绷了一秒，很快就恢复了镇静。

那是一种偶像营业式的故作镇静。

“当时符合我年纪的好角色不多，我不喜欢。正好有公司邀请我，就去做偶像，先攒攒人气再说，有什么奇怪的？都是我的选择。”

谢之睿点点头：“没错，所以你现在人气还不够吗？偶像这个职业的红利你已经榨取得差不多了，现在起投身表演正好。那个团里到底还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你平时不也经常抱怨这抱怨那？”

他是抱怨过。

钻团内部氛围不好，极星娱乐这个公司更是狗得不行。爱豆工作不在他的好球带，四年过后更是习惯到厌倦。

可谢以灵从没想过退团的事。

为什么？他好像从没思考过这个问题。

谢以灵烦闷地应道：“如果你是来劝我退团的，那还是算了吧。我的行程都排到大半年后了，三月有个双人打歌舞台，立夏有个宣传片要拍，跑路的话有人会气死的。”

仓促之间，他想起的都是和方夜蕴的双人行程。

没办法，敢因为他爽约不配合工作就生他气怼他的家伙，同事里就那么一个。

会天天盯着他提醒他做好工作的小奇葩，也就那么一个。

谢之睿失望地说：“这些算什么？想推都能推。我建议你好好想一想，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不要玩物丧志。”

谢以灵对他摆了摆手：“说完了吗？没说完的话赶紧在过年前唠叨完，待会儿过了十二点，你这就算是连续唠叨我两年了。”

除夕夜打过了钟，一家人赏过了烟花。

何瑶香品了点酒，醉眼醺醺打开了家里的投影仪，说要庆祝谢以灵成功出演大爆电影男二。

她投屏播放的是谢以灵十七岁时在英国剧院舞台上出演莎剧的录像。

“上一次看我儿子的戏都是好久之前的事了……那时候你才刚刚长大，就演得这么像模像样……英语台词都这么好，脸也好，个子身材都不比那些外国佬差……”

谢以灵攥紧酒杯抬起头，看见录像里的自己举手投足，酣畅淋漓演一出哈姆雷特。

少年眉目深邃，由内而外散发出王子的高贵。哈姆雷特天性的忧郁与他本性并不相符，但站在剧院舞台的灯光下，他就能唤起那个忧郁的灵魂。

能收能放、大开大合，如暴风疾雨、亦如和风细雨的演技。

谢以灵想，今天的自己太习惯偶像舞台上时刻散发荷尔蒙的卖弄式表演，或许已经演不出录像里这个青涩的英国高中生了。

握杯的手忽然有些发沉。

“你看，那时候的你真的很喜欢表演。”哥哥在他的旁边叹气，“我说过了，不要玩物丧志。”

谢以灵并不肯示弱：“妈妈让我去演，我肯定会让她满意，给她惊喜。不过偶像的工作我也会兼顾，多的话不用说了。”

谢之睿缓缓闭上眼睛：“你还真想一辈子留在那个没前途的团里过家家啊。可你是你，别人是别人，别人愿意和你一辈子过家家吗？”

从那天开始，谢以灵就一直在为拍戏做准备。

循序渐进，先请表演老师，再练武打动作。

如果不是因为钻团中途解散，意外不断，大大干扰了他的注意力，添了一堆麻烦……他一定能以最好的状态进组的。

谢以灵进剧组的这天，是网络特别热闹的一天。

他生平第一次怼黑，出了一口气，够畅快。但经纪团队哭天抢地恨不得收他手机的架势也让他无奈。

跑车开进影视城，隐隐可见道路尽头大导演气派的身影。鱼龙般的长队缀在导演身后。

这架势，如皇帝回宫，丞相亲自率百官迎接。

“我是来当学生的，到底是谁又搞这么夸张。”谢以灵毫不领情，无语地摘下墨镜。